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臨近正午,挂在天上的日頭相當毒辣,京城外的某校場上一片呼喝聲,林鎮領着一群士兵比劃得熱火朝天,刀槍棍棒、你來我往、揮汗如雨,好不熱鬧。

校場旁邊的看臺上搭着涼棚,謝蘭止惬意地坐在涼棚下,面前是支起的畫架,手邊是各種繪畫工具,身後是兩名手持折扇給他打着小風的小厮。

謝蘭止一邊畫一邊搖頭感嘆:“腐敗,太腐敗了。”

小厮不解:“啊?”

“社會主義紅旗下長大,根正苗紅,一朝混成封建社會的小王爺,竟然腐敗堕落至此。唉……別扇了,快別扇了……”

謝蘭止嘴裏嘀嘀咕咕,小厮聽得稀裏糊塗、雲裏霧裏,只聽懂一句“別扇了”,忙停下手中動作,将折扇收起來。

謝蘭止擡起頭眯起眼看向校場中熱火朝天的比武現場,仔細端詳場內衆人的神态身姿。

感受到他的目光,以林鎮為首的将士們越發賣力起來。

“小王爺看着呢,好好打,表現好說不定能升官發財!”

“我是不指望升官發財了,我就盼着能入小王爺的畫,小王爺的畫必定能流傳千古,将來我死了,好歹還有個像留在世上呢。”

“對對對!小王爺正看着呢,咱們把最英武的一面展現出來!”

“小王爺好像在看我,你們說他會不會把我畫得特別英俊?我想湊點銀子把畫買下來給我娘看看。”

軍營裏這些男兒對風流才子沒什麽概念,只認謝蘭止的皇室身份,別管他誠王老子有沒有實權,總歸是個尊貴的王爺,現在王爺最疼愛的小兒子要把他們全都畫到畫裏去,這待遇……何德何能啊!

士兵們都高興瘋了,手中棍棒虎虎生風,一腳跺下去塵土漫天飛揚,打着打着還都不約而同地朝看臺方向挪,恨不得離謝蘭止近點再近點。

林鎮在一旁差點氣吐血,被一個人搶風頭他還能搶回來,被一大群人搶風頭算怎麽回事?

謝蘭止完全不清楚下面衆人的心思,畫着畫着就把頭扭向一邊舉目遠眺:“三兒怎麽還沒來?”

小厮今天聽他問這話都聽出耳繭來了,忙道:“雲三公子給人看病去了,聽說病得很重,推辭不得。”

謝蘭止神情恹恹:“我知道……”

覃晏不在,他就感覺渾身不自在,總覺得哪兒哪兒少了一塊,坐立難安。

晌午時分,烈日移到當頭,男兒們被曬得黝黑的臉上全是汗珠,短衫也被汗水打濕,緊緊貼在身上。

謝蘭止注意力轉移到這些人的身材上去,一臉豔羨地驚嘆道:“哇!這個肌肉厲害了!”

小厮也跟着嘆:“比咱們王府裏的護衛還壯!”

謝蘭止看得眼熱:“要是能回去,我一定要好好健身。”

小厮聽得莫名:“怎麽就不能回去了?王爺最近心情不錯啊,不打不罵的。”

謝蘭止頓了頓,擡起頭一臉憂傷地望着天空:“……你不懂。”

小厮:“???”

到了休息的時候,大營那邊把大鍋飯菜擡過來擺在涼棚下,林鎮下令休息開飯,士兵們興奮得吆喝了幾聲,紛紛放下手中兵器朝看臺湧過來,本想像往常一樣你争我搶、狼吞虎咽,這會兒看謝蘭止通身貴氣地坐在旁邊,忙規規矩矩排起了長隊,打到飯的也不好意思胡吃海塞,端着碗站到一邊斯斯文文地慢慢吃。

排在前面的士兵在涼棚下扯扯衣衫抹抹汗,好歹舒服了點,排在後面的士兵就沒那麽好受了,太陽一曬腦門上的汗就嘩嘩往下淌,有人嫌身上衣衫黏糊糊的貼着難受,幹脆脫掉上衣光着膀子排隊。

謝蘭止朝那邊看過去,目光所及全是黝黑發亮的大塊肌肉,頓時一陣心馳神往:哇!太讓人羨慕了!我要是能有那樣的肌肉……

從小就是弱雞,穿越過來還是弱雞,可同樣是弱雞的雲四一穿過來就拜入師門,現在還練就了一身武藝,他這只弱雞只能眼饞,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謝蘭止放下畫筆,眼神發亮地看着排隊的士兵一個個從面前經過,目光緊緊盯着人家健碩的胸膛、結實的手臂,嘴裏時不時發出一聲感嘆:“哇……嚯……”

士兵們雖然某些方面遲鈍了點,可被這樣一個身嬌體弱稱得上“美人”的貴公子盯着,還是莫名其妙地臊紅了臉。

謝蘭止毫無所覺,看得津津有味。

“好看嗎?”耳邊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謝蘭止扭頭,一臉驚喜:“三兒你回來了!”

覃晏老遠就見他盯着人家光裸的身子看個不停,心裏簡直酸得翻江倒海,這會兒站在他面前,恨不得伸手将他眼睛捂住,可手在袖子裏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擡起來,他看着謝蘭止,眼神幽幽:“你喜歡這樣的?”

謝蘭止連連點頭:“喜歡!太喜歡了!”

覃晏一口老血嘔在胸口。

謝蘭止光眼睛看不過瘾,嘴裏還叨叨叨地評價:“三兒你看那邊第六個,太有安全感了!真沒想到,這些兵的身材竟然一個比一個有料,跟我的大衛石膏像比好像也差不到哪兒去。”

覃晏心裏堵得慌:“……哦。”

謝蘭止一臉神往:“美好的肉體!”

覃晏一顆心碎得稀巴爛,強忍酸澀道:“畫完了麽?畫完我們回去吧。”

謝蘭止依依不舍地将目光收回來,轉移到畫布上打量一圈:“嗯,差不多了,回去再加工加工。”

覃晏一刻都不想多呆,立刻走過去幫他收拾畫具。

回去的馬車上,覃晏幾次欲言又止。

“今天我們去哪家吃比較好?”謝蘭止掀着簾子看外面的酒肆飯館,見覃晏沒給回應就扭頭轉回來看,這一看終于發現了他的異樣,忙放下簾子問道,“怎麽啦?”

覃晏一臉糾結,吞吞吐吐道:“你……你以後別那樣看別人……”

“啊?哪樣看?”

“先前在校場上,那些兵士上身都光着……”

謝蘭止一臉茫然:“啊……光着……光着怎麽了?為什麽不能看,都是大老爺們兒……”

“大老爺們兒也要避嫌的……”覃晏憋得臉色微紅,艱難道,“自從皇上立了男皇後,民間就開始盛行娶男妻的風俗了,如今長得好看的男子走在大街上,不光姑娘看,爺們兒也看,你……你平時看看也就算了,他們光着身子的時候,你還是,還是別看的好,免得惹人非議,壞了名聲。”

謝蘭止一聽是這個意思,恍然大悟,随即不在意地擺擺手:“嗨,這有什麽的,謝蘭止的名聲本來就不好,又不差這一點。”

覃晏一聽急了,低聲說:“他是他,你是你,你又不是真的謝蘭止。”

謝蘭止頓了頓,臉上的神色慢慢變得頹喪起來:“你知道,別人又不知道,我是不是真正的謝蘭止有什麽區別?”

覃晏噎住:“……”

“再說……”謝蘭止忽然鼻子發酸,忙深吸口氣忍住洶湧而來的淚意,“萬一我回不去了,我就只能是謝蘭止,永遠都是謝蘭止,我連家都沒了,敗點名聲算什麽?”

覃晏見不得他傷心,不禁後悔起剛才說的話。

謝蘭止被勾起鄉愁,一對泛紅的桃花眼像是打開了閥門,淚水說來就來,他邊哭邊摸旁邊的畫架,哽咽着說:“也不知道這些畫管不管用,我爸雖然開着畫廊,但他本質是個生意人,對藝術一知半解,我都懷疑他能不能看得懂我的畫,能不能認得出我的風格,而且他們都躲着我,我就算回去辦展覽他們也不一定會來看。”

覃晏伸手去擦他下巴上的淚,指尖似被燙了一下,燙得他心口都控制不住哆嗦起來,他伸出另一只手搭上謝蘭止的後背,猶豫一瞬,将人帶入懷中,低聲安撫道:“別擔心,我會想辦法。”

謝蘭止扯起他的衣襟在臉上擦擦,帶着濃濃的鼻音對他表示信任:“嗯。”

覃晏不着痕跡地用下巴碰了碰他的發頂,手在他背上輕拍。

謝蘭止擦完左臉擦右臉,邊擦邊吸着鼻子嫌棄:“你這個綢緞不吸水,還是棉布好。”

覃晏:“……”

謝蘭止經他安撫,情緒漸漸平複下來,精神一恢複,嘴裏又開始瞎吐嚕:“我覺得我身為一個文藝青年,心思細膩敏感,以後想家的時候少不得要傷春悲秋,還是有必要準備幾塊純棉手帕的,回去就讓他們去繡坊定做。”

覃晏:“…………”

謝蘭止擦完了臉給他把衣襟撫撫平,手在他胸口摸摸:“三兒,你是我好哥們兒吧?”

覃晏眼神黯淡下去,強忍心頭苦澀:“嗯。”

謝蘭止對他的黯然神傷毫無所覺:“之前在校場我就手癢了,那些兵我都不熟,沒好意思下手,你跟我交情那麽好,給我摸摸沒關系吧?”

覃晏腦子卡了殼:“……嗯?”

“我還沒摸過肌肉呢。”謝蘭止說着就開始扯覃晏的衣衫,一只手毫不客氣地往裏面探。

覃晏:“!!!”

謝蘭止道:“哎?你捂那麽緊幹什麽?”

“不不不不……不了吧……”覃晏驚地話都說不利索了,“沒……沒什麽……好摸的……”

“沒事沒事,就摸一下。”謝蘭止渾然不覺自己口氣特別像耍流氓。

覃晏見他如狼似虎地撲過來,又舍不得用力推他,只好狼狽地在車廂裏四處躲避,可馬車裏就那麽點地方,躲又躲不開,謝蘭止锲而不舍地鬧騰,他躲着躲着喉嚨開始控制不住地發幹,一股不知哪兒來的邪火開始在體內亂竄。

謝蘭止見他突然不動了,立刻雙眼放光地撲過去,還沒來得及伸出魔爪就被一把抱住,緊接着眼前一花,被覃晏摟着腰幹淨利落地摔過來壓在身下。

謝蘭止被摔得七葷八素,眨眨眼不解道:“你是不是害羞啊?沒事的,咱倆誰跟誰……唔……”

覃晏用力堵住他的嘴。

謝蘭止:“???”

覃晏閉着眼一臉絕望:完了完了……

片刻後,兩人的唇慢慢分開,覃晏坐回去垂頭喪氣地靠在車廂壁上,用面臨審判的決絕語氣開口:“我……”

“哇!”謝蘭止激動地爬起來湊到他面前,“扯平了!現在可以給我摸了吧?”

覃晏:“???”

謝蘭止再次伸手去扯他衣衫。

覃晏按住他的手:“……”

謝蘭止很幹脆:“要不親兩下,最多三下!”

“……”覃晏強忍吐血的沖動,有氣無力道,“別摸了……我的沒他們那麽大,你摸了會失望的。”

謝蘭止一臉震驚:“怎麽會?!”

覃晏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師門的功夫跟那些簡單粗暴的拳腳功夫的不同之處,嘴巴張了張又閉上。

……生無可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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