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互相矛盾

葉小倩被這兩人一會咳嗽一會打噴嚏弄傻了,眼看謝卿都要去便利店買體溫計過來下殺手了,趕緊對他說:“我和阿離說幾句話,一會自己上去。”

謝卿吊兒郎當抱胸站在她身後,嘴角噙了一抹不怎麽相信的笑:“助理,我還等你給我蓋被子呢。”

這回換成李風離臉黑了。

葉小倩輕飄飄看了他一眼,很冷靜地轉頭對風離說:“阿離,我今天想曠工了。”

果然對付謝卿這樣的神經病就要用無賴手段。謝卿哼了一聲,晃着車鑰匙走了,臨走的時候不忘放狠話:“三十分鐘,三十分鐘不上來,我就直接去醫院。”

葉小倩沒理他,等他開車進了大門,才轉頭去看李風離。

事隔近六年,他們終于能像當初一樣說話。

一陣冷風吹過,葉小倩才開口:“阿離,是我。”

李風離左手壓在車頂,忽然說:“我十三歲以前,沒有見過我父親。”

這不是葉小倩第一次聽這個故事,所以她只是“唔”了一聲,只聽他又說:“我母親從前是……黑道,父親為了我們能光明正大生活在陽光下,去替母親坐了十三年的牢,卻沒有告訴我們。那時候Mommy和我過得很苦,別人都告訴我們我的Daddy已經死了,可是每天太陽要下山的時候,她還是會站在院子裏等。”

他抿了抿有些涼薄的唇:“所以我這一生,最怕遇到不告而別。因為我和我的母親,除了一天又一天的等待以外,什麽都做不了。”

葉小倩甩了甩被風吹亂的頭發,幹巴巴地問了句:“阿離,你想說什麽?”

李風離低頭認真想了想。

他二十歲出頭的時候常做這個動作,那時候看起來還帶着幾分少年的腼腆和清新。葉小倩常伸出一只手指,勾着他的下巴,老氣橫秋地說:“卿家,擡起頭來,讓朕看看。”

時隔許多年,他仍沒改了這個習慣。只是現在看起來,卻帶了幾分性感的意味,不知多少少女的芳心就淪陷在他那一低頭的溫柔裏。

他想了一會,忽然拉開車門,從裏面拿出一個藍綠色的盒子打開,裏面是一對不規則形狀的發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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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倩看了看,頗有興趣地說:“魔比斯環?”

風離嘴唇抿了抿,取出一枚發卡,用目光征詢了她意見,才小心翼翼地将她一縷發絲別在腦後。

整個過程葉小倩一動不動,目光穿透一千多個日夜,看到少年在校園裏為她挽發的一幕。

風離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他從有限的中文詞彙中搜索,卻找不到一個合适的詞來形容。

風離這邊還沒陶醉完,目光卻落在她脖頸上。剛才又頭發擋着,現在一只魔比斯環,直接把脖子上的紅痕露出來了。

李風離是個好孩子,也是個好奇的好孩子,好奇的好孩子風離盯着葉小倩的脖子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最後扒着他的肩頭看了好幾眼,直到額前的發絲刮得她直癢,才明白那是什麽。

他整個人幾乎是晃神晃了三分鐘,才此人已死有事燒紙地喃喃自語,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撸袖子:“你帶我上去。”

葉小倩不明白風離這忽然而來的怒氣和怨氣是為哪般,看着他盯着自己脖子看,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

她這麽一摸,風離火氣更大了,陰測測地一字一字咬:“他怎麽可以這麽對你?”

葉小倩心裏“咯噔”一下,一時不太明白他這個“這麽對你”又是怎麽對她,只能哼哼兩句算是揭過:“阿離,我想問你一件事,六年前你酒駕那晚……”

她話沒說完,風離的眉頭皺了皺,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把袖子慢慢往下撸:“我也正想找你說這件事。”

說完,他将耳機塞進她左耳,進入錄音,按下播放鍵。

葉小倩站在那裏,從耳機裏傳來風離的聲音:“被指控酒駕的确實是我,但是那之前究竟是誰開的車,我一直很想問一問你。”

之後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就在她不耐煩的時候,那邊傳來桌椅移動的聲音,接着是王大錘的招牌口音:“風離,俺知道你不信俺,但是那天你、伍姐還有俺三個,喝到十點多。俺酒量不行,也有點暈,你看着比俺也好不到哪去。伍姐當時扶着你,勸你打車回去,然後你把伍姐推到一邊,掏出那個啥,電話來,吵吵着要給小倩打電話,問她為啥不要你了。後來也不知道咋的,你就和伍姐吵起來了。”

葉小倩沉默,這一天的事,風離記不清,其實她自己也記不清。兩個人都只能從其他人的記憶力裏抽絲剝繭。

過了一會,聽到李風離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我在電話裏說了什麽?”

那邊王大錘的聲音又是過了一會才響起:“俺不知道……俺當時正扶着電線杆吐,等吐完了,就見你已經把車開走了。伍姐在街邊氣得直抹淚。後來俺上去勸了幾句,俺們倆就一人打了輛車走了。”

末了,又聽他說:“風離,小倩到底咋回事?俺去年在路上看着一個人,挺像她的,但是胖了不少,還背着個神經病。今天看又瘦回來了,但人看着老感覺和以前不一樣了。”

那邊風離的聲音有點飄,可是葉小倩還沒聽到他說什麽,錄音就被切斷了。

她擡頭看向右耳塞着耳機的李風離,用目光無聲地詢問了一句。李風離會意,對她動了動唇:“還有。”

說完耳機裏又傳來人聲,這一次是伍子汐的聲音:“風離,你可是好久沒找我了。”

李風離的聲音模糊不清地“唔”了一下,開門見山地說:“我今天來,是想問你,六年前我酒駕那一晚,是幾點和你們分手的?”

那邊傳來金屬和瓷器碰撞的聲音,接着是伍子汐漫不經心的回答:“你找我就是問這個啊?”說完又道,“下周有個酒會,你答應陪我去,我就告訴你。”

葉小倩聽到這裏,擡眼看了看風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頭。

那邊耳機裏已經又傳來風離的聲音:“我從不參加演藝圈的酒會……”

伍子汐很爽快:“那好,我也記不太清了,畢竟都過了六年了。”

李風離的聲音有點掙紮:“你告訴我,我陪你去。”

接着傳來伍子汐“咯咯”兩聲,她聲音依舊端着:“那天啊,我們出來的時候大概是晚上十點多吧,不到十一點。你醉得有點厲害,還不讓我扶。我讓你打車回去,你偏要自己開,結果車鑰匙都拿不住,還是我給你撿回來的。我本來想自己送你回去的,但是你總躲我。後來我看大錘精神還好,就叫他送你回去了。再後來……不知道怎麽的,傳出來你酒駕被捕。”

風離的聲音接上去:“我當時給小倩打電話了?”

很快,伍子汐的聲音又傳來:“你當時在車裏撥的號,完了大錘就把車開走了,我可不知道你到底打給誰。你去問大錘吧。”

錄音到這裏又斷了,葉小倩剛要伸手摘耳機,卻聽風離淡淡說:“等等,還有五分鐘。”

他說完,手指快速劃了幾下。耳機裏傳來一首老掉牙的曲子。

風離在冷風裏打了個寒戰,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有一位叔叔,等了我Mommy好多年,每年Mommy生日,他都會唱這首歌給她。”

If I see you next to never 如果再也無法見你

How can we say forever 如何談我們的永遠

Wherever you go 不管你在哪裏

Whatever you do 無論你做什麽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我都在這裏等待着你

Whatever it takes 不管要付出什麽

Or how my heart breaks 或我心如何破碎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我都在這裏等待着你

I took for granted, all the times 一直以來我想當然的以為

That I thought would last somehow 此情總能長久

I hear the laughter, I taste the tears 我聽見笑聲,我嘗到淚水

But I can't get near you now 但我現在無法接近你

Oh, can't you see it baby寶貝你看不見嗎

You've got me goin, crazy你使我發瘋發狂

等一曲結束,他才腼腆地收了耳機:“從前……我總看到有人在你樓下彈吉他,總想也能像他們一樣給你唱一首歌。可我……”他很艱難地說,“可我總是找不到音……”

葉小倩站在那裏,緊了緊身上謝卿的外套,垂了眼睛:“阿離,你回去睡一會吧。這件事我會查。”

李風離還想說什麽,最後卻還是什麽也沒說,只是把另外一只發卡也別在她頭上,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只電話塞給她:“他要是再想對你做什麽……”

按照一般邏輯,他下一句應該是“就給我打電話”。

結果CEO不愧是CEO,李風離最後說的是:“就用這只電話上的電擊棒電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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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倩握着被僞裝成手機的防狼電擊棒在夜風裏瑟瑟發抖,看了看時間,還有兩分鐘。她一邊往回走一邊處理今天聽到的對話。

顯然,王大錘和伍子汐兩個人裏有至少一個在說謊,那晚風離醉酒絕對不是偶然。但是風離說他什麽也不記得了,這句話的可信度又有多少……想到這裏她又打了個寒戰,她居然在懷疑阿離。

還有謝卿車上的發卡,發卡為什麽會在他的車上,那晚撞她的究竟是謝卿開着謝卿的車,還是別人開着謝卿的車,又或是謝卿的車在什麽機緣巧合下刮到了她的發卡。

她越想頭越疼,越想眼前越模糊,等走進大堂時,面上的表情已經又呆滞了。

上了四十二層,謝卿似乎已經去睡了。葉小倩腦子裏亂糟糟的,有點想不起今晚都發生了什麽。最後坐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時,謝卿正猴子似的上蹿下跳。葉小倩揉着眼睛傻呆呆看了他一會,才聽他說:“嘿,我聽說你們公司的老板昨晚病啦~”

葉小倩反應了一下,不知道李總病了他高興個什麽勁,然後又聽他說:“小倩,周六有個酒會,你陪我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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