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section 8
“吃過了,你呢,這麽晚來就是為送這畫?”關上門轉身看見夏非走到客廳中央珍而重之舉畫過頭頂,說:“這個挂在你卧室裏,怎麽樣,好看吧?”
他手上的是一副精心表裝過的木板刻畫,畫的內容是狂風暴雨驚濤駭浪中懸崖峭壁上,一個身着希臘長袍滿身肌肉的年輕人跪在地上憤怒仰望,姿勢極為痛苦,似在譴責什麽。
“這幅畫的名字叫‘阿喀琉斯的憤怒’。”夏非得意看着我說,“上次我就感覺你的卧室死氣沉沉缺乏活力,挂上這幅畫之後會顯得更有張力。”說完跑進我的卧室看也沒看直接挂在我床頭上。
我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看着他挂好畫之後轉過身來邀功的看我,雙眼熠熠生輝,汗濕的劉海貼在額頭上,在那樣快樂的眼神注視下,我有些無力,移開目光看向那副畫,問:“畫的是帕特洛克羅斯死後阿喀琉斯痛苦自責的那一段吧?”
“你也看荷馬史詩?”
我聳聳肩,“高中語文書上看的。”
“記性可真好。”夏非咧開嘴開心笑,随後突然捂住肚子“好餓~”
我搖搖頭,轉身說:“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意大利通心粉。”
“沒有材料了。冰箱裏只有面。”
“那要荷包雞蛋面。”
“自個兒去玩,等下大叔給你端過來。”
“是,大叔!”
雞蛋打下去後,看着翻滾的面條,嘆口氣,側身靠在櫥櫃上,不知道夏非是因為什麽原因離開夏家的,看他的樣子似乎也不太在乎。
面已經熟了,拿出碗,準備盛出,廚房門被敲響,夏非站在門口笑意盈盈,“看你一臉心事的,在想什麽呢?”
“在想你啊。”我不以為意答道,面上湯調汁後放入托盤,轉身遞給他,“你和季平商量好了吧,隔三差五跑過來消遣我,以為大叔很閑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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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你可不能冤枉我,我可不知道季平經常過來。”夏非不滿反駁,到餐廳坐下來埋頭稀裏嘩啦吃面。
我看着他的發頂,心裏沒由來湧起一股焦躁感,開口想讓他吃完就回去,誰知被打斷,夏非吸着面條擡頭,“大叔,今晚我留下來吧?”
我指尖一顫,勉強笑道:“現在又不是太晚,再說就住隔壁,沒那必要吧?”
“可我就是不想回去,回到家裏面也只有孤零零一個人。大叔,你就收留我一個晚上呗。”夏非可憐兮兮皺眉,眼睛閃閃的,很無辜。
沖到喉嚨裏的話被我咽回去,失敗低下頭,“好吧,面吃完碗拿到廚房去,我去把客房收拾出來。”
“哦也,大叔萬歲!”
我一定是鬼迷心竅了,沮喪走進客房。
待夏非進房後,我回到視聽室繼續玩游戲,但是靜不下心來,不知道怎麽搞的,季平夏非又不是第一次住在我這裏,為什麽今晚會心浮氣躁?
扔掉抱枕,仰面躺在沙發上,舉起手,看着掌心,仿佛又聽見他在耳邊說:“阿明,你手掌上的感情線又深又長,你的感情一定很專一,長久,但是會經歷很多痛苦。”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呢?
我們的頭靠在一起,肩膀靠着肩膀,腿纏在一起,他握着我的手很認真的看,他身上有什麽味道呢?
淡淡的,很清爽,有些青澀,笑起來很腼腆,眼睛總是那樣明亮,讓人一看而知在想什麽。
不——好像不太對——
他不是這樣的感覺——
應該是更深刻,色彩更鮮明,也更能讓我觸動才對——
不——也不對——
太久沒有認真去回憶,太久沒有完整去思念,因為所有關于他的都充滿着飽脹的疼痛和無能為力的無可奈何。
于是,關于他,現在留存在我記憶中的已經逐漸褪色淡去,以至于我甚至難以制止的将他置身于另一個人身上。
這是不對的,我想。
翻過身,我試圖制止自己的胡思亂想,然而不知何時眼淚已滑落。
“咚咚,咚——”
“大叔,在嗎?”
我躺着沒動,屋裏沒開燈,液晶顯示屏上的畫面在不停閃動,閉上眼,聽到夏非走進來的聲音,“大叔,我睡不着,你陪我聊會天吧?”
我沒有出聲,發出均勻緩慢的呼吸聲。
夏非來到沙發前,擋住顯示屏,我聞到他身上淺淡的古龍香水味,“大叔——”
他蹲了下來,輕聲呼喚我。
氣氛突然詭異起來,我不再敢睜開眼,恍惚中感覺到一種柔軟溫潤的東西貼在嘴唇上。
是我的錯覺吧————一定是太困了——
早晨睜開眼的時候我還在恍然,伸手摸了摸嘴唇,真奇怪,昨天晚上我做夢了嗎?
爬起來睡眼惺忪出門,夏非背着他的單肩包正鎖門,看見我,咧開嘴打招呼:“大叔,早!附近的天主教堂有個義賣活動,我要參加,這就出門了。對了,我買了早餐,放在廚房。”
“啊——好。晚上還過來嗎?”我抓抓蓬亂的頭發,打着哈切問。
“大叔想要我過來嗎?”夏非壞笑反問,走過來靠近我,低聲問:“大叔,昨天晚上你做夢了吧?”
“你怎麽知道?”我驚訝問。
“嘿嘿,我當然知道。”夏非得意說:“而且我還知道你夢到了什麽?”
這孩子可真能唬人。
我笑,當然不可能相信。
夏非突然欺過身來在我嘴唇上響亮親了一口,随後甩開我轉身跑向門口,“大叔,那不是夢,是真的。晚上我有事不回來了。”“嘭!”
随後傳來咚咚下樓的聲音。
事情發展太快,一切都毫無征兆,我愣在客廳裏,關門的餘響聲回蕩在耳朵裏。
我記得他說過有女朋友,而且感情很好——
那剛才那一出是怎麽回事?
破天荒的,我一大早起來就愣在客廳發了一上午的呆。
中午被咕咕叫喚的肚子吵醒,站起來看外面,天氣很好,陽光普照晴空萬裏,這種天氣不出門感覺有些對不住自己。
草草打理後穿着一條沙灘褲就那樣出門了。
到旁邊的意大利餐廳吃過飯後在大街上無所事事閑逛,想起夏非就在附近的教堂做義工,于是晃悠着朝那邊走去。
教堂是典型的清末殖民時期歐式建築,尖頂白牆,一直是這片街區的地标。
正常上班時間,大街上人影稀少,車也很少,我走到十字路口,紅燈時間很長,大概要兩分鐘,我漫不經心看四周,風不大,悠悠揚揚的,一如我閑散的心情。
目光無意中落到馬路對面的教堂門口,一群修女和孩子正在向路過的行人募捐,夏非坐在門口大花壇的木棉樹下懷抱吉他,隔得遠聽不見他唱的什麽,但想必是一首很快樂的歌,因為孩子們都圍在他身邊跳舞,路過的行人也都駐足觀看。
汽車的喧嚣聲在耳邊褪去,木棉樹下的年輕身影那麽怡然自得無憂無慮,相較而言,我頹廢,萎靡不振,心境如垂垂老矣的老人。
這樣的我們,這樣兩個不同的世界,是怎樣相交怎樣聯系起來的呢?
我是否已然觊觎了不屬于我的世界?
于是回轉身,有些事情即使不情願也必須得睜開眼去面對,自嘲笑了笑,大步往回走。
我們的交集僅僅能止步于早上的那個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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