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他回來了

剛聽到手機那頭的聲音的時候，蘇楊有那麽一瞬間，還以為這只是簡池的一種新的手段而已。但是在他沉默了片刻，對方再一次響起焦急的呼喚時，蘇楊多年的社會經驗讓他判斷出來，這并不是玩笑了。

給醫生回答了一個“我知道了”後，蘇楊挂斷了電話。回頭簡雯還在傻乎乎的擡頭看着他，蘇楊嘆了口氣，蹲下身拉着小姑娘的手說：“爸爸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先跟外公外婆玩兒一會兒，好嗎？”

或許是因為對蘇楊的忙碌形成了習慣，也或許只是單純的乖巧。小姑娘懂事的點了點頭，大眼睛眨巴兩下，甚至沒有問蘇楊他口中的“有事”到底是什麽事。

可是她不問，不代表張哲和蘇酩也不會問。前者帶着孩子去了二樓的玩具間裏，蘇酩則是在門口朝開始穿外套換鞋的蘇楊問道：“到底是什麽事？還沒過完年，就是公司的事情，也不用這麽緊張吧？”

“确實不是公司。”蘇楊說：“簡池出車禍了。現在在醫院躺着，醫生給我打電話，說讓家屬過去，好像挺嚴重的。”

聽到簡池的名字，蘇酩就下意識皺起了眉毛。他說：“既然是他的問題，你直接給簡家人打個電話，讓簡石和他老婆過去不就行了嗎？他們是簡池的親生父母，更是親屬了。”

這話說的多半是在賭氣，蘇楊這還是聽得出來的。輕輕地嘆了一聲，蘇楊說：“爸，還是我去吧。叔叔阿姨對我都很好，如果真的不至于告訴他們的話，大過年的，也還是別給二老添堵了。”

蘇楊這人向來都是如此，他知道感恩，所以再決絕的時候，在特殊情況下，他也還是會懂得分寸。

蘇酩知道，話說到這份上，就是他勸不動了。于是也沒再說什麽，只是拿過了一旁衣架上的圍巾給蘇楊挂好，他說：“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就多穿點衣服。簡池不知道照顧你，我跟你媽也不可能照顧你一輩子。你終究還是得學會自己對自己好一點的。”

蘇楊聽他說着，緩緩的點了點頭。

蘇酩這話沒有說錯，到頭來他終究是一個人，也是得學會自己對自己好了。

從家裏出來的時候，外面的天空中飄着雪花。純白的晶瑩落在身上，有些涼，但是畢竟是剛出門，也不至于冷。

蘇楊上車之後，就朝着醫生所說的那個醫院去了。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他想到了簡池的病症或許因為這場車禍變得更嚴重了，他或許變成了一個需要自己照顧的傻子，又或許失去了之前的記憶。或者還有一種可能，上次意外的時候被壓迫的那根神經因為這場意外得到了解放，然後簡池恢複了他最初時候的那種作态，不在他這裏犯賤了，他們之間的婚姻也就算是徹底的結束了。

想到這種可能性的時候，蘇楊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指頭因為過度用力讓關節透出了白色，在他不知不覺的時候，牙齒也緊緊的咬在了一起。

他在心裏不停的告訴自己，如果真的出現了他設想的最後那種情況的話，他應該是高興才對。畢竟他一直都想讓簡池簽了那張離婚協議，那到了現在，他的心髒又為什麽會這樣疼呢？

蘇楊想不明白。

或者說，他不想去想明白。

等車子到了醫院，蘇楊就快速沖上了醫生告訴他的樓層。簡池已經因為情況嚴重去進行手術了，蘇楊在前臺繳費之後，就在手術室門口坐了下來。

看着身邊手術室門上閃爍的紅燈，蘇楊只覺得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別說是思考，他甚至有種連自己的存在都意識不清的感覺了。

這場手術持續的很久，十幾個小時的時間，直接進行到了第二天早上。

蘇楊不知道簡池的情況，他也沒有去多做詢問。只是安靜的坐在那裏，就像是一尊石像，一動不動，只有呼吸的時候，胸膛的微微祈福可以告訴別人，這還是一個活人。

在手術室上面的紅燈終于變綠的時候，蘇楊終于眨了一下眼睛。這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讓他有些迷離，直到醫生從裏面出來，他才猛的反應過來，挺了一下身子讓自己打起精神，走到醫生面前，朝對方道了謝，然後問道：“醫生，病人的情況……”

“手術進行的非常順利，接下來就要看他麻藥結束之後的反應了。”醫生的眼睛裏也充滿着血絲，疲憊的模樣不輸蘇楊半分。

随後蘇楊道謝，裏面的人也把簡池推了出來。他手上還插着吊針針頭，麻醉沒有結束，簡池也仍然是在昏迷之中。

蘇楊早就給他定下來了醫院的一間VIP病房，跟着醫護人員一起把病床推到了病房，又把簡池搬到了新的病床上。醫護人員把接下來的事情交代給蘇楊以後，也就一個個都離開了房間。

好像是轉眼的功夫，屋裏就只剩下蘇楊和還在沉睡中的簡池了。

剛剛過來的一路上忙着推病床，蘇楊也沒有認真的去看過簡池。現在低頭看看，他才發現對方腦袋上的紗布包的，幾乎快要把他包成個活體木乃伊了。

在心裏輕輕的嘆了口氣，蘇楊趴在病床邊，盯着面前的簡池，也不再動作。

一晚上的疲憊在這一刻完全席卷上來，不管他想不想，在他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情況下，他就已經沉沉的陷入了夢中。

這并不是一場好夢。

在夢裏蘇楊又回到了過去的六年之中，他夢到了簡池對他的冷言冷語，夢到了簡雯在他懷裏不住地哭泣。夢到了最後，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面。然後他就覺得，自己好像被人輕輕的拍了幾下。

夢境被這個力度驅散，蘇楊也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在有些迷離的時候，他下意識四處張望。結果正好對上了一雙古井無波的眼睛。

有的事情就是這麽奇怪，也這麽玄幻。

就比如現在。

只是一眼，蘇楊就可以确定，那個冷落了他六年的簡池，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