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黃鹂翠柳

事實證明，胖子的內心都是脆弱的。對于突然而來的示好，他們更傾向于将其解釋為誤會。

葉小倩被謝卿忽然而來的一聲吓得一個哆嗦，半天也沒緩過勁兒來。等她緩過來了，第一件事是趕緊雙手奉上一張餐巾紙：“謝先生……我還沒……沒洗頭……您先用這個擦……擦吧。”

謝卿“唔”了一聲，接過紙，卻沒有用，只是很有效率地、買了巨額生命保險地、味覺系統已失靈地把她端來的都吃了。

葉小倩松了口氣，松了口氣，又松了口氣，然後發現有點太放松了，只聽“砰”的一聲，小肚子上的肉把衣服扣子頂開了。

剛結束戰鬥的謝卿默。

本來準備再次辭職的葉小倩默。

她慌忙端起托盤擋住崩開的地方，眼下這個情況不好再商量辭職的事，她低頭往外沖：“謝……謝先生……我去洗碗……”

走到門口，被人拎着領子揪回去。謝卿拿過托盤出去，很快拎了兩瓶果汁回來，臂彎處還搭了件襯衫。

他踢了只椅子到桌子邊上，把她往椅子上一按，将那件略長的男士襯衫給她穿上（居然穿得進去？），将擰開蓋子的果汁塞進她手裏，長腿一彎，坐在她邊上繼續看起劇本來。

葉小倩拿着果汁的手直哆嗦，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謝……謝先生，我聽說……想做您助理的人能排到釣魚島……”

謝卿一手壓在劇本上，擡起眼來，他長得好看，此刻這麽近距離看她，只看得葉小倩語言系統都有點混亂。

他拉開左手邊的抽屜，從裏面抽出一疊文件來，刷刷翻到違約金的那一欄，指着上面一百萬的數字，又指了指下面葉小倩的簽名：“我聽說你想違約？”

葉小倩這才看清自己前陣子簽了啥，看完吓得把手裏一瓶果汁直接幹了：“沒……沒有！我會好好幹的！（別誤會）”

謝卿把文件收回去，滿意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又低頭去看劇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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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葉小倩心情極其沉重地去上班，一百萬的違約金加上差不多兩天沒怎麽吃過飯，她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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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好事成雙，同樣心不在焉的還有一個平時三秒鐘不說話舌頭會肌肉萎縮的裴晴明。具體表現是他一天內三次把筆筒當茶杯，中午吃飯的時候伍子汐帶着大票支持者進來時他連吐槽的起始動作都沒有。

這讓葉小倩很擔憂，沒有吐槽對象的裴晴明就好像一只不想滾糞球的屎殼郎，很快就會被別的糞球壓死。

等到了快下班，年光柒帶着一隊小跟班視察完兩人以後，裴晴明才低聲說：“小倩，你和我出來一下。”

坐在那裏還好，一站起來葉小倩就一陣頭暈。她扶了扶桌子，跟着裴晴明到了走廊。

面前的男人深吸一口氣，吊兒郎當地問：“小倩，你覺不覺得我長得像一個人？”

葉小倩扶着牆：“？”

裴晴明：“我是說…..呃……小倩……你覺不覺得我長得像你下一任男朋友？”

葉小倩仍然扶着牆，頭昏耳鳴讓她沒聽清裴晴明說的是什麽：“啥？”

裴晴明盡量避過她的目光：“我是說我們認識也快兩個月了我覺得你人不錯雖然反應慢了點但是我們正好可以互補你身邊也缺一個照顧你的人我也覺得和你在一起很開心要不要我們交往試試看你說怎麽樣？”

裴晴明說這段話的時候主頻絕對升到2.1Ghz，葉小倩的386跟不上他語速，半天才反應過來有人和她表白了。

然後她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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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她躺在公司醫務室的小床上，裴晴明一臉糾結加一點得意：“小倩啊，雖然我不否認我是個十分優秀的男人，但是你也不用這麽激動吧？”

葉小倩：我……

旁邊給她打點滴的護士白了裴晴明一眼：“她是血糖太低昏倒的，和心情激動有半毛錢關系？”

裴晴明用一種“你不懂”的眼神看那護士：“愛情，那是讓人疲憊而快樂的，你不會明白。”

護士撇撇嘴，沒搭理他，把葉小倩手上針管一拔，交代了幾句她現在身體機能很弱，不能再節食。至于具體原因，還要去醫院查。

交代完了進去換了衣服就下班了。

那邊護士剛開門，葉小倩就聽到門外傳來聲“李……李總？”。很快一個人夾着電腦繞過屏風，淡淡看了眼站起來問好的裴晴明，語氣說不上起伏：“我想和她說幾句話。”

莫名其妙的裴晴明離開後，李風離将電腦往邊上一放，站在床前不辨喜怒地看她：“我今天回來取點東西，到處都有人談論市場部有個女職員，因為被同事表白太激動昏倒了。”

他的鳳眼朝着裴晴明出去的方向看了看，不屑地皺了皺眉：“就那麽高興？”

葉小倩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麽好，五年來第一次被胳膊腿兒齊全的男人表白，她确實很激動。但是高興說不上，至少絕對沒有當時給她一碗泡面來得高興。

她下意識地用雙臂環住腿，将漸漸出了點線條的下巴擱在膝蓋上，安靜得像只被虐待過的小狗：“我沒有激動，我只是太餓了。謝先生說我這三天只能喝果汁。”

聽到她提謝卿，風離的臉色沉了沉。

他這些天去見了不少他父親在醫學界的朋友，和一位位醫學博士談下來，他心中疑惑越來越大。

人的大腦受撞擊後如果造成腦損傷，尤其是接受過開顱手術的患者，有一定幾率智力會受到影響，嚴重者會有記憶缺失、反應遲鈍等症狀。有少數病人也會出現脾氣暴躁、性格大變之類的情況。但是這種腦子時好時壞、記憶時有時無的情況卻無先例。

他之前一直相信葉小倩如今的境地，是她自己的選擇，他太了解過去的那個她，他知道她有多麽厭煩被當成模板一樣盯着，她厭惡身上那一層層美其名曰光環的枷鎖。與其說是厭惡，倒更是憎惡。

設身處地，風離設身處地地想，如果換做是他自己，他不會介意自導自演一場鬧劇，讓從前的“自己”永遠消失。

他一直覺得自己和葉小倩是一類人，這個認識讓他又歡喜又怨恨。這兩個月來他默默觀察她，她在工作上展現出來的能力，讓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他現在看她坐在那裏的樣子，垂着眼睛，頭上好像有兩只耳朵耷拉着。又想起各位叔叔的話，胸中好像挂了一個鐘擺，一直在左右搖晃。

他心裏苦澀難當，不知如何開口，最後只是清湯寡水地說：“小倩，剛才那個男人配不上你，你不要答應她。”

葉小倩低頭默不作聲，風離左手還插在口袋裏，伸出指節修長的右手想去摸摸她的頭。

卻被她側頭避開。

葉小倩的臉埋在臂彎裏，聲音嗡嗡的不真切：“李風離，你現在來管我？”

風離伸出去的手一僵，自從他再見到她，她還從沒這麽連名帶姓地稱呼過他。

葉小倩冷笑一聲：“李風離，這五年來，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

她搖頭：“我在醫院裏躺了十三個月，那十三個月裏爸爸的公司垮了，幾千員工沒了工作。爸爸他自己也欠了一屁股的外債，同時還要支付我的醫藥費和住院費。”她擡了擡眼皮，掐了掐臉上的肉，“阿離啊，你看我現在這副樣子，不會倒胃口嗎？我都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照過鏡子了。”

李風離心裏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冉冉升起，只聽她繼續說：“阿離，在過去五年裏，我自殺過六次。居然都被救回來了。阿離，你說我怎麽就死不成呢？”

她擡頭，那一雙眼睛曾經被貼遍大街小巷：“可能是我其實還是不想死的吧……不然不就是一刀的事嗎？你說呢，阿離？你現在來管我，又是憑什麽呢？“

風離站在那裏，覺得胸腔中像忽然間被灌滿了鉛。他不知道這些年她竟這樣苦，他無法想象從前那麽驕傲的一個人，會自殺六次。

他心裏翻天覆地，面上卻更加平靜，他慢慢屈了一條腿，單膝跪在她床前：“小倩，跟我回加州，我Daddy認識很多人，你會好起來的。”

葉小倩冷笑一聲，剛想說什麽，那邊忽然“砰”的一聲，一個亮閃閃的球滾了進來。

謝卿不知道剛從什麽活動下來，身上穿着亮瞎人狗眼的休閑西裝，手肘處故意磨了幾個洞，頭發被膠成了一坨屎，脖子上還挂了一堆地攤上的那種骷髅頭啊十字架的。

他見葉小倩坐在病床上，目标精準地撲了上去，邊上的風離眼疾手快，拿過桌上的電腦把他扇到一邊。

謝卿從一堆儀器中把臉拔出來，一擡頭的工夫，眼眶裏已經飽含熱淚：“小倩倩，我打電話給你，他們告訴我你昏倒了。”說完又手腳并用往床上爬，“你怎麽樣了？怎麽會忽然昏倒呢？我們去醫院好不好？”

那邊李風離冷冷插了一句：“她怎麽會忽然昏倒？我還想問問你。你是他什麽人，憑什麽不讓她吃飯？”

謝卿傻了，那邊眼睛裏兩泡淚更洶湧了：“小倩倩，他說的是真的麽？你是餓昏的嗎？嘤嘤嘤，我不知道會這樣啊，圈子裏很多女明星都這樣減，我買的是市面上最好的清腸果汁，從來沒聽說過誰喝了昏倒……褚小欣都已經了用兩個星期了……”（以下省略一千字）

磨叽完了，才看向李風離：“我是她老板，你是她什麽人？”

這一句算是問到死穴上了，前男友這種存在，就是一種又尴尬又無奈的又沒有地位的存在。

風離正經被他噎了噎，最後只能夾着電腦冷冷說：“我也是她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