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前塵往事

秦顏開車去接秦安回家，小秦安雙手放在兜裏，倚在校門口，小模樣十分有範。

看見秦顏一個人過來接他，秦安小盆友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瞬間黯淡下來，他有點失望，在媽媽面前也不擅長掩飾情緒，不開心直接寫在臉上。他用小腳丫踢了踢路上的小石子，低着頭，聲音低落：“爸爸還沒有回來啊？”

還沒相認，已經開始濡慕地叫爸爸了。

秦顏不敢洩露一絲一毫的情緒，故意用輕松的口吻道：“爸爸要給安安賺錢啊，要養安安。”

“我很好養。”這句話帶着情緒，秦安說完後自己也意識到是在無理取鬧，立刻扭過頭，似乎不想讓媽媽看到他的別扭。

“好啦！”秦顏伸手揉了揉秦安的小腦瓜，“安安是有了爸爸就不要媽媽了嗎，總是問爸爸，我都吃醋了。”

小秦安是個柔軟的孩子，感受到媽媽情緒裏的低落，立刻過來擁抱秦顏，童聲童語地安慰她：“我最愛媽媽了，第一愛媽媽，第二才愛爸爸。”

“相信你啦！”秦顏低頭在秦安臉上親了一下，然後拉着他的小手上車回家。

到家的時候，馮程程那個加班狂魔難得也在，不過看她頭發蓬亂，穿着一身睡衣的樣子，顯然是昨晚上加班通宵，今天白天才回來補眠。

“顏顏，安安，你們回來了。”馮程程撲過來要擁抱二人，結果被二人靈巧地躲開。

馮程程嗚嗚假哭，“你們這對重色輕友，重爸輕姨的壞蛋！”

她話是無意，卻令秦顏面色一僵，眼角眉梢爬上一縷輕輕淺淺的澀意。馮大律師是何等敏銳的人，眼睛賊毒，聯想到這麽長時間蘇君博都不現身，秦顏也時不時的失神，立刻便意識到這其中必有因由。

她面上不動聲色，繼續懵懂狀：“你們回來就太好了，我定了前頭劉家飯店的外賣，今晚上就不用煮飯了。小安安快去放下書包洗手去。”

将秦安打發走，她立刻神經兮兮地将秦顏提溜到自己房間，叉腰眯眼質問：“你和那個蘇總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可千萬別想瞞我，你知道我是火眼金睛。”

猶豫半晌，秦顏開口：“他去國外這些日子一直沒有打電話回來。”

“那你給他打電話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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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顏點頭。

馮程程語氣篤定：“他沒接！”

“嗯。”

聞言，馮程程扭了扭酸疼的脖子，嘆氣，“行了，你也別瞎擔憂，一切等他回來在說，你們這樣的最忌諱猜忌。你知道我，專門受理這種案子，夫妻之間因為猜忌，被小三鑽空子離婚的不知有多少。”

秦顏聽出點意思：“你是說有人從中作梗？”

“我記得你提過那個alisa也在國外吧，蘇總這人能做那麽大一老板，肯定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他要是想不跟你好，直接找律師把孩子要回去，甩給你一筆錢拉倒，不至于躲着藏着。”說到這馮程程突然起了好奇心，用手肘杵了秦顏一下。

“哎，你這家夥藏得倒是深，蘇總出現那麽長時間，你都跟個沒事人似的，誰能想到你倆之間還有舊情？不過，當初你為啥要走啊，還挺着大肚子。這要是擱我，說啥也不走，這年頭金龜婿可不好找，還是個專情的金龜婿，簡直比三條腿的蛤、蟆還難找。”

秦顏直接走到馮程程床邊躺下，仰躺成個大字，神色悵然：“當初我們都還年輕，經不住考驗，世事難料啊……”

沒等她感慨完，就被馮程程打斷，她一屁股坐在秦顏旁邊，踢了踢秦顏的腿：“一邊去給我留點地，還有啊，別扯那沒用的，說幹貨。”

秦顏被馮程程這個霸道貨擠成一團，“幹貨就是，惡婆婆阻撓。那時，他家就是個暴發戶，生意也沒做到今天那麽大，他家也是剛搬到大城市。那會，他爸新找了個小三，鬧着要和他媽離婚，聽說小三還懷了。他爸對蘇君博的感情也一般。

她媽擔心他爸把家財都留給那個小三和她肚子裏的小的，就給蘇君博定了一門得力的親事，希望能讓蘇父重視他。于是，我就成了那個擋在中間的絆腳石。”

馮程程聽得津津有味，催她繼續：“那後來呢，後來你就高風亮節地讓位了。”

“怎麽可能？”秦顏搖頭，“我可不是個高風亮節的人，不過我那個時候，也是在對蘇君博失望，沒有安全感，總覺得他一個沒畢業的學生，即便再聰明，再喜歡我也沒用，最後都拗不過他的家人。”

“你是害怕吧。”馮程程不懷好意地戳穿他，“你是害怕他放棄你，所以你先放棄他，是不是？或者你害怕你即便選擇了你，也會因為失去富貴的生活，而對你産生怨恨，你不願意背負這些。”

秦顏突然轉身，對着馮程程的鼻子捏了一下：“你說你這個女人，分析別人的感情頭頭是道，自己卻一直孤家寡人。”

“別轉移話題啊。”馮程程挑眉。

“好吧。”秦顏點頭，“确實是有這個原因。”

仰頭望着潔白的天花板，記憶一點點回到過去，回到那個下午。

——

那天的下午有些陰，就像秦顏的心情一樣，總看不見陽光。

她低頭摸了摸肚子，暗自給自己打氣，攔下一輛出租車直接到蘇母定下的包廂。

落座後，她點了點頭：“蘇伯母。”

蘇母輕蔑了掃了秦顏一樣，根本不願意張口，端着茶碗喝了半天茶，才不耐煩地拿住一張支票，“明白我的意思麽？”

秦顏低頭瞧了一眼，呵，才十萬，她還真是小氣。伸手直接将支票推回去，目光直視蘇母：“我喜歡他，我要和他在一起，這一生中我再也不會遇見比他更好的人了，無論如何，我都不離開。這錢……伯母拿回去吧。”她雖然懦弱自私膽小認命，但還是想争取一回，哪怕不成功，她也認了。

她這一生，事事不如意，幼年貧苦，在求學上又不能得償心願，遇見的第一個男人也是對她心生鄙陋，只有他，蘇君博，對她珍之愛之。

她想勇敢一次，她不甘心就這麽放棄。

蘇母冷眼瞧她，突然輕哼一聲，嘲諷道：“既然你不識擡舉，那就給阿博打電話直接問他。”

說話間，蘇母直接撥通了蘇君博的電話，按下免提鍵：“阿博，之前的我跟你說的事，你想的怎麽樣了？”

“不是說一個星期麽？”電話那邊傳來蘇君博煩躁的聲音，秦顏幾乎可以想象得到，他此時定然是狠狠抓着頭發，在客廳裏走來走去，看見茶幾還要嫌棄礙事地踢上一腳。

“我沒時間跟你耗，反正咱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那你爹那個狐貍精已經懷上兩個月了，聽說你爹他這些日子正在往狐貍精身上轉移家産，到底想怎麽樣，你看着辦吧。”蘇母說着說着就氣急敗壞起來，顯見是對蘇君博失望至極，“若果你真選了姓秦的那個小妖精，你就趁早滾蛋，省得我見了煩心，錢你也別指望了，你不是能耐麽，你不是高材生麽，自己掙去吧。等你變成窮光蛋，看那小妖精還看不看得上你。”

“媽——”蘇君博無奈，“你怎麽說着說着又生氣上了，爸那邊我去想辦法，你別急。”

“你別給我轉移話題。”蘇母氣得差點要摔手機，“現在說得是姓秦的那個小妖精，不是你爹，你今天必須做出個選擇，反正咱們娘倆一條命，你死我也跟着你死！”

“媽——”之後便是長長的沉默，蘇君博足有三分鐘沒說話。

蘇母心裏越來越慌，擡眼偷偷掃了秦顏一下，咬了咬唇，剛要放狠話，見秦顏突然俯身過來，趁她不防一把搶走手機，按掉。

好一會，蘇母才回過神來，對秦顏怒目而視：“你幹什麽！”

秦顏神色冷靜得出奇：“不用問了，我走！”

真是峰回路轉，不過幸好結果如意，蘇母翹了翹嘴角，又将支票推了過來：“別說我不厚道，這錢你拿着，就當是你陪我們阿博這麽久的過夜費。”

這話真羞辱人！

可秦顏還是伸手接了過來，甚至還微笑了一下，用語氣輕描淡地語氣道：“10萬？太少了，加個零吧。”

蘇母臉色一變：“做人別太貪心，小心人財兩空。”100萬可不是個小數目。

“哦？”秦顏挑眉，“那就再打個電話吧，問清楚，正好我也想知道他真正的想法。”

蘇母氣得直哆嗦，顫抖着打開包，又簽了一張支票，直接甩在秦顏臉上：“滾，你給我滾！”

秦顏撿起支票，對蘇母點頭微笑：“謝謝您的慷慨。”然後，轉身離去。

可惜，她的淡定只維持到包廂門口，出了門就朝洗手間奔去，把自己關進小小的隔間，失聲痛哭。

等待那三分鐘不是他決定的一生，而是她秦顏的一生。她無法面對蘇君博日後的後悔，就像她父母一樣貧賤夫妻百事哀，互相指責，愛意消失，感情漸漸變得蒼白。

她無法忍受那個世上最好，最漂亮，最聰慧的少年，變得和父親一樣庸俗勢利。

原諒她膽小，先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