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林夕

我的爸媽經常不在家。

我成了個被收留的小屁孩。

——題記

她是我第二個見過的年輕異性,在幼兒園之前,媽媽和她的關系很好,他們兩個經常手牽手親密地說着悄悄話。而我因為年紀太小的原因,總是在他們附近一個人玩着玩具汽車。

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如今想起來無非,也就是一些無聊的家庭瑣事。媽媽總是先一步哭泣起來,悄悄地等候對方去安慰自己。

她也就如她所願,皺着眉頭感慨,“別在孩子面前說這些。”

她看向我,眼眸如幻似霧,沒什麽情緒。我被盯得如鲠在喉,繼續推着我的玩具車。短暫得待了好一會,又膽戰心驚地被媽媽的手推上了管家的車。

“再見。”

我一臉驚慌地撲坐在椅子上,回頭看着她滿面春風的笑,仿佛這一天發生的事,全是我的錯覺。

“下次還去阮阿姨家裏嗎?”我問媽媽。

媽媽看向模模糊糊的玻璃,眼神茫然不覺,“不去了吧……不去了吧……”

她騙人。

我擡起頭,仰頭瞧着長得漂亮高挑的阮阿姨,和她身邊的小不點,賭氣地想,媽媽就是個大騙子。

不過……

我回頭望了望自家的車,迷茫地想,她好像也沒有騙人。

在之後,媽媽也沒有來過她的家。

她對我成為家庭裏的一份子感到高興。身旁的小不點卻不這麽想,小不點對這個憑空出現的哥哥充滿敵意,一雙清明的眼珠凝着我,想在我身上瞧出什麽。

“好了,還不快叫哥哥進來。”

小不點一聽,就馬上逃跑了。

她随之看了一眼,也并沒有多少在意的意思。回頭向着我抱歉道:“對不起,她比較認生,你先進來坐坐吧。”

好。我動了動嘴唇,沒有開口說話,一下就坐在了沙發的邊緣,感受着淡淡的親情。

這個“新家”每日的行動模式都十分中規中矩。

七點鐘準時起來吃早飯,八點跑步,九點上班,下午五六點回家,偶爾加班到晚上九點,總之,一到十二點必須貼在床上。

這是她的生活。

而我,選擇吃着三明治,乖乖去上學。校園裏頑皮的小子們一邊捉弄我,一邊對着我嘻嘻哈哈地追問:“怎麽了,因為你爸爸給你找個漂亮姐姐回去當新媽媽而不高興了?”

我往虛虛地踹了一腳,大罵“去你的”,心中陰沉地想:要是真這樣就好了。

為了遮掩這個謊言,我故作別扭地向這群傻小子說:“我在煩惱要怎麽和妹妹搞好關系……”

其中一個和我關系比較好的括住我的肩膀,嬉皮笑臉道:“那還不簡單,我聽說小女生最喜歡那些亮晶晶的小飾品了,或者超市裏面那些漂亮的洋娃娃,可愛好吃的小蛋糕什麽的——”

“——我不喜歡這些,送給別人吧。”

……被耍了。

我捧着包着芭比娃娃的精美塑料殼,木讷讷地盯着她,有些不死心地問:“可是我聽說,很多女孩子都喜歡這些東西——你真的一點興趣也沒有嗎?”

“沒有。”

小不點冷冰冰地對我說:“不用刻意讨好我,林夕。”

我死心了。

沒有完全死心,因為本來我就對讨好這個女孩子并不感興趣,我只是寄人籬下的外來者,興許再過不久,就會回去了。

只是,老天似乎并沒有這種想讓我安生的想法。我剛決定好要對着小不點避而遠之,好好過自己的新生活,用最完美的狀态投身原來家庭的懷抱。可一切,全都走向了相反的軌道。

我還是和小不點搞好了關系。

是一只蜘蛛的關系。大概有成年人巴掌那麽大的蜘蛛,它潛伏在天花板上,生長着黑毛的蜘蛛手被光照着隐約散發着霧氣。小不點一臉呆滞地躺在床上,閉着眼睛專心等死。

本來我是沒有機會來她房間的,畢竟本着男女授受不親,我又比她長幾歲,自然不會做這種流氓事。可那天晚上,鬼使神差似的,我聽到她痛苦的抽泣聲,便打開了那扇門,果然目睹了她那張臉上布滿了淚痕。

我把蜘蛛打死了。

她哭得更厲害,不敢去看蜘蛛的死态,嘴上卻說:“媽媽會生氣的。”

“她會殺了我。”

我有些震驚地回望着她,恍惚又大笑起來,揉了揉腦袋,“诶呀,這都二十一世紀了,殺人犯法的小妹妹,你們道德老師沒教過你們嗎?”

“不。”小不點說,“你不明白。”

她沒再說什麽,拿起掃帚,閉着眼睛掃着那只蜘蛛,一邊哭一邊流淚。

“我就當你是我哥哥了吧。”

莫名其妙的,我們的關系特別變得格外融洽起來。小不點不再是之前那副陰沉沉的死相。她會笑會哭會鬧,除了不大樂意撒嬌,和正常的小孩基本一樣。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了她的名字——阮奚。

挺好聽的。

因為之前與她并無過多交集的緣故,導致我如此緩慢的才得知她的姓名。

我默默地嘆了一聲氣,被人一把撲住,頓時大喝一聲:“你幹嘛?”

之前那位給我支招的混球小子依舊對着我嘻嘻哈哈:“最近心情挺不錯的嘛。看來上次教你的方法成功了是吧,我就說嘛,聽我的準沒錯——”

“你放屁。”

我冷笑一聲,“她又不是普通的女孩子。沒你想的這麽好搞定。”

其實蠻好搞定的,一只蜘蛛的事情。我開始神游,又有些不解,可是家裏明明有請家政阿姨來清掃室內,沒道理阮奚的房間裏會出現這麽大的一只蜘蛛。

而且,她說的“媽媽會殺了我”又是什麽意思?

我皺緊雙眉,還沒得及想出個所以然,就被狐朋狗友們一頓狂攬,往着其他方向野去了。

我的父母一直沒來。

這一住就是五年。

五年,足夠讓我成為一個成年人。

高三畢業那年,我發現了她和母親的小秘密。

一頁頁的記錄片充斥着血腥和猙獰。那一刻,我徹底明白那只蜘蛛的來由,頓時吓得臉色蒼白。她潛伏在我身後許久,一見時機将至,便幽幽上前,如鬼魅一般壓來,成為後來我生命中一筆帶過的驚恐。

“你發現了吧。”

她将雙臂環在我的脖頸上,朱唇貼着耳垂,暧昧吐息,“你媽媽,是真的很喜歡我。”

相冊從我手中落下,一切都開始忸怩了。

我愛上了這份恐懼彷徨。

用餐的時候,她的鞋跟輕輕點地的節拍聲,水蛇般環上我的雙腿,我抗拒不得,随之被兩條具備生命力的鎖鏈鎖死,再擡頭,她正笑眼盈盈地與丈夫和女兒談笑風生,恍若無事發生。

然而側顏對向我時,卻撩起了一絲風情誘惑。

這是媽媽愛上她的理由嗎?

我被刺激的血脈噴張,按住顫抖的手指,銀色的餐具在我手指間亂晃,一下又一下粗魯地割開了熟紅的牛肉。

——我想被這個女人殺死。

非常想。

“不行。”

第一個發現端倪的阮奚對我提出中肯的建議,“不許。”

“我爸爸還沒死呢。”她粗暴地揉了一把我的頭發,眼神犀利地指責我,“你只是喜歡被這樣對待而已。”

我連忙收起受寵若驚的眼神,“可是,你爸爸都不管你。一直以來基本上都是我在照顧你——不是有句話叫做長兄如父嗎?這樣你也不願意嗎?”

“呵呵。”她無語地冷笑,“你還真是什麽話都說得出來——你不如和她說說,你要和她在一起的事?”

“你同意,她可未必會同意。”

如她所料,我一開口,當事人就眼神沉靜地睥睨我。

“——不行。”

“為什麽?”我說,“是我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你很好。”她用唇脂抹上我的臉頰,“可是我不能抛棄其他人。”

阮先生是一份禁锢住自由的牢籠。

我只是外來者之一,遲早會離開的,就像這能輕易抹除掉的唇紅一樣。我輕輕擦拭着紅,試圖與她堕入深淵。

“那就狠心提拔我吧。”

我這麽說:“我代替掉他不就好了。”

她冷笑一聲,第一次掀起了衣服褶皺,一條猙獰陳舊的疤痕猝不及防地進入我的視線。我猛地騰起,聽見她烈火般的大笑,灼灼燃燒着我:“你不行。”

“你一輩子都不會做這種事。”

我的驚恐又回身了,我一把捂住她的雙臂,聲音顫抖地質問:“為什麽不說?”

“你指望我在女兒面前這樣掀起衣服給她看嗎?”

她不會,我知道。

我也一樣說不出口。

“要是我是他,一定不會做出這種事。”

“哈——”她籲了一口氣,“太遲了。”

“等你上大學的時候,我們就斷了吧。”她閉上雙眼,“我累了。”

我展臂睡下,夢裏模模糊糊地勾勒出什麽。似乎是夢到了她,她一改所有的嚣張模樣,痛哭流涕,大聲問“為什麽這麽對我”。

對方卻絲毫沒有心慈手軟的意思,只是麻木地呢喃,“這是家裏人的意思。”

“我需要你為我生一個孩子。”

我猝然睜開雙目——

好像有哪裏不太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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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ps:林夕和他媽都是受虐狂

阮奚媽媽不是被家暴了。

第二個故事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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