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虞絨絨是回來把婚書放在自己的舍院的。

那張婚書或許對寧無量很重要,但對她來說也不過廢紙一張,她連打開看一眼的心思都沒有。

所以她極其不走心地把婚書随手塞在了自己的書桌上的廢紙堆下面,再從筆架上拿了一只符筆。

那只符紙看起來十分普通,和她周身珠光寶氣的做派有些不搭,但她才一入手,符筆周身就有細碎紋路微微閃爍,顯然是感受到了虞絨絨的道元靈氣,并且給予了回應。

這筆是虞丸丸花了大價格才找到的,她既然還未內照形軀,體內所能儲存調用的靈氣自然稀薄,而這支名為散霜的筆是能以最少的靈氣來寫符,最是适合她不過。

虞絨絨把這支筆裝入乾坤袋,再塞了一沓符紙進去,這才踏出房門,回身給自己的舍院落了鎖。

就算已經拿到了去赤望丘的任務牌,作為外閣弟子,出行之前也還是要去學堂,向教習先生告假的。

禦素閣沒有因為外閣大多都是普通弟子而怠慢學堂,甚至可以說,學堂是整個外閣最漂亮大氣的地方。

學堂臨山而建,錯落有致。教習授課聲與讀書聲混合着鳥鳴一起傳來,焜黃華葉,地面上覆蓋着一層微枯落葉,卻也還有樹影婆娑,還有些嬉鬧喧嚣,就像是天下所有學舍一般,所有的煩惱也只是課業之內,凡俗之外。

縱使不能入中閣,尋常出身的弟子能在外閣學堂走一遭,也是極榮耀的事情,禦素閣外閣八千弟子聽起來甚衆,但放眼整個入仙域乃至周邊的區域城池來看,其實也不過寥寥。

能入禦素閣的,到底是鳳毛麟角之人。

教習先生還沒來,所以偏東側的一間學堂裏一片嘈雜,卻隐約已經分成了兩個小圈子,一個是已經摸到了修道之路的門邊的,另一個則是還被天地靈氣拒之門外的。

但顯然,前一個圈子因為考題有變,而大家将誘因歸咎于虞絨絨,自然不歡迎她,而她已經引氣入體,自然也不被融于後一個圈子。

虞絨絨推開門的時候,整個學堂裏都安靜了一瞬。

這一瞬後,喧嚣複又卷土重來,只是這一次,多多少少好似帶了些刻意。

有了此前外閣小臺上的一幕,所有人都知道大師兄路過的事情,也不知該不該說虞絨絨運氣好,但至少現在,大家雖然還在壓低聲音議論着什麽,也時不時有些閑言碎語飄進虞絨絨耳中,卻到底沒有人直白地站在虞絨絨面前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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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聽說了嗎?大師兄這次去斷山青宗一人獨斬了三級魔獸,這也太強了吧!他是不是又破境了?”

“倒是沒有破境的傳言,大師兄理應還在合道期,只是不知具體是合道哪一境。不過比起這個,據我中閣的表姐透露,大師兄這次十分嚴格,回程都是壓着其他人禦劍回來的,那可是足足九萬裏路!大家回來本來要告狀,結果有兩位師姐當場破境了!”

“不愧是大師兄,這可真是煞費苦心,深謀遠慮啊。話說回來,二十來歲的合道期,便是整個大陸,也不出五個數吧?”

虞絨絨聽着衆人一片對大師兄的交口稱贊和溢于言表的渴慕之意,還有人直接開始數百舸榜排名,腦中不由得回憶了一番傅時畫方才在衆人面前的話語,以及自己前世的記憶。

如此認真搜索了一番後,她突然有些愕然地發現,自己前世竟然似乎和傅時畫沒有什麽交集。

好似有那麽幾次在任務裏遇見,也或許說過一兩句話,但說了什麽,是什麽場景,她的腦子裏完全空空如也。

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她既然能夠一眼看過禦素閣極其繁複晦澀的陣法圖而不忘,記憶力自然絕不會差,她前世一直在藏書閣裏抄書和整理書籍,如今粗略回憶,凡是過目的一切記憶也還猶存。

就算平素裏接觸人确實稀少,但也不至于到對某個人幾乎全無印象的地步。

虞絨絨暫且将這種模糊歸咎于那本書。

書中鏡頭沒有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那麽有關自己的一切都會被模糊,只有白紙黑字确切描述的時候,她的記憶也才能随之清晰起來。

書上寫過她在藏書閣,那麽她便擁有所有自己看過的書的記憶。

這感覺還挺奇妙的。

她正在出神,突然有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桌子。

“虞絨絨。”崔陽妙壓低聲音,頗有些惡狠狠地看着她:“別以為大師兄幫了你一次,還能幫你第二次,今天也就是你運氣好,如果不是大師兄在,恐怕你現在已經被鄭世才一劍劈成兩半了!”

崔陽妙覺得自己是在陳述事實,畢竟剛才鄭世才挨了那一巴掌,憤怒舉劍的時候已經幾乎失去了理智,這種情況下出的劍雖然劍意散亂,卻足夠爆裂,而只有煉氣下境的虞絨絨必不可能避開。

可虞絨絨擡起頭,看向她的時候,卻平淡地笑了笑,反問道:“是嗎?”

“難不成你還能有什麽後手?就憑你?”崔陽妙愣了愣,才恨聲道:“虞絨絨,你想小考,我确實攔不住你,但我知道,不想讓你參加的人多的是,別以為逃過這次就沒有下次了!你等着!”

虞絨絨眨了眨眼,看着崔陽妙窈窕的背影,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對方是來提醒自己的,還是來罵自己的。

不由她多想,教習先生終于踏着鈴音一步站在了學舍的講臺上,原本嘈雜的學堂頓時肅靜下來。

外閣學堂自然也是分班的,班不分高低,每個班都有一位班師,專門負責本班所有弟子在課業與修行方面的事情。

據說班師的要求比其他教習先生要稍高一點,但對于還在萬物生中最低級的外閣弟子來說,班師究竟還處于萬物生的合道境,還是已經推開了那扇道門,入了夫唯道的金丹境界,本質區別并不大。

虞絨絨所在班級的班師是一位素來不茍言笑的瘦小耿姓老頭,外閣班師們雖然人手一件淺灰色制式道袍,卻也唯有他真的永遠都穿着這件道袍,直到穿得髒舊破爛也不換。

耿班師的表情總共分為兩種,一種是眉頭緊皺,一種是眉頭微皺。

而此時此刻,走進來的耿班師眉頭緊皺,顯然心情并不多好。

耿班師心情不好的時候,講的課便會格外艱澀,課後作業也會格外更多一些,而虞絨絨注意到了更多的一點事情。

講課停頓的間隙中,耿班師的目光在她身上足足停了十五次。

每一次停留之後,瘦小老頭子的眉頭就更緊半分。

都到這個地步了,虞絨絨當然也已經明白,耿班師的心情不佳多半來源于自己,且他顯然也想要自己明白這件事。

所以放課後,虞絨絨硬是磨蹭到了所有其他同窗都離開學堂,再繞過學堂,果然看到了等在這裏的耿班師。

窗外鳥鳴清脆,踩過落葉的微脆聲與其他嬉笑混雜在一起,卻沒有壓過耿班師的一聲長嘆。

瘦小老頭眼珠渾濁地看向虞絨絨,再吹了吹自己沒幾根的胡子,絲毫不覺得自己這個表情和動作好似蹲在街邊牆角下曬太陽混混度日的糟老頭子,而非禦素閣仙風道骨的班師。

然後他才沖着虞絨絨使了個眼色,一老一少就這麽踩着滿地落葉,向外閣後峰的崖邊走去。

耿班師背着手,微駝着背,他每一步都踏得很慢,向前的速度卻并不慢,枯葉在他腳下也有破碎,卻沒有任何塵土揚起。

“真就這麽着急?”耿班師在踏出某步後,突然開口問道。

虞絨絨沉默片刻,恭謹道:“人生苦短,确實有些着急。但更關鍵的是,如果不着急的話,人生真的就要……苦短了。”

風吹起耿班師稀稀拉拉卻執着地聚在一起的胡子,他聽了虞絨絨的話後,一言不發地又向前走了幾步,在一棵葉子已經黃透了的樹旁停下了腳步,再擡頭看了許久樹葉,倏而怒道:“再苦短也不能這麽堂而皇之地賄賂我!你知道丸丸那個狗小子往我家塞了多少錢嗎?”

“……那、那下次我讓他低調一點?”虞絨絨想了想,誠懇道。

“重點是低調嗎?重點是賄賂!!你這麽賄賂我,我被其他人舉報了可怎麽辦!小老頭我一把年紀了,晚節若是不保,我家孫女可不得嘲笑死我!”耿班師轉過身來,吹胡子瞪眼道。

虞絨絨心道雖說如此,也沒見您不收啊,她輕輕咳嗽了一聲,才道:“耿班師您不必擔憂,沒有其他人。”

耿班師一愣。

“沒有其他人的意思就是……您有的,大家都有。”虞絨絨慢慢道:“法不責衆嘛,再怎麽樣,想來也不會有人想要把外閣和中閣的所有教習和班師們一窩端了。”

耿班師倒吸一口冷氣,臉上怒意更盛幾分:“呸!錢多得沒處花了?!你們虞家幾千年攢下來的錢也不是讓你們兩個小兔崽子這麽揮霍的!和燕老妖婆賭這口氣犯得着嗎?你天生道脈凝滞,虞家養你一生不好嗎?這中閣進與不進,有區別嗎?!”

“錢确實很多,時而也的确有無處可花的感覺。這樣倒也不算揮霍。別的都可以忍,這口氣不想憋。道脈我會想辦法。有區別。”虞絨絨一口氣回答了他所有的問題,然後在耿班師不可置信的表情裏,繼續道:“區別很大。”

耿班師臉上的表情慢慢沉靜下去,他似乎明白了虞絨絨的意思和決心,卻到底還是有些惱怒——當然,此時的惱怒已經更多地來源于虞絨絨的那句“無處可花”——他一甩寬大髒灰的道袍袖子,悻悻道:“随你折騰,但提前說好了,錢我不退,事也不歸我管。但花錢也不能不做事,所以我只做一件。”

虞絨絨看着耿班師揚長而去的背影,追問道:“什麽事?”

“保住你的小命,一次。”

頓了頓,他又想起什麽,擺了擺手,有些不耐煩地補充道:“摘草的時候死了的話,可不關我事。”

一個外閣的班師而已,無人見過他禦劍,也沒見過他用任何道法,所以全班對他境界猜測都是合道甚至不過築基上境。雖然教他們這群尚且可以被稱為凡人的弟子綽綽有餘,但到底大家還是悄然少了些尊重,上課更散漫嬉鬧了些,耿班師除了眉頭緊皺,确實也沒說過什麽,好似不願得罪這群有些背景的弟子。

但此刻,耿班師在說保住虞絨絨小命的時候,帶着點仿佛被坑了一樣的不甘心,卻又分明像是在說一件平平淡淡的小事。

耿班師消失在虞絨絨視線裏,再一步踏入雲霄,重新落地的時候,竟是坐在了禦素閣中的那片稠藍的谷底不渡湖邊。

破爛衣衫的小老頭兒不知從哪兒摸出了一個小馬紮,塞在了身下,再随手折了一根長柳枝,就這麽扔進了水裏。

“老耿啊,還釣魚呢?都釣了三十年了,有過魚上鈎嗎?”一道聲音幽幽響起。

四野俱寂,不渡湖邊分明只有耿班師一個人的身影,那道聲音卻還在繼續道:“我看你也別釣了,這破湖裏掉上來的魚能吃嗎?那都是老子的泡腳水。”

“倒也不算是沒釣到。”耿班師吹了吹胡子,“道脈凝滞的魚不好找,人還不好找嗎?”

“要好找,你能找了三十年,找成了個糟老頭子?”那聲音冷笑一聲,再去仔細分辨,竟然好似是從湖底傳出來的:“還是說,你真覺得那胖小丫頭能行?”

“關你屁事。”耿班師罵了一句,手中的柳條微微震動,倏而向着湖面抽去:“我就想試試。”

湖面幽靜,卻終于冒出了幾個古怪的泡泡,那聲音再怪笑一聲:“老耿啊,不如我們來打個賭。”

“去去去,誰要和你打賭。”耿班師不耐煩道,他枯瘦的手指搓了搓柳枝魚竿,頓了頓,又倏而問道:“什麽賭?”

“那胖小丫頭要是行,我這一身衣缽也傳給她。”湖底再冒出幾個氣泡:“要是不行,不如你下來……陪我兩天?”

耿班師從水中抽回柳條,收了小馬紮,一晃一擺地往外走去。

“欸,哎,你別走啊,臭老頭子你是不是玩不起!怎麽三十年了你還是這個糟心樣子!大不了、大不了我加點賭注!來賭一把啊!!”

……

刑罰堂。

“不去。”傅時畫靠在門邊,表情散漫,語氣很是不耐煩:“別每次哪兒有了魔族斷氣,就讓我去收拾爛攤子,一個金丹期的棄世域,我還看不上。”

“——看不上!喵的看不上!”一道腔調奇特的公鴨嗓随着翅膀撲打的聲音傳來,一只綠毛紅頂黃胸脯的斑斓大鹦鹉落在了傅時畫肩頭,再沖着刑罰堂裏怪笑了幾聲,再倏而慘叫了一聲,張口便道:“我淦它喵的!哪個不長眼的敢扯你二大爺的毛——”

“二狗,幾天不見,毛就癢了?”葉紅詩手上多了一根翠綠的羽毛,目光再慢慢落在了它的頭頂。

名叫二狗的鹦鹉倒吸一口冷氣,顯然想起了自己頭上的漂亮紅頭毛被扒光的那段禿頂時光,頓時吞回了自己已經湧到嘴邊的無數髒話,情不自禁地因為緊張而立起了頭毛,再更慌張地用翅膀護住了自己的頭頂:“靠,怎麽又喵的是你,你不要過來呀——!”

“吵。”傅時畫彈了一下二狗的尾巴,回身就要走。

葉紅詩長長地“哦”了一聲,任務木牌在她指間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可這次棄世域出現的地點是赤望丘。而我幾天前給了一個叫虞絨絨的師妹一塊去赤望丘的任務牌。”

傅時畫停住了腳步。

“但也不是那麽重要,她只是去取幾株珠簾草,哪會運氣那麽差,一腳踏入棄世域呢?就算踏進去了,又哪裏會偏偏犯了裏面的禁忌呢?嗐,人生哪有那麽多巧合,不去就算了。”葉紅詩打了個哈欠。

下一刻,那塊任務木牌已經被輕巧地從她手上抽走了。

“算我欠你一次。”傅時畫沉着臉。

“倒也不用,說起來還得我感謝虞師妹,否則怎麽能請得動你親自跑一趟呢?”葉紅詩輕巧道。

“真不用?”

葉紅詩微微挑眉:“我說過的話,有反悔過嗎?不像有的人,上一秒還說不去,現在卻已經握着牌子了,啧。”

傅時畫眉目倦倦,像是對她後半句的嘲諷充耳不聞:“很好。二狗,罵她。”

二狗的紅色頭毛頓時重新炸開,整只鳥也站在傅時畫肩頭躁動又快樂地扭動了起來。

“——呸!你這個黑心眼的蛇蠍女人!混蛋!混球!還你喵的二大爺的毛!”

葉紅詩:“……”

遲早有一天她要扒光這個臭嘴鹦鹉的毛。

傅時畫拿了木牌,轉身便要走,葉紅詩突地又開口道:“對了,就算要在她面前殺人,也不要手軟哦。”

傅時畫的腳步頓了頓,懶散道:“管好你自己。”

……

從吊索一路滑下禦素閣的峻嶺,再重新站在高淵郡中的時候,這一次虞絨絨雇了靈馬,卻并沒有從懷裏掏錢出來開路。

人生确實苦短,有時行路急,但有時,再急也必須花費一些時間。

她先是仔細回憶了一遍自己重生以來的所有事情,再與自己記憶中的前世進行了比對,确認自己沒有遺漏掉什麽細節,這才從乾坤袋裏掏出了一支筆。

虞絨絨拿起散霜筆,道元從她的體內細細地流轉出來,再包裹在了筆身,最後化作了車廂空氣中一瞬即散的曲線。

那些曲線的形狀很怪,線本來就可以千變萬化,但卻極少有人故意将線折疊重合再扭曲成這樣。

執筆的手很穩,畫線的人閉着眼睛,絲毫沒有去看自己畫的線究竟模樣為何,她的頭上逐漸有了細密的汗,臉色也逐漸蒼白,卻始終沒有停筆。

就算有大神通的人一時興起,向着這個隐約有低微符意彌漫的車廂裏掃來一眼,也未必能認出她在畫什麽。

因為她在一瞬一瞬地回憶自己曾經驚鴻一瞥的那張禦素閣大陣圖。

她早就知道自己不夠理智也不夠沉着,故而無論什麽事情,她都要求自己再多想一遍。

所以,在覺察到自己記不清前世與傅時畫交集的同時,虞絨絨就一直在思考。

除了或許與那本書有關之外,還有另一種可能。

會不會……随着她重生回來的時間越長,自己關于前世的記憶就越淡?

倘若她不是道脈凝滞,虞家大可花大把的錢,買最好的靈藥,讓她泡最好的靈湯,就算是砸,也能至少把她砸成一個夫唯道的真君。

可她不能。

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也一并将這份記憶遺失,但無論如何,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她不能等。

天下符出禦素,而禦素閣的大陣,自然便理應是天下最厲害的符陣之一,她現在還看不懂,但毫無疑問,這已經是她能接觸到的最高等級的符。

——符陣,說到底其實也是無數的符組成的,既然能組成,當然也能重新拆開。

而在所有這些設想之前,最重要的當然是記住這些符。

記憶可能消失,唯有身體不會騙自己。

所以她就只能用這種最笨拙的辦法,一筆一劃,将那些符的紋路刻在自己的筆下。

一個字如果寫了成千上萬遍,就算忘記了那個字是什麽意思,叫什麽,從何而來,再握筆的時候,卻也還是能夠下意識地寫出那個字來。

靈馬向着赤望丘的方向疾馳而去。

圓臉少女手下的符線支離破碎,斷不成章,甚至只能被稱之為扭曲的奇異線條。

她似乎已經是強弩之末,也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

但她畫符的手卻始終沒有停。

直到那些散亂、不明意義、一瞬即散的曲線中,終于有那麽一條,從半空凝固,再落在了散落在車廂地面的符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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