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十六

世間好像一瞬之下恢複了清淨。

又似乎更聒噪了。

松瑤心不在焉地托着臉,眼神游移在人來人往的咖啡廳,等一杯熱氣騰騰的拿鐵被端上桌,她才反應過來。

“瑤瑤,還在為剛剛的事情生氣嗎?”

陶墨有些擔憂地凝視着她,自從阮奚關上那扇門,把二人隔絕在外之後,松瑤就一直不肯說話,直到現在才緩過神情。

她用手指點了點桌面,眉頭和心髒緊緊皺起。一定要把事情徹查清楚,否則不光是松瑤,她恐怕也難以睡個好覺了。

“你要問什麽的話——”

“我有件事想問——”

二人不約而同地四目相對,空氣中的氣氛頓時陷入僵局。松瑤張大嘴,終于是忍不住哀嘆一聲,連忙埋頭道:“好吧,我就單刀直入的問了!關于我們同學聚會的事情,你有沒有覺得我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陶墨想了想,“長胖了?”

松瑤額角青筋暴跳,“除了這個呢?”

“我想想……”陶墨這次認真思考了一下,“其實你這麽一說,我倒覺得哪裏都奇怪起來了,先是問我們最近的工作情況,而且與現在來比,有些矜持放不開了——不過喝了點小酒之後,倒是什麽都能說,還問到了小學的那些事情。”

松瑤心中一跳,立馬抓住重點,“小學的事情?”

“就是咱們幾個之前一起風流的事跡,”陶墨嘻嘻笑,“你小時候不聽話被你媽追得滿街跑啊。咱們幾個一起偷吃棗,導致小王被抓着扒底褲的事,還有你仗義行俠逞英雄,還嚷嚷着把人擄回家,結果把人吓跑的事情……多了去了。”

“這樣啊。”

松瑤嘆氣,都是些無聊的事,沒有什麽關鍵信息可言。

她伸手,握住了拿鐵,正要喂到嘴邊,眼前便是一陣天旋地轉,一陣恍惚間,刺痛穿透她的手背,驚得松瑤大喝一聲。她猛地蹲下身,眼前立馬變得不一樣了。

她猶豫地張了張嘴,立馬意識到了不對。

這裏是阮奚家,那麽說,她又回來了?!

嘶——她捂住手,當務之急還是先處理一下被燙傷的傷口好了。

想着,松瑤動作迅速地沖到了洗手池旁,飛速用冷水沖刷了一下手背,等沖刷完,那股令人作嘔的痛意又重新回來了。再緩過神,她手中正舉着咖啡,眼前一團白霧。

——怎麽回事?

松瑤愣了一下。她佯裝漫不經心地喝下,心裏卻暴跳如雷。

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她放下咖啡杯,轉頭就對陶墨說道:“我先回去一趟。”

陶墨愣了一下,“那我——”

松瑤許諾,“我馬上就回來,你就當我純粹去她家拿一個東西。”

說罷,她健步如飛,瞬間消失在了咖啡廳中。

等她趕到阮奚家門口的時候,對方依舊是大門緊閉的狀态。這讓她的動作十分遲疑,最終才決定摁了摁門鈴。

幾秒後,門響起‘咔嚓’一聲,阮奚從裏面推門出來,目光複雜地看着她。

兩人相顧無言,場面很是尴尬。

最終由着阮奚打破了這份平靜,她支支吾吾地說:“你怎麽,又回來了?”

松瑤心說當然是來探案的啊,面上卻是面不改色地撒謊道:“我來收拾我的行李,既然都已經換回來了,那我搬走了,你應該沒意見吧?”

阮奚一怔:“我……”

她錯開眼,不知心中在想什麽,也不肯再說話。松瑤怕耽擱了時間,便皺了皺眉頭,要闖進去,卻被一手攔住,“等等。”

松瑤挑了挑眉,便聽她輕聲道:“我幫你收拾。”

“……”

“不用了。”

松瑤婉拒,心想還是不要與這厮多加廢話,本來只是來求證剛剛那個反應是不是錯覺。結果倒是害得自己心中硌得慌,左右不劃算。

大不了就不查了,她甚至有些賭氣地想,反正也不關自己什麽事。

想着,她就作勢要硬闖進去,耳旁卻突然傳來吃痛的吸氣聲,松瑤立馬扭頭過去,正巧與淚光涔涔的阮奚對上視線。

啧。

松瑤整顆心瞬間柔軟下去,她搶起阮奚藏起的右手,一片醒目的熟紅色映入眼簾,還沒等她破口大罵,阮奚整個人便已經蔫蔫的,像做錯事的小孩,眼淚也兜不住地往下流淌。

“松瑤,”她聲音像是被揉碎了,帶着無助的哭腔,“你該讓我怎麽辦……”

她找到醫藥箱,為阮奚一點一點處理傷口。

兩人相處了這麽長的時間,很少觸到對方逆鱗,然而今天倒好,一個氣一個哭的,也不知道為了什麽。

不過好在阮奚現在沒有絲毫想引起戰争的意思,她态度乖順地由着松瑤笨拙地塗抹傷口,很久都沒有說話,松瑤也靜悄悄的,盡可能讓時間抵消掉未知的戰争。

“剛剛的事情——”

“我可以當沒有發生過。”松瑤幫她塗抹傷口,“不過和你住在一起總是容易想太多,如果你非要趕我走的話,我幫你處理完就離開。”

阮奚不出聲了。

松瑤又道:“你是真心實意想讓我查那件事情的嗎?還是只是在單純發火而已?剛剛走的時候我就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如果你真的打算要我去查,就不會讓我問陶墨,畢竟我從她嘴裏問到的最多是同學聚會上發生了什麽,結果你們除了喝多聊了幾句,就好像沒什麽特別的了。”

阮奚沉默了一瞬,又道:“我還打聽了你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小學麽?

松瑤笑了,“我撒潑打野的事情,這有什麽可奇怪的。”

她說到一半,自己又愣住了。阮奚看她表情,便直接答出了她接下去要問出口的話,“如果說,我和你的朋友們在小學的時候就認識了呢?”

小學的時候就認識了?不可能吧。

按理說,她在小學的時候就根本沒有聽說過有‘阮奚’這一號人來着,而且按照阮奚的家庭背景來說,應該很難出現在一家鄉下小學才對。難道其中還有什麽她不知道的秘辛嗎?

松瑤一臉震驚地盯着她看,阮奚被她這麽一盯,沒作反應,待松瑤低下頭去,才悠悠開口,“你不好奇,我為什麽會在那裏讀書嗎?”

“好奇你會說嗎?”

“我之前寄宿在爺爺奶奶那裏。”阮奚說,“我媽在外工作很長一段時間才把我接走的。之後又和我爸辦理了複婚的手續,我才有機會叫這個名字。”

“我之前的名字,叫孫玥。”

她說完,眼睛垂落,便見松瑤堪堪停了塗抹藥的動作,心中不由有些荒涼,“抱歉,我不是有意隐瞞你的。”

松瑤頓遭五雷轟頂,驚覺不可思議,甚至止不住地高呼出聲,“孫玥,c小五年二班的孫玥?”

不對吧,松瑤比及之前更來的頭暈目眩了,她覺得荒唐,無比荒唐,在她印象中的孫玥應該是木讷讷不愛說話的女孩子,甚至體型相貌與如今的阮奚大相徑庭。

用個更加确鑿的表述吧。

若說阮奚是美的象征,那麽孫玥就是她兒時口口相傳的醜的代名詞。C小年少輕狂的小子們嬉皮笑臉,咯咯地樂。

“小心以後孫玥做你老婆。”

一傳十,十傳百,人盡皆知的醜鬼胖妞孫玥。

如今時過境遷,竟化身成高不可攀的西子女神,真真好一番的逆襲史!

松瑤心中五味陳雜,也難怪她對那場同學聚會頗為抵觸了,原來是這層原因。

不過說的更精确的是,那場聚會,近乎所有人,都是‘孫玥’的仇家。

施暴者,旁觀者,被霸淩者。

一應俱全。

“之前的事情,”松瑤喉頭一緊,“你都還記着啊……”

阮奚聽她這麽問,突地苦笑起來,“怕是沒有別的人比我更清楚了吧。”

松瑤尴尬地移開臉,暗罵自己蠢貨。但她再仔細一想之前發生的諸多事情,阮奚為她平反宿舍的矛盾,以及在學生會的那個瘋子女生,她家裏的那堆破事,确實都奇怪的很。

被冷暴力霸淩的周南南,莫名受到幫助的紀小小,她家中詭異冰冷的氣氛。

都很不對勁。

松瑤聲音顫抖地問:“你之前幫紀小小,導致她後面對你偏執到有點失心瘋了,是早就知道會這樣還是什麽?”

“失心瘋不是我所想的。”阮奚說,“我幫助她是真的,因為她和我很像。”

“她也是被欺負過的一員。”她眉目冷清,“只是我沒想到後面會發生這種情況,沒辦法,我就只好走程序處理了。”

“這樣啊,”松瑤哈哈一笑,立馬又想到一件事,回頭道:“那你,是在怪陶墨嗎?”

“怪她之前第一個帶頭欺負你的事情,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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