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我該恨誰?

“……我……我大哥,他知道嗎?”

“如果爸爸知道,我想今天二老都還健在。”裴仕哲輕聲說,“他從來沒懷疑過李從秀,所以才會去找那三個人替沈成憶報仇。”

“太離譜了……實在是太離譜了!”霍東發出一聲低吼,“她怎麽可以那麽自私,那個人……他很善良的。現在害得幾個家庭家破人亡,她自己倒自殺解脫了,無辜連累我家大哥和沈成憶!”

衆人并不意外霍東會這麽說李從秀,就在場的所有人內,大概只有霍靖南沒辦法譴責母親的一切行為,其他人都清楚罪魁禍首其實就是李從秀。

若是當年她不要那麽偏激,不要執着于一個不愛他的男人,拉沈成憶一把,那麽得到法律制裁的應該是對沈成憶下毒的那個人才是,而不是他神志不清墜樓自殺。

霍靖南沒有哭,只是木讷的抱着頭坐在地上,這兩天好不容易精神好點,這一下子又把他打回來原型。

他在想自己現在到底該恨嗎?

恨誰呢?

恨李從秀,恨霍文,還是恨早就被害的生父沈成憶呢?

一個是生了他的人,一個是養了他的人,還有一個是給了他生命的人……

荒唐至極,可笑至極啊!

“……小九,你去哪?”

霍靖南突然起身像具行屍走肉一樣往外走去,裴仕哲喊了他一聲沒得到回應,起身連忙跟了上去。

譚文也要起身跟着去,被單繁閱攔住了。

“讓他單獨消化一下,如果他不能正視這個案子,以後便不能做一名合格的律師。”

譚文只好坐下,默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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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有沒有想過小九承受不了這麽大的壓力?”宋琦看向單繁閱,臉色有些微沉,“不是每一個心理都很強大消化這麽多的事情,他很難過,死去的是他的父母,你這樣說,只會讓他更難受。”

“誰不是受害者?”單繁閱反問他,“被霍文殺了的那三位不是嗎?法律就是道德最低标準,他可以向裴仕哲尋求幫助,但他依舊選擇了去殺人,你這麽認為只是認識小九,如果你只是一個普通的看衆,你會覺得殺人犯的兒子可憐嗎?”

宋琦不滿單繁閱這麽咄咄逼人,特殊情況特殊對待,霍靖南現在已經很可憐的了,沒了父母,現在又被告知媽媽是直接導致生父死亡的人,這樣的打擊誰受得了。

“你太冷漠了單繁閱,就算想讓他知道也要循序漸進告訴他,你一下子告訴他,萬一他接受不了出意外怎麽辦?而且你說話方式就很強硬,任何事情都是必須、一定、絕對,你對糖糖一貫如此,對別人也是如此。”

譚文皺了皺眉,看向宋琦:“你扯上糖糖做什麽?老大這麽做有他的道理,再怎麽樣人确實是他爸爸殺的,斷送了生父的命也是他媽媽。”

宋琦厲聲道:“但你們考慮過小九的感受嗎?他還是個孩子,他對他的家庭有多熱愛你們看不出來嗎?”

譚文不滿宋琦這麽說,本身這事就觸碰了法律,你解決問題就必須以法律的基礎來處理。

“琦兒,你別在這個時候和我們杠,這是為他好,他已經成年并且有了家庭,如果他連自己這關都過不去,上了法庭他怎麽面對三個死者家屬,還有等着看熱鬧的十幾億人民。”

宋琦反駁道:“是他們先欺負沈成憶導致這後面的一切發生,小九只不過是他們一時沖動不被期待生下來的孩子。就算是法律也不能強迫他必須知道這個事實吧?!”

“他今年26歲了,哪裏還是個孩子?”譚文非常不滿宋琦這個時候不已大局為重,“事實就是如此,不能因為他承受不了這個壓力就選擇逃避,逃避能躲過他父母殺人的事情的嗎?死者家屬會放過他嗎?”

宋琦瞪着他半響,最後氣得轉身坐在了一旁,不再說話。

單繁閱半眯着眼眸看了他片刻,可能是因為宋琦提到了糖糖,他并沒有生氣,而是說:“就是因為我們是他親近的人,所以要讓他認清現實,若今天是個旁人,我看都不會看他一眼。”

譚文夾在愛人和好友之間為難,不過他這個人性子直,也是對事不對人。

“老大,你別在意琦兒說的,他可能就是心疼小九這孩子,我懂你的意思。”

單繁閱沒再說什麽,他不需要別人懂他,本身他在別人眼裏就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人,沒什麽好讓別人懂的,別人也沒義務必須要懂你。

此刻是晚上八點左右,今晚的夜空中沒有星星,月亮被烏雲遮住了一半,只露出半顆腦袋來。

客廳裏幾個人發生争執門外的倆人并不知道。

霍靖南出去沒走多遠,就安靜的坐在門口,頭埋在膝蓋處沉默着。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對他的打擊是很大,他也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父母之間的恩恩怨怨讓他這個做晚輩的無法評價,也無法去指到底誰對誰錯。

這一瞬間他只是覺得自己好無力,太累了,他的情緒已經奔潰到了一個極點,哭一場,發瘋一場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裴仕哲過來坐在他旁邊,這兩天他已經入鄉随俗,席地而坐也不覺得難看。

霍靖南聽到了打火機的聲音,接着裴仕哲摟住他的肩膀。

“要抽煙嗎?”裴仕哲問他。

霍靖南擡頭看向他,從他手裏接過煙:“你不要抽,身體還沒完全好。”

裴仕哲額頭碰了碰他的頭:“嗯,我不抽,給你點的。”

霍靖南拿起煙咬在嘴裏猛吸一口,然後仰頭對着天空煙霧全部吐出來,再吸一口,再吐出去,如此循環下去,直到将那根煙抽完。

“dear,如果遷墳了,是不是要把爸爸媽媽分開埋葬?”

“沒錯,糾纏了一輩子,死後讓兩位爸爸安葬在一起吧。”裴仕哲摟過他,讓霍靖南靠在自己肩膀上,“至于媽媽,我想她把錄音給你的時候,就已經做了讓你知道真相的打算,只是糾纏了一輩子她依舊放不下爸爸,所以才會跟着去了。”

霍靖南追問道:“……是父親求救的錄音嗎?”

裴仕哲:“是,父親最後幾分鐘裏很痛苦,因為裸蓋菇素會導致人出現幻覺,他可能想下樓求救,但因為毒發作,導致他失足墜樓。”

霍靖南輕聲問:“這些都沒有證據可追溯是嗎?”

裴仕哲沒瞞着他:“有,單繁閱已經讓人查到了兇手當年的吸毒記錄,确定他在那個時間段服用過裸蓋菇素。至于父親墜樓的情形,也是他根據這個推斷出來的。”

霍靖南顫聲道:“如果我不讓他們葬在一起,媽媽會怪我嗎?”

“或許會吧。”裴仕哲并沒有選擇善良的謊言來騙他,而是說,“人死後便會徹底消失,沒有知覺,也不會有意識,會不會,只是在于你個人想法。”

霍靖南知道了。

他不用糾結李從秀會不會怪他,因為人死後不可能再擁有記憶,只是自己心理作用在作祟罷了。

“dear,我想回家。”霍靖南啞聲道,“可以快點回家嗎?”

“當然可以。”裴仕哲吻住他的發頂,低聲說,“只要我的Darling想,随時都可以回家。”

霍靖南想盡快逃離這個地方,他不要再陷入這個無底洞糾結了,他沒有做過對不起父母的一切,他們的故事他也不會評價,讓一切都歸為大自然吧。

在裴仕哲的游說下,霍靖南和霍東同意了遷墳的事情,最後将兩位父親埋葬在了一起,李從秀單獨下葬。

葬禮這天下了很大的雨,老家都有規矩,下葬要看日子,所以大雨并沒有阻擋将兩位父親合葬。

親朋好友在得知霍文殺人後,沒人願意前來吊唁,卻也給霍靖南省去了許多麻煩,他現在誰也不想見,也不想去維持那些沒必要的關系。

葬禮結束後下午,單繁閱譚文和宋琦三人返回了魔都,裴仕哲裴着霍靖南處理剩下的一些瑣碎事情。

霍靖南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知道,霍文死前把商店賣掉了,所有的財産都留給了他,家裏能變現的也都兌換存進了卡裏。

至于霍家的房子,這是霍文父輩就傳下來的房子,霍靖南把房子過戶給了霍東,從此以後,老家這個地方,再也沒有他的家了。

三位死者家屬要求民事訴訟賠償,這個案子又牽扯到許多過去的事情,單繁閱讓他考慮清楚要不要翻案,霍靖南考慮過後還是放棄了替沈成憶翻案。

并非他不孝順,是現在兇手也已經死了,得到了他該有的報應,該提交給法院的證據他會提交,但不會再上訴了。

當他看到那份U盤裏的內容時,他就知道自己生父也是一個非常善良的人,聲音那麽溫柔,靠在爸爸懷裏的時候他是那麽幸福。

所以他想,就是因為生父太好,養父太愛,所以才會導致後來重重悲劇發生。

不過霍靖南并不打算放棄當時收錢不辦事的那些律師以及公職人員。

霍文曾經花費許多時間和精力要求查沈成憶的正真死因,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為他聲張正義。

至于李從秀,她一直都是霍靖南的媽媽,不論當初她是帶着什麽的意圖和霍文結婚的,對于母親這個角色而言,她算是合格的。

愛讓人變得不再理智,甚至極端,李從秀大概就是走進死胡同出不來了,所以才會做下那麽多的錯事。

如今再多的過錯也變得毫無意義,人已經死了,一切便到此為止,霍靖南依舊會祭奠媽媽,但在他心裏,或許已經對媽媽有了新的看法。

葬禮過後幾天,霍靖南和裴仕哲拜別了二叔二嬸,又和好友段飛見了面約了個飯,感謝他這段時間一直陪在身邊的友誼。

一切處理妥當後,裴仕哲一刻沒耽誤,帶着霍靖南回了魔都。

“dear,以後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嗎?”

“當然了我的寶貝,有我在的地方,就是霍靖南的家,一生有效。”

他們的相遇或許是不經意,可投向對方的眼神,卻是醞釀已久。

當初裴仕哲強制發生關系,到後來霍靖南一根筋找上門,裴仕哲和霍靖南,他們證明了只要你會挑瓜,那麽強扭的瓜也可以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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