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傾世之戰(十三)

任無道顯然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他的動作頓了頓,接着開始低聲念出一道法訣。

法陣中心的圖紋流淌速度逐漸加快,可法陣邊緣的圖案卻依舊紋絲不動,并且愈來愈灰暗,眼看着就要失去所有色澤。

易憐真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呆在一旁。

他雖然不懂法陣的原理,之前卻也多多少少聽任無道說過相關的東西,立刻意識到了這意味着什麽。

原來的空間法陣操縱時需要林越的老爺爺一同輔助,而任無道修改之後,理論上他可以一個人激活法陣。

可真正操縱的時候,還是出了岔子,法陣瀕臨崩潰。

任無道的法訣并沒有起到他預想中的效果,稍微邊緣些的圖紋也開始被最邊緣的圖紋所帶動,一點一點紊亂起來。

而如果最中心的法陣也不再正常運行,那便是徹底的失敗,整個法陣連帶着後面的靈核都會失去效用。

可靈核只有一顆,他們沒有機會再嘗試第二次。

情況容不得半點遲疑,任無道當機立斷,伸出手将手掌覆在了法陣中心。

一瞬間,無形卻強烈的波動如海浪一般在空氣中擴散開來,從任無道手掌覆蓋的地方起,絲絲暗紅色暈染開來。

血色順着法陣圖紋一路向邊緣擴散,那些死氣沉沉的圖紋好像終于得到了一點兒滋潤,重新變得鮮豔,非常緩慢地開始向中心縮小。

易憐真卻絲毫不敢喘息,他有些惶然地看着任無道,只見後者臉色已然蒼白起來,整條右手手臂都在微微顫抖。

這種方式的消耗無疑非常之大,任無道甚至騰不出空來跟他說一句話。易憐真也沒有說話,一起緊緊盯着法陣,期盼着法陣早一些生效。

可過了一會兒,他終是忍不住開口:“你……”

任無道的狀态太差了,不過片刻連氣息都微弱了許多,他怕任無道折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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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不行的話,就不要繼續了,”他半跪在任無道身邊,顫抖道,“現在這樣已經夠了,實在不行我們……”

“不用。”任無道輕輕搖了下頭,“能行。”

易憐真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又沒說出來。他輕輕抓住了任無道的另一只手,對方的手心都是冰涼的。

任無道卻連看他一眼的時間都沒有,全心全意地努力維持法陣。

接着,他的臉色又變了變,幾近艱難地說:“外面的結界破了,我維持不住。”

易憐真愣了一下,下一刻,他的表情也跟着變了。

靈礦脈周圍駐守着不少修士,靈爆彈爆/炸之後,他們已經察覺到了異樣,是任無道布置了一道結界将他們攔在外面的。

“法陣還要一刻鐘時間,”任無道的聲音微弱,易憐真需要屏住呼吸才能聽到,“我現在攔不住他們。”

他轉過頭,盡力對易憐真笑了笑,聲音虛弱卻堅定:“你去外面用靈爆彈,隔着黑色靈礦,我不會有事。”

易憐真看着任無道,有那麽一會兒,他有些理解不了對方話裏的含義。

下一刻,他從地上彈起來,用最快的速度向出口跑去。

靈爆彈開辟出的礦道黑暗、狹窄而蜿蜒,易憐真一邊摸着礦道的牆壁向外跑,一邊解下腰間的靈爆彈,将它攥在手心裏。

過強的體力消耗讓他不能有什麽思考,直到礦道盡頭出現隐隐光亮的時候,他的頭腦中還是一片混亂。

接着眼前豁然開朗,他終于到了通道的盡頭,站在了原來修士們挖掘出的凹穴內。

濕汗濡滿了手心,易憐真快速吸了兩口氣,有些怔忡地向外望去。

他正在與成百上千人對視。

駐守的修士有一大半飛在半空,馬上就要到凹穴附近,離易憐真不過幾十米。

還有一些正在從山腳攀登,已經到了半山,正仰着頭向上張望。

易憐真一出來,所有人剎那間停止了動作,将目光投在他身上。

站在地上的修士多是震驚與畏懼,飛在半空中的修士們修為較高,戒備多于驚訝,有一些臉上還帶着隐隐的憤怒。

與此同時,有幾道神識從他身上掃過,毫不掩飾地探究揣摩着青年的虛實。

易憐真對這一切渾然不知,兀自警惕而驚悸地掃過所有人。

他手裏緊緊抓着那顆靈爆彈,不知該不該按任無道說的做,臉上卻一絲都不敢露怯。

盡管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在這種時候,只要錯了一個眼神、或者說錯一句話,便可能陷入截然不同的境地。

山腳下的人不提,空中的修士比易憐真本人還震驚驚慌。

他們第一次遇到沒有威壓與法力波動、神識完全探不出來的人。

如果放在往常,他們可能會不以為意,認為對方只是個普通的、裝束有些怪異的凡人。

可眼前的青年,分明是從他們守了幾十年的礦脈中出來的。

黑色礦石堅韌異常,沒有八九個大能修士根本難以破開分毫,更別提要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挖出一條通道來。

而方才山下的結界,他們上百人與之較量半天,都沒能成功過來,還要靠對方主動解除。

更別提……為首的修士猶豫了片刻,糾結着要不要主動開口質問。

他手裏撰着一張字條,是從幾百裏外的臨近礦脈剛傳來的消息。

那裏的靈礦脈在這裏爆炸後不久,也因為不明原因炸開,裏面的靈礦再無一絲靈力。

就在這時,又有一道流光從遠處飛來,落到了為首修士的手裏。

他低頭看了一眼,臉色登時差了起來。

又是其他靈礦脈的消息。

不只是附近的靈礦脈,還有更遠一些的,幾千裏之外的……所有還能傳來消息的靈礦脈都被炸毀。

僅目前的統計,初陽道的靈礦脈竟損失了八成以上!

一夕之間,初陽道所有賴以生存和驕傲的財富化為烏有,根基被重創。

沒有了靈礦脈就沒有了靈力,整個初陽道都再沒有發展的前路。

憤怒與絕望瞬間從心中湧起,又飛快地脹滿了頭腦,為首修士再顧不得什麽,甚至來不及将消息告訴同伴,便厲聲對着凹穴內的青年責問。

“這些靈礦脈究竟是怎麽回事?”他聲如洪鐘,狠戾的聲音刺得人耳發疼,“是你做了手腳嗎?毀了初陽道所有的靈礦脈!”

狂怒中摻雜着難以置信,修士猛吸了一口氣,連話都說不完整:“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什麽……靈核呢?靈核還在嗎!”

此話一出,修士中立刻一片嘩然。

為首修士旁邊又有兩個人站出來,他們不了解新的消息,卻知道第一個靈礦脈被毀的消息。

因此,他們很輕松便能推知發生了什麽。

“所有的靈礦脈都被毀了?”

“你到底是誰!有什麽居心!?”

“你為什麽要來我們這兒?真當初陽道的人好欺負嗎?”

易憐真看着前方聲色俱厲的修士們,腦海中竟是一片空白。

修士質問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他把幾乎所有的力量都維持在控制自己的呼吸上,可心跳仍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他不善于處理這樣的場面,更何況那些人問的的确都是對的。

他和任無道的确炸毀了初陽道的所有大型靈礦脈,挖通了黑色礦脈,用了他們的靈核作為破開世界壁壘的能量。

可他能實話實說嗎?或者……他能說話嗎?

面前的修士在憤怒地斥責他們,都不用猜,僅看表情就知道他們內心想将他千刀萬剮,不過是畏懼潛在的威脅所以沒有行動。

他能說什麽?

手裏緊緊抓着靈爆彈,易憐真終于開始努力理解任無道之前的話。

激活靈爆彈……任無道還在身後試圖激活法陣,如果修士們進去,他沒有絲毫反抗之力,法陣也會被中途打斷。

而他不會任何法術,除了靈爆彈,再沒有攔下這些人的手段。

易憐真僵立在原地,沒有動作,毫無表情地面對着不遠處修士們的斥責與诘問。

可他的後背上,因為恐懼生滿了虛汗,無助而又惶恐。

他清楚地知道引爆靈爆彈會有什麽後果,漫山遍野,除了身後有黑色礦石和蜿蜒礦道作為緩沖的任無道,其他人都會死。

他不想引/爆靈爆彈。

他只希望能夠維持現狀,希望那些修士們猶豫得夠久,扛過這一刻鐘。

可他的沉默到底起了負面作用,急不可耐的修士們終于不願再等他的回答,決定先去裏面看看。

黑色礦石散發出的濃厚靈力阻攔了他們用神識探索內部,也讓他們無從得知靈核的狀況。

“先确保靈核的安危!”

“要是靈核還在就把靈核搶出來,萬一他還有同伴怎麽辦,我們不能耽擱!”

“我們盡力幫你扛住,靈核就靠你了。”

易憐真看到他們向自己飛來。

可即使到了這個時候,他依舊沒有下定決心,手指在靈爆彈的卡扣邊猶豫着。

修士飛行的速度何等之快,不過片刻,他們與易憐真之間的距離便被拉近了一半。

其中一位修士祭出三面小旗,揚手一揮,就要組成師門秘傳的防禦陣法,替其他兩個人抵擋可能的攻擊,盡最大力量把靈核搶出來。

可就在此時,一直平靜地站在凹穴處的青年動了動。

下一刻,他們突然直面一片璀璨而奪目的光海。

無邊無際、鋪天蓋地的光芒奪去了所有人的視力,耀眼的白光逼得幾個人不得不停下動作,站在原地擺出防守的陣仗。

幾秒後,白光逝去,青年依舊站在原地未動,手裏卻多了一把光華流轉的寶劍。

易憐真手握驚魂劍,淡淡地掃視着駐守靈礦脈境界最高的三位大能。

在堅持原則的同時,他也想要保護任無道,想要努力保證法陣的完整,去下一個世界尋找真相。

可他現在其實很害怕,怕自己出了什麽岔子,怕被他們發現自己的外強中幹。

他甚至怕自己的聲音顫抖得太厲害,怕自己的手不穩。

他希望任無道能在這個時候結束一切,讓他只需要在背後看着就好。

他甚至希望金色眼睛能出來,控制他的身體,讓他不用面對這一切。

可他們誰也沒有出現。

易憐真再怕也只能靠自己,只能用自己想要守護的勇氣和沖動,結合一路走來的經歷,盡力去模仿那些他見過的人,制造出所向皆靡的假象。

最終,三位修士面前的短發青年輕輕擡了下嘴角,眼角眉梢毫無笑意。

易憐真的語氣平緩而冰冷,因為沒有感情反而像是極致的嘲諷:“你們倒是膽子大。”

“真可惜,靈核已經沒了,”他微微垂下眼睛,“至于其他的東西……”

揚起手中的驚魂劍,易憐真非常穩地挽了一個流光溢彩的漂亮劍花,手中的寶劍直直指向三位修士。

“你們不值得讓我出手,”他幹脆道,“我接你們三招,如果你們能傷得到我,我們再談其他。”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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