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擁緊
出租車在一小時之後停下。
車費五十五英鎊。
這是一筆讓潮生反問了一句“您确定嗎”的數目, 最後在英國大叔篤定的眼神中,他付了錢。
而後拎着箱子站在街口。
他打電話給黎晚。
剛響了一聲,忽然聽到身後一陣熟悉的蘋果手機提示音, 他轉身, 對上黎晚的眼睛。
微醺的眼睛。
他幾乎是立刻就判斷出她喝酒了,頓了頓, 他拎箱走過去,行李齒輪在地面上摩擦出轟隆的聲響。
掩蓋了手機鈴聲整齊的韻律。
她沒挂電話,也沒接。
倫敦簡直比國內的北方還要冷, 她穿一條吊帶睡衣,外面披了件披上不如不披的薄西裝外套,抱臂站在街口抽煙。
像什麽樣子?
他走到她面前,滾輪聲戛然而止, 與此同時手機鈴聲也因自動挂斷而停止。
他問她:“你熱?”
她散漫一笑:“SO HOT.(很辣。)”
“快三十的人了, 你以為你二十出頭小姑娘嗎,都說年少才輕狂, 你還年少嗎?”他沒給他開玩笑,語氣裏每一個尾音都流露出嚴厲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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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晚頓了頓。
潮生還在皺眉:“你看你, 像什麽樣。”
“像什麽樣?”黎晚沒心沒肺一笑, “紅燈區裏接客的, 還是大馬路上站街的?”她故意捂嘴,“哦,你瞧瞧, 我現在可不就站在街上麽……”
“黎晚。”他喊她一聲。
既是想制止她的話,又隐隐表達出一絲拿她沒辦法的無奈。
黎晚撣撣煙灰, 潮生看到她夾煙的那只手上還戴着婚戒。
“好了好了, 那我到你懷裏暖暖。”她挑眉笑笑。
潮生板着臉, 深深看了她好幾秒,忽然張開手臂,眼眸淡淡向下掃她。
黎晚心領神會,立刻環腰抱住他。
熟悉的,溫暖的,男人的氣息。
果然暖和很多。
潮生聞着她身上的紅酒味和煙草味,感受她越抱越緊,不由也越抱越緊。
他們就這樣在倫敦街頭,寂靜的冬日晚風中深深擁抱着。
過了好一會兒,潮生把她放開:“好了,帶我去你家吧。”他握住行李杆,朝行李箱擡擡下巴,“要不要坐上去,我推你走。”
黎晚想了一陣:“嗯……那好吧。”
于是她喜滋滋的坐上行李箱,就像剛結婚那陣子去逛超市,他把她放在購物車裏推着走一樣。
進了黎晚的公寓,潮生先定定站在門口把房間擺設看了一遍。
黑色系家具,窗上貼有聖誕節的裝飾,電視機旁有一棵和人差不多高的大紅色聖誕樹,桌上有一瓶紅酒,一杯印着口紅印,殘存着紅色液體的高腳杯。
挺符合黎晚做派的,潮生想。
他默了默,問:“李微印呢?”
黎晚靠着櫃子:“他?他在自己家呗,反正不可能在我這吧。”她笑說,“不然我豈不是給你戴綠帽子了?”
潮生沒有理會黎晚話中的诙諧,而是一本正經說:“你把李微印給我叫來。”
“叫他幹嗎。”
“談談心。”
“明天不行嗎,這都幾點了?”
“不行。”潮生一口回絕,“我想見他。”
黎晚微頓,想了想她轉身走去沙發:“要打你自己打。”
潮生怔了幾秒:“好,我打。”
他掏出手機,準确無誤的找到李微印的手機號,滑動屏幕播打過去。
響了幾聲。
沒人接。
他重新又打,依舊沒人接。
黎晚看不下去了:“我說老公,你大晚上過來,先是把我兇一頓,現在又要找李微印,你知不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潮生沒理她,他還真和李微印擰巴上了,他一直不接,他就一直打。
最後黎晚過來把他手機搶走,搭眼看了一眼:“呦,新手機啊。”
潮生說:“你還我。”
黎晚一笑,把裙子一撩:“你自己拿。”
風雲變幻只在一瞬間。
潮生眼裏有些濃烈的情緒在攢聚着,翻滾着。
黎晚始終笑着,明晃晃勾人的那種笑。
潮生定了定,忽然勾住她的腰,把她帶到懷裏來。
東方日出,西方月升。
在西方的深夜,做着東方之既白的愛。
第二天上午,潮生到廚房做飯,等他做好三明治,溫好牛奶出來的時候,就見黎晚懶懶躺在床頭,如瀑長發從床沿垂下,微微擦拂地板。
她的頭發是他認為她身上最美的地方。
哪怕天上的銀河水落下來,都沒有她的黑發光彩熠熠。
他把早餐拿給她吃。
黎晚端起牛奶喝了一口,問:“你來這幹嘛?”
潮生說:“見李微印。”
“你見他幹嘛?”
潮生頓了頓,把臉偏到一邊,不說話了。
黎晚笑:“怎麽着,當面祝他早生貴子啊。”
“不是。”潮生有時候真讨厭黎晚的牙尖嘴利。
他不耐煩的耙了把頭發,說:“我非揍他不行。”
黎晚嗆了一口,牛奶噴到被子上,她抽了好幾張紙巾去擦,潮生則抽了兩張紙給她擦嘴。
她又咳了好幾聲,邊咳邊躲,問:“你揍他幹嘛?”
潮生不讓她躲,把她臉扳過來,給她繼續擦嘴,不鹹不淡說:“他惹你了。”
黎晚一怔,忘記動彈,任他把她嘴角擦幹淨。
盡在咫尺,黎晚看着潮生的臉,還能很清楚回憶到少年時的他是什麽樣子,和現在更成熟的五官對照起來,那時候的他似乎比現在的他還雲淡風輕一些。
然後她忽然脫口而出:“怎麽,你愛上我了?”
潮生一僵,很快直起身子,離她遠了兩步:“當然沒有。”
急于否認,就是承認。
他恨不得咬自己的舌頭,因為他感覺自己的表現實在是太“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黎晚一怔,心想江潮生不愧是直來直去的直男,這麽急于否認,真是唯恐她誤會。
她笑笑:“那你幹嘛替我出頭?”
她斂眸,從鼻腔裏嗤出一聲笑:“哼,要說為了朋友,你有點越界了。要說為了妻子,這個身份有多假,你自己清楚。”
惡言相向太容易。
潮生又恢複那副清清冷冷的面孔。
“我既是為了朋友,也是為了妻子,這個理由充分嗎?”他一氣,話就變多了,“站在朋友的角度,我不想看你為了一個男人傷害自己。站在丈夫的角度,我有合法的理由為你出頭。”
黎晚不說話了。
潮生氣還沒順下來,話還在繼續說:“你跟我回國吧,你在這幹什麽?看李微印在你面前秀恩愛你心裏舒服?”
“我工作啊。”
“你自己心裏清楚你是不是因為工作留在這的。”
“我……”
“跟我回去,或者我留下來陪你待幾年,你什麽時候把李微印放下我什麽時候走,反正我不用上班,家裏也有海生照顧。”
黎晚先是怔了怔,後又抓了抓頭發:“你……你當好人也當過頭了。”
潮生心裏一凜:“你不用拿話噎我,今天換成溫瀾我也照樣這麽做。”他瞥她,“你也不用低估你在我心裏的位置,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有些話就得一鼓作氣說才行,不然可信度就降低了。
“好一個重要的朋友。”黎晚連連點頭,“我明着告訴你,我就是願意在這呆着,你沒資格在我不需要你對我好的情況下對我好。我一不會跟你回去,二不願意你在這充好人,你趕緊走吧……”
“你不是挺潇灑嗎。”潮生忽然大聲,“你現在這樣算什麽?”
“我願意!”黎晚也提高聲音,“我樂意犯賤你管不着!我和李微印呆在一起就高興,比和你在一起高興,你少在這教育我,如果你再不走我……”
一陣手機鈴響,打斷了黎晚的話。
手機就在床上,離黎晚近,她随手撿起來,看到屏幕上顯示“溫瀾”兩個字,她目光一沉,把手機砸到他懷裏:“你的夢中情人。”
她在陰陽怪氣諷刺他。
潮生二話不說把電話挂了,想在說什麽,卻被打斷了,什麽也說不出來。
靜了幾秒,他轉身,頭微垂着,姿勢脆弱。
“既然這樣,那我走。”他長舒了一口氣又轉回來,“不過你記清楚,是你的夢中情人打電話讓我過來把你帶走的。”
黎晚臉色變了變。
潮生冷冷說:“他嫌你在這礙眼,你要是想繼續礙,就呆着吧。”
黎晚愣了愣,輕呵一聲,譏笑說:“我還以為你多關心我,搞了半天還是別人請您過來的,江潮生,您厲害。”
“……”潮生只是壓着火看着她,一言未發。
他們兩個人都生了很大的氣。
潮生待不下去了,他穿好衣服,拎着箱子,怎麽來的怎麽走。
路上溫瀾發了微信過來:【聽海生說你去找晚晚了?見到她之後,你加把勁,快把她騙回來呀。】
潮生看得一陣心煩,沒給回複,就摁滅了屏幕。
可很快他想起什麽,又把屏幕摁亮了,他給李微印發了條消息:【你最好把你和黎晚之間的破事處理好,不然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發完信息之後,他在出租車上呆呆看着窗外。
風吹過來,臉上一片涼。
很像哭過之後的感覺。
可他摸了摸臉頰,一片幹燥。
他于英國時間上午十一點抵達機場,兩小時後,他飛往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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