6 嫂嫂當自強

春節将近正是各家最忙的時候,杜蓉萱一接手侯府內務,都有些焦頭爛額,一個人恨不得分做兩個人用。

要列各府拜年時的清單,裏面要注明關系遠近,禮品輕重,還有新發展的世家關系,今年也要有所表示,還有對往日親近,如今疏遠的世家,也要考量…

凡此種種,杜蓉萱一律按照往年的來,其中新舊關系交替的,就找魏文成,問問他今年侯府跟誰關系又好了,或者跟誰關系又不好了。

還有各院的用度、擺件可能也要換上一換,新的一年,圖喜慶。

再有每年侯府産業彙總時,她也要查閱比對。

工作量之大,只看三張桌子都放不下全部賬本就能知道。

杜蓉萱觑着桌上的賬本,眼前發黑,差點厥過去。

每本賬冊都有兩指寬,這對賬要對到何時,她也不知道,甚至額頭突突。

倒是松雨還有心情說道:“世家就是世家,連家底都這麽厚。”

那喜滋滋的樣子好像巡視自家産業的土皇帝,見錢眼開的財迷樣讓杜蓉萱的手直癢癢,恨不得一巴掌拍在她的天靈蓋上,瞧她那沒出息的樣子。

倒是松香提醒,“這麽多賬,小姐要怎麽辦,這一時半會根本對不完。”

杜蓉萱真頭疼。

這時之前派去前院拿名單的下人回來了,對杜蓉萱行禮,忙不疊地說道:“夫人,世子正忙,匆匆見了一眼小人,留下話只讓您自己斟酌思量。”

杜蓉萱失望了一會,又打起精神,“那夫君身邊的貼身下人,能抽空來一趟嗎?”

“小人見前院亂的很,就沒問,實在是所有下人都被世子叫去整理書樓了,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小人想估計他們也沒有時間吧。”

說完,下人的頭更低了。

杜蓉萱擺擺手,倒是沒有為難他,讓他回去。

手指按壓着鼻梁,杜蓉萱決定到松鶴院碰碰運氣。

松鶴院是老夫人的地方,去那裏問問老夫人身邊的人,說不定會有收獲。

杜蓉萱現在完全是死馬當活馬醫,就盼望着老夫人身邊還有能處理內務的人。

就算不能獲取這一年侯府交際的人員名單,至少讓她拉回幾個能理賬的人也好啊。

首當其沖,杜蓉萱把目标放在了老夫人的貼身丫鬟——曹姑姑身上。

曹氏早年是老夫人的陪嫁,想來對于理賬輔助的活應該不陌生,她要是能借到那就好了,萬一還能把過年的交際名單拿到手,那更是好極了。

老夫人雖然不管事,但是她身邊的人總不能真的什麽都不管吧。

一想到這,杜蓉萱豁然開朗。

有什麽麻煩事,找娘就對了!

事不宜遲,杜蓉萱叫上松香松雨和一衆下人,向松鶴院出發。

松鶴院在侯府最為僻靜的地方,老夫人禮佛,就喜歡這樣的氛圍,剛進月亮門,旁邊就有一缸錦鯉,缸上是刻畫逼真的蓮花,栩栩如生,和這幾尾錦鯉一起給院子增添了不少的活力。

連續跨過幾個月亮門,主院全貌都顯露出來了,沒有其他院子精致,反而致雅樸素。空氣裏泛着一絲絲檀香的味道,淺淡缥缈。

一踏入這裏,杜蓉萱這些日子的煩躁都得到了安撫,本來有些急躁的步子都小了,偶爾看到牆上的藤條還有心情欣賞。

然後她又聽到一道男聲,徐徐念經。

嗯?男聲?

杜蓉萱仔細一聽,有些耳熟。

清透的聲音莫名具有穿透力,隔着一道門傳入她的耳朵。

是魏文修的聲音。

松香走上去,對着站在門口的姑姑客客氣氣:“姑姑,夫人來向老夫人請安了,請您通報一聲。”

曹氏對杜蓉萱行禮,然後就去叩門了。

不到一會,杜蓉萱就見到了魏柳氏和一邊的文修。

文修也看向他,腰板挺直,姿勢标準的向她一揖,然後自覺沒什麽事,又把視線放在書上。

杜蓉萱沒有過多打量,轉頭将自己的來意說出口。

“娘,兒媳對府裏的事情還有些不懂,生怕做錯事了,想向您讨個能幫忙理事的人。”她看着站在一邊規規矩矩的曹姑姑,抿嘴一笑,來意很明顯了。

魏柳氏看出來了,慈眉善目的笑:“她能幫你什麽忙?”

“侯府家大業大,賬本一摞一摞的,兒媳看不過來,”說着她語氣委屈,“還有各府各世家的關系兒媳也不太清楚,不好把控,怕做錯事了。”

魏柳氏失笑得搖搖頭,“那就借你幾日。”

“多謝娘!”

曹姑姑行禮,應是。

然後又有些無奈地對着杜蓉萱:“老奴一把年紀了,給夫人送送各家的情報還行,對賬的事情恐怕力有不逮,容易耽誤夫人的事啊。”

人老了就容易頭暈眼花。

杜蓉萱心裏已經很滿意了,但是面上還是垮了臉,苦兮兮的。

曹姑姑含笑看着,倒是話音一轉:“奴婢對賬不行,二公子行啊。”

“恒遠?”魏柳氏将頭轉向一邊默默看經書的人。

聽到自己的名字後,還一臉茫然,圓溜的眼睛裏露出無措。

引得在場的人都笑了。

杜蓉萱注意到,文修的耳朵都紅了。

“二公子算學極佳定能幫上忙的。”

“也好。”魏柳氏想着文修回來後不是在她的松鶴院就是在自己的青竹軒,有事給他也好讓他解解悶。

聽着她們的話,文修想:原來是讓自己幫忙看賬本啊。

遂松了一口氣。

一張小臉繃着,一絲不茍道:“嫂嫂放心,文修會盡力的。”

這還是文修和杜蓉萱在自上次不歡而散後第一次對杜蓉萱說話。

連剛剛她來,文修都沒有開口過。

杜蓉萱順勢問道:“二弟身體如何?”

“無礙,”想了想,“多謝嫂嫂的藥材。”

杜蓉萱彎着眼睛:“二弟客氣了。”

又陪老人家坐了會,杜蓉萱急着帶曹氏和文修處理賬本,臉上不免露出幾分,讓魏柳氏調笑幾句就放人了,當即帶人直奔梧桐院。

文修進入書房,坐在杜蓉萱專門給他的書桌上。

一桌子的賬本鋪滿了,一摞最少兩本,最多七八本,地上還有其他擺放得高低不平的賬本。

看起來是真的太多了。

文修翻來一頁,全都是筆畫多的文字。

不用想,多看幾本,這眼睛估計要花。

當即,他想起了自家剛出廠的小系統。

“把這些文字轉化成阿拉伯數字。”文修點點白玉指環。

系統嘿嘿一笑,大有一種翻身做主人的快意:“修修~求我啊~”

文修不動聲色地把指環取下,放在一本桌面上。

玉白的手指不動聲色地動着,很有見底的把賬本由高到低擺放着,再輕輕一推小指環,看着它在上面“DuangDuangDuang”的跳動。

還沒完,等它滾到地板上,文修再次讓它重複着這項運動。

“文修,你這個壞坯子!別動老子!”系統說完一個字就有嗡嗡嗡的顫音,被颠的。

它附在白玉指環上,身體就是指環了,滾指環就跟滾它一模一樣!

好想吐啊!

“別搞統了,統錯了,統子大錯特錯了。”系統哇哇大叫。

聲音之大,如果不是文修繃着人設,說不定要掏掏耳朵了。

文修暫時停手,讓它緩一會。

系統趕緊聽話得對他的眼睛動手了,讓文修的眼睛把文字自動轉化成數字。

文修這才端坐下來。

但是也沒放過系統。

他一手握筆,一手用抛硬幣的方法抛指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文修你不是人!快把統放下來,統子都給你施障眼法了,你怎麽不信守承諾放了我!”

這一上一下的,要吓死統了!心髒受不了!

它又聽文修說道:“我沒答應過,而且抛高高不好玩嗎,新生的系統應該很喜歡才是。”

說完就把系統屏蔽了。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說的就是他的系統。

文修打定主意要教育教育它。

各地送來的賬本,字雖多,但是用阿拉伯數字很好解決。

再加上加減乘除的基本運算,一本兩指寬的賬本不過一刻鐘就被他搞定了。

兩個時辰後,桌上的賬本已經對校過了。

各個店鋪都有一定程度的賬實不符,賺的銀子和賬上記的有一定出入。

少的差幾兩,多的差幾百兩。

文修撐着頭,另一只手反複捏鼻梁,看了這麽久眼睛酸澀。

杜蓉萱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個一直皺眉的小郎君。

文修還未及冠,未行冠禮,頭發半披在背後,只有一兩縷會被吹到胸前,此時正閉眼休息。

看得出他累了,杜蓉萱趕緊地:“二弟歇歇吧,辛苦了。”

文修睜開眼睛,叫了一聲“嫂嫂。”

突然睜開眼,眼睛黑了一瞬,他沒來得及再說話。

杜蓉萱聽他沒了下文,問:“什麽?”

文修扶了扶額頭,又指着桌上的賬本,“這些已經對過了,有錯漏的都寫在紙上了,地板那些是還沒看過的。”

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恒遠明日再來。”

“看,看,完了?!”杜蓉萱不可思議。

她眨眨眼看向寫着錯賬的紙,不得不信了,再看向文修的眼睛裏帶着敬佩。

不過時間也不早了,她趕緊送人回去。

魏文成不在,她不好留小叔子吃飯,但是臨走的時候讓人做了好吃的送給文修。

青竹軒。

書言把幾道菜放在桌子上,還熱乎着。

八寶桂魚、五香丸子、酸辣筍絲還有一鍋濃濃的羊湯。

文修每道菜都嘗一遍。

八寶桂魚,魚肉嫩滑,入口即化,魚腹裏的蓮子綿軟清香。

五香丸子并不是肉做的,反而是用豆腐,豆腐吸收着肉汁,一咬,在嘴裏炸開。

酸辣筍絲吃得就是個爽口,又酸又辣,但他不好多吃,病還沒好全,大夫囑咐忌辣。

最後一道羊湯,喝起來沒有腥味,顯然提前去腥了,放入的姜絲暖人心脾。

文修吃得甚好,舔舔嘴邊的湯汁,還有些意猶未盡。

書言書行看得好笑,心裏暗想,公子也只有在吃食上不那麽板正端肅了。

兩人對試一眼,頓時有了默契。

晚上,文修在書房完成《三成四德之正解》的後半部分。

等他放下筆也是後半夜的時候了,書言書行在外面一直勸說他休息。

文修揚聲叫他們進來,不等他們開口讓他休息,把手稿遞給他們:“你二人明天把這些裝訂成冊,多印幾本放在宏遠書局。”

宏遠書局是他名下産業之一,也是老侯爺過世後,他分得的財産之一。

兩個人有些摸不着頭腦,手裏的紙還沒有指甲蓋厚,薄薄的沒有分量,但是考慮到這是公子的吩咐,二人忙不疊地答應。

書言看着第一頁沒有署名,問:“公子,這署名?”

“叫佛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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