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夜色深處(二)

任無道有一段時間沒有說話,他的目光中有深沉的思索和迷茫,開口時語氣卻已顯得篤定:“我知道這個道理,也能做到。”

說完後他頓了一下,似乎不确定還能說什麽,于是擡頭去找易憐真的眸子。

“你能做到,是什麽意思?”易憐真問他。

任無道上下掃了他一眼,解釋道:“可以做到交流和聯系。”

易憐真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憋了好久憋出來一句:“我也知道你能做到啊……你又不是有情感障礙。”

任無道是個能高興會痛苦的正常人,又不是自閉症,還能做不到這一點不成?

“但是,只這樣還不夠。”他鼻音長長地嗯了一聲,找詞向任無道描述,“你現在的狀态,就和你過去幾百年差不多,很公事公辦,會下意識地避開和別人交流。”

“你需要習慣和別人交流,”易憐真和任無道對視,希望對方能從眼神中看出他的殷切期盼,“大概能懂嗎?”

再不交流,任無道沒事,和任無道在一起的他就先瘋了。

任無道看了他一會兒,才從唇角蜷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我都差點忘了你還得到過關于我的啓示,”他低聲道,“我過去……”

年少時那麽多人曾因他而死,後來連朋友都不敢擁有,總是不太光鮮的。

“你過去很好、很厲害,天元十四殺在我看來也沒什麽——現在不是沒了嗎?”小說劇情易憐真比任何人都清楚,作為主角的任無道除了這個再沒什麽缺點,“所以想想以後?”

任無道眼睛好似亮了一下:“以後怎麽辦?”

“你讓我想想,”易憐真咬唇踱了幾步,“怎麽樣讓你習慣和人交流……靠你肯定不行,一直待在這裏你連話都不說……”

“也許我們得增加一點共同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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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易憐真卡了殼。

事實證明,無論面對任無道的時候有多主動,他最終依舊是一個社恐。

兩個人在玄幻小說中的古代能幹什麽?

古代沒有網吧,沒有影院,沒有桌游,也沒有密室逃脫。

易憐真能想到的一切娛樂方式這裏都沒有。

他愁眉苦臉,任無道适時地來分憂:“要不要下局棋?”

“……”易憐真,“算了。”

他小時候沒有學過這項才藝。

最後易憐真拖着任無道,選擇了一種非常樸素、哪怕在二十一世紀也很常見的消遣方式。

下館子。

這個世界的修真者同樣辟谷,卻并不忌諱吃喝,城鎮裏就有許多酒樓。

易憐真選了一家看起來最豪華最排面最好吃的,點了最貴的幾個菜。

任無道可是小說主角,到了後期,這些主角都有的是錢。

可菜都上齊了,任無道……他還是不主動說話。

當然,話還是說了幾句的。

都是例如“坐哪桌”“你吃甜的還是鹹的”和“又有新情報了”“還是沒有頭緒”這種。

除此之外再沒有什麽交流。

易憐真很絕望。

他的社交恐懼症又快犯了。

“任無道……”他頗為無奈地叫着對方的名字。

“嗯。”任無道立刻應了一聲,擡起頭等他下一句話。

倒是十分配合。

易憐真嘆了口氣,夾菜吃。

也許得找一點能讓雙方進行較長時間交流的話題,最好是能讓任無道産生情緒波動的,無論正面負面的情緒都行。

但他倆之間能聊什麽?

任無道的過去他全都知道,沒啥可說的;聊還有什麽新情報,那又回到公事上來了;總不能聊他穿書的過程和現代社會……靈感突然出現,易憐真不自覺地坐直了。

不能聊現代社會,但可以聊聊其他的啊。

穿書之後,整個玄幻世界可就只有他一個大學生了!

“這樣,”他沖任無道招招手,“我想出來一個能互相交流的辦法,絕對特別好用。”

任無道挑了下眉,不明白對方為什麽在雅間裏還壓低聲音,但還是非常給面子地湊近了一點:“什麽?”

“真理。”易憐真神神秘秘道,根本掩飾不住臉上的壞笑。

“我們先假設在作定常流動的液體中,”他說,“在同一流管中任何一點處,流體每單位體積的動能和勢能以及該處壓強之和是個常量。”

任無道呆了半晌,表情難以言喻:“……你說什麽?”

“聽不懂?沒事,我慢慢給你解釋,”易憐真興奮道,“流體就是氣體和液體的總稱,定常流動則是……”

“……”

“差不多明白了吧?那我給你出一道題你做做看,要是不會了你就問我。假設這裏有兩根水晶管分別是甲和乙,它們互相連通,我們已知甲和乙截面的大小還有它們水面的高度差……”

易憐真從身到心都無比愉悅。

別人穿越都當文抄公,他是個理科生,背不下來那麽多古詩詞,但物理定律還是能記下來的。

讓現代世界千千萬萬學生痛苦的東西,他不信任無道能不痛苦。

任無道則非常配合,艱難地理解完易憐真說的定義之後,竟真的閉上眼睛,開始心算起題來。

算完他已經皺起了眉:“通過的水流應該是一百五十七方。”

還真對了,易憐真很驚訝,然後說:“那我再給你出兩道題。”

任無道愕然張了張嘴,随即頓住,呼出一口氣:“……好。”

一頓飯的時間裏,易憐真向任無道講了角動量守恒定律、折射定律、動量守恒等各種不同的知識和問題任無道已然憑空變出了筆墨,他的臉色越來越嚴肅,眉頭越皺越緊,看向易憐真的目光也越來越複雜。

“這道題也做不下去嗎?”易憐真把任無道面前的紙拖過來說,“讓我想想怎麽跟你解釋……”

“你不用紙筆嗎?”任無道幽幽道。

“不用,我做的多了,看就能看出問題來。”易憐真随口道,“你從一開始想的就不對……”

任無道嘆了口氣。

當顯示情報的木牌傳來又一條新消息時,他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打斷了易憐真:“又有消息了,你看看這些有用嗎?”

“啊?”易憐真被打斷,沒再管物理題,湊了個腦袋過來,“這些是?”

“幾日後奪寶大會要争奪的寶物,”任無道問,“消息裏有你需要的東西嗎?”

“這些寶物怎麽都只有名字啊?五靈木、紅骨雙刺、閻羅之耳……”易憐真看完木牌搖搖頭,“還是沒有頭緒。”

他右手成拳輕敲額頭:“為什麽就找不着呢……你怎麽跟那些找情報的人說的?”

“普通的能打聽到的情報,我們之前都已經過了一遍,”任無道說,“所以我讓他們搜集那些常人無法知道的資料和秘辛。奪寶大會的寶物,直到當天才會公布名字,用途則只有獲得它們的人才能知道。”

“怎麽會找不着,不可能啊……”易憐真苦悶道。

連續幾天一無所獲,他甚至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會不會沒有看過這本小說,否則怎麽會這麽久了都沒認出來?

但既然冥冥之中的那個聲音引他過來,要讓他完成故事的結局,那就不該沒看過才對。

而且之前幾次穿越,易憐真到的地方都離小說主角很近。如果這不是巧合,那今次書中的主角也應該在附近,甚至就在這座城鎮中。

可他就是找不到。

“總不能讓我們也去參加奪寶大會吧。”易憐真扁扁嘴,自言自語。

“需要嗎?”任無道接話,“我可以去。”

“暫時先不用,”易憐真哽了一下,“如果到時候我們還找不着,也許可以考慮。把水攪渾了說不定能詐出點什麽原來沒有的東西。”

任無道點了點頭,瞥了一眼桌上做到一半的題目,悄無痕跡地收回目光:“離奪寶大會還有三天,先回去再看情況定奪。”

“好。”易憐真跟着任無道走出酒樓,在路上走了一半時才又意識到對方又不說話了。

“你……”他半是試探,半是沒話找話地問,“剛剛做題感覺怎麽樣?”

坑人的時候很爽,現在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才要求任無道做了兩個小時物理題,還是有點心虛的。

任無道腳步一滞,下一刻又沒事人一樣繼續向前走:“很不一樣,我之前從來沒有聽說過那些東西。”

“是我們那個世界特有的,”易憐真說,“有些人就喜歡研究這些。”

任無道低低笑了一聲,揚起嘴角:“其實感覺還不錯,雖然那些內容難以理解,但已經很久沒人像你這樣教我東西了。”

他一身功法和寶物,基本全是自學自造,或者機緣巧合下搶奪得來的。

“那哪是教,普通交流而已,”易憐真不在意道,玄幻世界根本不按物理法則來,那些東西只能解解題而已,“回去了我們可以繼續。”

任無道停住,一把把易憐真拉着也停下。

“回去……繼續?”他審慎道。

“不是,不是出題了,用其他方式。”易憐真急忙撇清,“一直給你出題我也吃不消,所以剛剛趁你做題,我還想了很多種辦法。”

“像什麽打牌、跳棋,甚至兩個人打麻将,”他一件一件地點着,“總會有事情可以幹的——直到讓你習慣不一個人了為止。”

作者有話要說:

易憐真說的是伯努利方程

我說為什麽更新完毫無反應,原來是我又忘記設置存稿箱時間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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