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回來的路上落了雨,開始還是零零碎碎一兩點,沒走幾步就下大了。

燕容化出一道屏障遮在頭頂,閑着沒事晃蕩幾下舀水玩,途中遇見幾個淋成落湯雞的師弟師妹,還算慷慨地施舍了個避水的術法,又晃蕩着頭頂的屏障慢慢走遠。

“燕師兄,還是挺好的。”燕容聽到雨聲淋淋中傳來不知哪個師弟的聲音。

這就是好了麽。

燕容轉着屏障,仰頭看雨水順着屏障旋轉而下。

屏障撐久了,有些疲累,卻不願回去,也沒別處可去,只想在路上耗着。

原醇玉不知還在不在生氣。

生氣也沒法子,讨喜的話燕容不會說,師父問的話也不會答,十竹山莊是去不成了。

師父為難的事,燕容也不是不懂,不善也不愛與人相處的徒弟,帶出去什麽面子也掙不到,被元英長老的弟子說了壞話不懂反駁,只知道悶聲不響地杵着。

原醇玉最會說話,可當年原醇玉在燕容面前日日口若懸河,也沒能把燕容教會。

原醇玉,不知還生氣麽,不知……還在不在。

屬于原醇玉的那間新屋,看着确比原來氣派得多,不知為何竟要賴在他燕容的小破屋,賴了這麽久,也該走了吧

早晚都要回家。磨磨蹭蹭,最終出現在視線中的總歸是自家小破屋。

原醇玉撐着傘在門口徘徊。

目光觸及燕容,雙眼一亮,立即迎上來将燕容一把拉入傘下,好像全然忘記不久前還裹着被子生着氣似的,口氣急促可見擔憂:“你去哪兒了?”

燕容于是卸了屏障,就勢靠上原醇玉的肩膀,半阖上眼:“不知。”

原醇玉似乎是松了口氣。燕容聽見他的呼吸平緩下來,聲音裏又帶上平素慣有的調侃的笑意,在雨聲模糊中,聽着比平常要溫柔些,“又迷路了吧”

燕容耷了下眼皮:“嗯。”

“在峰內也能迷路,虧你還是最早入峰的老師兄。”

燕容阖上眼,嘟哝道:“你知道我記不住。”

原醇玉聽完恍然明白了什麽,提着燕容進屋去,整個人丢在塌上,見燕容果然翻個身不動了,失笑道:“我找你半天,你倒好,一回來倒頭就睡。”

這不是術法維持得太久,稍有些乏力麽。

燕容懶得開口,阖着眼聽見原醇玉在身邊坐下輕輕推了推自己:“起來,把衣服解了再睡。”

說罷,卻忽然伏下身來,湊近他耳邊吹氣,“還是,我替你解”

燕容睜開眼朝原醇玉看了一看。說着玩笑話的神情,頗像居住在山郊處那類狡猾的妖精。

力氣已恢複一些,于是解腰帶,脫外衣。

原醇玉的反應耐人尋味。看來要與他一同睡下了,慢吞吞地也開始解外衫,眸中顯出試探之色,別有深意地落在燕容身上。

燕容大臂一攬,将原醇玉摟過。

原醇玉便半撐半躺地依在燕容身上,半眯着眼注視着他,忽然道:“那時候的游戲,還繼續麽”

燕容思索一會兒,茫然:“什麽時候停了?”

原醇玉目光閃了閃:“我以為……”卻不再說下去。轉而撥弄起燕容的鬓發,語氣甜膩得像在撒嬌,“我明天去和師父說,你去哪,我就去哪。”聽得燕容起了一聲雞皮疙瘩。

那師父該氣極了。

本想這麽說,原醇玉忽然啃起燕容的臉,從眼角到鼻尖,到唇。

有點癢,燕容癢笑了,抱住原醇玉回啃。

扣門聲。巧得氣人。只好披衣起身,請外邊的人進屋。

朱吟泊帶着徐越跨過門檻,看看原醇玉,又看看燕容。視線停在燕容身上,朱吟泊溫聲道:“燕容,你這衣領,不會就這般模樣一整日了吧?”

說着對待幼子般,動作娴熟地替燕容将衣領理好。

燕容沒吭聲,隐約覺得老大不小了仍被當做幼子般對待似乎有些不妥,又覺得大師兄似乎就該是這樣。

倒是原醇玉抱胸坐在椅上,神情舉止頗有種一家之主的架勢,沖朱吟泊道:“大師兄這麽晚了過來,難道只為了提醒燕容正衣裝?”

“自然不是。”朱吟泊道,“除了衣裝,其餘方面也需多多注意,去十竹山莊,莫要給雲尾峰丢臉了。醇玉,你也是。”

“什麽意思?”燕容一愣。

原醇玉從椅子上跳起來:“十竹山莊燕容”

“我與師父說了,十竹山莊我想讓燕容替我過去。”朱吟泊道,“這一峰的弟子,還得留個人守着才好,再說,留這孩子一人,我放不下心。”

手掌撫摸着徐越的後腦,輕嘆,“這孩子,本不該受這許多罪,若不是我……”

徐越乖順地将小腦袋靠在朱吟泊的手掌上,看上去純稚如同羔羊。

大師兄說話,比什麽都算數。

次日樸山長老果真帶着燕容上路,面上并無不滿之色,不知朱吟泊在樸山長老面前說了些什麽。就連天色,也十分晴朗舒适,一天下來,未遇上任何不便。

喬淵夫人不忘本,向各峰都送了請柬,因此此行諸多峰外同門同行。原醇玉如魚得水,往人群中一站即是焦點,一路上談笑風生,氣氛活躍得很。

花争弦走在最前方,似乎總有事情向樸山長老讨教,惹得樸山長老心裏油然而生一股為人師的莊嚴高貴感,舉止都穩重了許多。

燕容一個人呆慣了,便跟在隊尾,沉默地聽着四處的聲音。

原醇玉的聲音與他人不同,似乎要更清晰些,混在人群嘈雜聲中也能分辨。往往帶着一群人笑開,打鬧笑罵,與燕容似乎在兩個世界。

倒是花争弦偶爾下來傳達長老的意思,總似有似無往燕容處瞟上一眼,燕容隐約覺察到花争弦在觀察他,不藏也不戳破,任他看去。

第二日午時,原醇玉難得從各峰同門中抽身出來,悄悄竄到燕容身後猛地一拍。

燕容正巧在發呆,不出意料被吓了一跳,原醇玉立即得意得咧開兩顆虎牙。

“想什麽吶這麽入神。”

燕容将目光一一掃過路旁的草木,出神道:“這地方,我似乎來過。”

原醇玉道:“再往前進了城,不就是你們燕家了麽,或許是小時候到郊外來游玩過,有些印象也不奇怪。”

燕容點點頭,與原醇玉并肩走了一段,聽原醇玉興致盎然地講這些天發生的趣事。原醇玉說到一半,忽然道:“對了,難得回去一趟,要不去和師父說說,抽個空回家看看”

燕容沉默半晌,才道:“只怕耽誤了行程。”

原醇玉眯起眼在燕容臉上上上下下瞅了個遍,僅僅瞅見燕容一臉平靜。

便不再提起這話題,繼續前行。

黃昏時卻又落了雨,雨勢很大,路上處處是泥濘,加上夜路本就難走些,一行人不便前行,便準備在城裏尋一間便宜是客棧歇下。誰知恰逢客房不足,缺四間。

“得有四人要另找客棧了。”元吉長老道,說完便要自己的弟子讓出客房,以示大峰風範。

樸山長老自然不肯輸給老對頭,搶道:“我們師徒正好四人,醇玉燕容争弦,我們另找客棧。”

燕容在門口盯着房梁看得入神,被樸山叫了名字,才移開視線。原醇玉則是尋了個靠窗是位置随意坐了望着窗外的雨,聽見樸山的話,視線落在燕容面上。

“不必。”燕容道,“師父忘了麽,這裏是燕容家鄉。若不介意,去我們燕家将就一晚便好。”

樸山摸摸胡子:“嗯,也好。”

卻不想燕容許久沒回過家,帶路帶錯整條街,險些将人帶出城。幸好燕家老奴出門辦事,遇上無頭蒼蠅狀的四人,一眼将自家少爺認了出來。

于是燕家上上下下忙活了起來,替自家小少爺接風洗塵,丫鬟們飛快整理了三個空房間出來安置少爺帶來的客人,端茶倒水遞果盤的随時侍候着。燕容的房間則日日打理着随時等候少爺回來,只消走進去便能住了。

燕容雖不成器,卻仍是相當受寵的。燕父把自家兒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把着燕容的手熱淚盈眶。燕母彼時正在廚房裏教訓丫頭,聽到消息立即邁着閃電般的小碎步沖過來,摸摸燕容的臉,又摸摸燕容的胳膊,拉着燕容坐下來絮叨半天,說我兒子這些年更俊了,天下男兒哪一個及得上我兒子;又說這身子骨輕薄了不少,別是餓着了吧?

哪有呢,好的很,燕容一邊應着母親的話,一邊看一家之主的父親親手給他削梨。

只可惜燕容大哥因事出遠門了,否則可得拽着弟弟好好叨叨一番。

花争弦紅了眼:“原來燕師兄家是這麽的……這麽的……”

丫鬟端着新做的銀耳湯來,輕輕放在花争弦面前的桌上,擡手間可見白淨的手腕,及手腕上精致透亮的玉镯子。

“畢竟是那麽進來的嘛。”原醇玉端起碗啄了一口,舔舔嘴,滿足地喟嘆,“也只有這樣的背景,才能那麽進來。”

“誰說這個了。”花争弦咬着勺子,撇了原醇玉一眼。

聞名修真界的花家,錢財上從不羨慕他人。

原醇玉知道花争弦瞧不起他,不過畢竟是在燕家,也就沒有回嘴。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cp:富二代x小妖精。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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