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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容不是個多問的人,這讓原醇玉松了口氣。

然而時間已經耽擱,當地人為報答恩情又特意提供食宿,長老們都決定在此留宿一晚,原醇玉只好随師門留在此地過夜。

夜裏,原醇玉睡得極不安穩,一人在房間內翻來覆去半晌。

這回輪到燕容賴過來了。

開頭只說來看看原醇玉的眼睛,看過眼睛,又說自己房間有鼠作祟,睡不安生。

燕容會有睡不安生的時候雲尾峰蚊蟲紮堆,夏季尤其煩人,只有燕容眼睛一閉就能毫無知覺地睡到日上三竿,被咬了一胳膊的包也不知,一點兒富貴人家少爺的敏感也無。

“你說,眼睛怎麽會變成紅色呢?”燕容在原醇玉身旁躺了會兒,憋不住嘟囔道。

原來是為了這個。

原醇玉聽着好笑。

燕容又道:“我見過人哭的時候,眼睛會變成紅色。”

“你不會因為這樣,就認為我哭了吧?”

原醇玉随口這麽一說,心下覺得還真有這可能。果然燕容聽完便奇怪道:“你那時不是要哭了?”

“不是。”

“不是”燕容靜了會兒,“那是得了什麽病?”

和燕容講不懂。原醇玉無奈地勾起嘴角,嘆道:“或許真是病吧。”

悲傷,憤怒,狗急跳牆這類詞,對那樣平和的生活養出來的心境平和的少爺來說,一定是講不懂的。

那就當它們是病吧。

原醇玉說完燕容便再沒聲了,身旁傳來平穩的呼吸。大約,已經睡着了。他就知道,什麽都沒法讓燕容睡不安生。

原醇玉聽着燕容節奏安穩的呼吸,閉了眼,漸漸地随燕容的呼吸聲沉入虛無。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白天喚醒的記憶在夢境中重現。

原醇玉夢見自己在跑。不停地,不停地跑。

——不,不是跑,是逃。

身後傳來怒罵聲,喊他小偷,騙子。無論逃到哪裏也逃不過擁擠在身邊的一張張嫌惡的臉。小小年紀出來行騙盜竊,家裏人也不管管。才多大手腳就這麽不幹淨,這要大了還得了。

這死小孩又偷東西!

男人舉着棍子追上來,那棍子又粗又重,在男人手中蠢蠢欲動。打在身上,一定疼的厲害。原醇玉驚恐地想着,聽見男人與他的距離漸漸縮短,他想說我沒偷東西,可嘴裏又分明塞滿了本不屬于自己食物。

這下原醇玉無話可說了,心裏又怕又委屈,鼻子一酸,眼淚呼的都湧上來。

就在這時,一個人向他伸出了手。

淚水模糊了眼,伸出手的人看不清楚容顏,只覺得那手異常溫暖,一握上去,周圍的冷厲的神情言語都一一淡下。

原醇玉瞪大眼,想看清那人的臉,可偏偏淚水糊滿了眼睛,無論怎麽努力也無法看清那張臉。

原醇玉揉了下眼睛。

再睜開眼,看見的卻是那人躺在地上,呼吸微弱。

心上湧動的絕望鮮明刻骨,原醇玉知道他要死了,知道是什麽讓他死了,一切都清晰而深刻,只有那張臉,依然模糊不清。

原醇玉明白了。

并不是眼淚一直擋在眼前模糊了他的視線,而是那個人死去的太久,那張臉,已經不在記憶之中了。

睜開眼。

摸了下眼角,竟這麽不争氣,真的濕了一片。趕緊擦擦幹淨。

燕容卧在身邊睡得正酣,睡顏純稚,仿若嬰孩。

或許是燕容的吐息□□逸,原醇玉在燕容身邊躺了一會兒,竟又睡了過去,次日醒來時,燕容正趴在床前翻着一卷卷軸。

原醇玉伸了只手過去,抱住燕容腰際。

燕容似乎很高興,眉梢都較平日挑高了些,側頭對原醇玉道:“我想起來了,昨日那人用的術法不就是那個……”

邪魔之法,以噬食生命為力量源泉。配以仇恨食之更佳。

這術法助他複仇,也拉着他堕落成嗜殺的失魂之人。

在燕容口中,卻無任何悲憫或唏噓,似乎與尋常術法無異。

燕容面上自然流露的純粹喜悅,原醇玉看着眼裏,心中五味陳咋,道:“是這術法。”

燕容便合了卷軸。又捧了原醇玉的臉,要看原醇玉的眼睛。

原醇玉琢磨着燕容約莫是信了病紅的說法,好笑道。“已經不再紅了。”

燕容仍極認真地對着原醇玉的眼睛看,見原醇玉雙眼幹幹淨淨黑白分明,這才作罷。

少做歇息後,便該啓程了。

至于這地方,經過術法的吞噬已不剩什麽過往的陰翳,那就,讓它這麽繼續埋在記憶中。

可原醇玉忽然全都想了起來。

夜裏的那場夢将過去原醇玉刻意忽略的記憶連根拔起,連同,那時的絕望。

很小的時候,原醇玉就離開家獨自謀生了。記憶中對父母的印象很淡,只記得不是什麽體面人家,對他也愛答不理的,因此刻意抛棄或是生離死別,都顯得不那麽重要。

獨自謀生不是什麽舒服活兒,每天跟着同樣落魄的無家可歸者鍛煉鍛煉偷偷騙騙的把戲,心軟的見他年紀小或許不去追究,脾氣爆的一棍子就上來了。好在原醇玉目光雪亮,知道什麽人好欺負,什麽人偷他個把東西也渾然不覺,因此倒也饑一頓飽一頓地挨了過來。

将看人的把戲教給原醇玉的人,是個漂亮的少年。

原醇玉不知道少年屬于心軟的還是心硬的那邊。

最初離家時,原醇玉便撞見少年偷偷摸摸溜進街頭王老頭子家,從重病将死的老頭子家卷走了一大袋銀兩。原醇玉想,這人一定是個心硬的人。

原醇玉兩天吃完了剛咽氣的王老頭子家的食物,坐在街頭餓得頭昏眼花,面前擺的從王老頭子家撈的小破碗裏空空如也。少年從他面前慢悠悠晃過,腰間錢袋叮當響。

響得原醇玉心癢。

原醇玉初次偷錢袋手法蹩腳,未将錢袋扯下已被捏住了手腕。

少年卻絲毫不氣惱,摸了摸錢袋往他碗裏放了一小塊碎銀,笑吟吟地告訴他如何偷人錢袋不易被人發覺。原醇玉想,這人或許是個心軟的人。

原醇玉用那角碎銀買了兩塊包子做午飯,舔幹淨了嘴角的渣子,盯着路上行人的錢袋蠢蠢欲動。

心癢沒多久,便耐不住性子了,照着少年教的法子去摸人錢袋。

可仍是被發覺。那人上來拉着原醇玉狠打了幾下,憤憤地将他甩到地上。原醇玉磕得腦袋瓜子發懵,懵着眼往不遠處一瞧,見少年抱着雙臂倚在牆角看熱鬧。原醇玉想,這人果然心硬。

可後來,少年又上前來将他抱起,給他上藥,告訴他怎樣挨打不那麽疼。

幾回下來,原醇玉就鬧不清楚,少年到底是心硬還是心軟了。

少年叫什麽名字,不記得了,也或許少年從未告訴過他他的名字。原醇玉一直跟着另一個黃毛小子,喊少年作:哥哥。

少年有個弟弟叫阿鹦。不是親弟弟,只是偶爾遇見,長得稍稍像少年已經入土的小弟。剛好那弟弟一見着他,便喊他哥哥,向他讨食。便很自然的,納入羽翼下了。

“那我呢,你對我好,又是因為我像你誰?”原醇玉追着他問。

“你……”少年笑了一下,笑得很豔,“童養媳。”

原醇玉和阿鹦熟了,就常常拿弟弟和童養媳比對來比對去。阿鹦說,論地位,當然是弟弟重要。原醇玉反駁說,童養媳比弟弟重要。

阿鹦不和他比對的時候,原醇玉常常自個兒在心裏比,比來比去,覺得童養媳到底不如弟弟。

阿鹦病重的時候,少年日夜守着,守不住了就讓原醇玉代他守着,自己去巴結有錢人家的少爺弄些銀兩。

阿鹦不知道哥哥是怎麽個巴結法,原醇玉知道,原醇玉偷偷跟去,看見那少爺将他按在樹幹上,将他的衣服扯下。他毫不反抗,眼角流露出媚意越發的風情萬種,他說:我愛你。

可如果真是愛,又怎麽會流出眼淚。少年為之雌伏的人分明聽不懂他說的愛,他說我愛你,一遍遍說我愛你,那少爺興奮起來,可面上流露出的分明是暴虐而不是……原醇玉瞪大眼睛,耳邊是少年的哀叫,他看到他濕了眼眶,淚水在臉上縱橫。

原醇玉忽然明白少年口中的愛并非對身上這人所說。少年回來的時候很冷靜,眼淚已經幹涸,只是看上去疲憊不堪。原醇玉後來才知道,他根本就沒有哭。

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少年才會這麽做。原醇玉身體出奇的好,從未生過什麽差些挺不過來的重病,故這實在沒辦法的事從未發生在原醇玉身上。

少年偷偷告訴他:咱們醇玉比阿鹦強多了。

原醇玉為這句話偷偷高興了好一陣子。

可其實不是的。

童養媳到底不如弟弟。

所以他病倒的時候,連場小病都無法獨自挨過去的阿鹦變得什麽都能做了,挺過種種大病小病的原醇玉,卻什麽都不敢做了。

少年從未生過那樣大的病。躺在草鋪的地上氣息微弱,連動彈都很難。

阿鹦說,他見過很多活蹦亂跳的人,都挨不過一場病。

所以即使少年用着幹啞的嗓子叫他們不要求人,更不要求……那人。阿鹦還是去了。原醇玉也去了。

原醇玉怕得厲害,跟着阿鹦去,只是不願承認童養媳到底不如弟弟。

可童養媳到底不如弟弟。

往日所有的比對只稍一考驗,便變得毫無意義。

作者有話要說: 河蟹很迷啊為什麽吐息□□逸也會變成口口啊握草

☆、第 10 章

原醇玉記性好,小時候來過十竹山莊一回,竟還記得路,環顧一圈,朝身邊同門道:“前方就是十竹山莊了。”

十竹山莊閉門多年,莊外顯出蕭然之色,本就不是靠近市鎮的熱鬧之地,如今更是人煙稀少,草木橫生,往日的進莊之路早已看不出原樣。也不知原醇玉怎麽就辨認了出來。

元英長老嘆了口氣:“不過十數年,已有如此變化。”

樸山難得附和着元英長老點了點頭,一衆弟子跟随着朝前走去。

不一會兒風景漸好,林木後現出幾角莊內的房檐。元英長老面上一喜,率先來到正門外,樸山長老則輕哼一聲,緊随其後。

莊前守着兩名童子,其中一名上前接了請柬看過,道:“幾位先進去歇着,夫人過會兒就來。”便引他們進內廳歇下。

內廳已有許多來客,都是十竹山莊曾經的人脈。趁長老們忙着與其他門派的尊者寒暄,燕容偷偷摸了話本來看,引得原醇玉伸了腦袋湊過去,一衆別峰弟子也都伸了腦袋湊過去。修仙弟子平日裏沒什麽機會下山,一群人圍在一起看得入神,正到興頭上,燕容忽然擡頭。

正在攀談中的樸山長老身形一滞,猛的看向門外。

一只黑布鞋跨過門檻從外踏進。黑色的衣擺未帶起絲毫風聲。整個人悄無聲息連一件飾物的碰響也無,黑如墨的發順在身後簡單束着,額發下那張冷得十分鋒利的臉,便是喬淵夫人了。

一衆弟子從話本中擡起頭來,目光聚集過去,又紛紛縮回來。

極簡的一身黑,氣場卻很足,喬淵夫人揚起嘴角,端莊而大方:“讓各位久等了。”

燕容悄悄将話本藏進袖中。同門飛快整理了衣裳在桌前站的規規矩矩,朝喬淵夫人俯首作揖。

燕容慢了一些,站起來的時候喬淵夫人早已輕描淡寫地略過他,與一衆舊友寒暄起來。

“唉呀。”原醇玉忽然嘆了一聲。

燕容側過臉去:“怎麽了?”陰陽怪調的。

“喬淵夫人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原醇玉頗為惋惜地嘟囔了句,拉過燕容朝喬淵夫人走去。

原來喬淵夫人正樸山長老和元英長老敘舊,花争弦早已走到樸山長老身後,元英長老身後則恭恭敬敬地站了一列弟子。

原醇玉拉着燕容在樸山長老身邊站定。

喬淵夫人與樸山長老、元英長老是同門師兄妹,據說年輕時關系極為親密,如今久別重逢,樸山長老與元英長老內心都極不平靜,反觀那位喬淵夫人,卻從容地很,倒顯出幾分冷酷來。

“師兄,別來無恙?”喬淵夫人道。

樸山長老喉間一哽,上前一步道:“托師妹的福,一切安好。”

“那是師兄自己的福氣。”喬淵夫人輕嘆一聲,“我一介寡婦人,哪有什麽福氣可托。”

樸山長老面上一僵,怕自己已是觸到師妹傷心處。元英長老從背後敲了他一下。

喬淵夫人自己反倒是笑了,端出一副和顏悅色的姿态望向一衆弟子:“這幾位便是師侄了吧。”

“正是。”

或許是多年不食煙火與世隔絕,喬淵夫人眉目清冷,一身不易接近的氣質,一衆弟子對上喬淵夫人皆是十分拘謹。

也只有原醇玉一勾唇,開口遍道:“多年不見,夫人真是越發的仙姿卓絕了。”

喬淵夫人搖頭:“這些年無心整理容妝,哪談得上仙姿卓絕,況且我這臉上,怕是已顯老态了。”

“夫人還年輕得很呢,哪有絲毫老态,再說尋常女子哪有夫人的姿态氣度,夫人不必梳妝打扮也自有風情,師侄一路過來,就沒見過哪個小姑娘有夫人一半風華的。”

“這麽能說會道,你定是醇玉了。”喬淵夫人将原醇玉稍一打量,藹聲道,“我記得你。與那時相比,當真是變了不少,短短十數年已有這般修為,又如此聰敏,便宜了師兄。”

“咳、咳咳。”樸山長老嗆了口水,捂着胸口道,“師妹竟是這般看我的?”

元英長老在樸山長老背上拍了拍,低笑道:“你想師妹怎麽看你,尊者,你是什麽底子,別人不知道,我和師妹還不清楚?”

樸山長老拍開元英長老的手:“你!”

“呵呵。”

燕容眨了眨眼。

喬淵夫人的兩聲輕笑極為短暫,但一瞬間确與自出現在這大廳起就維持着的客套端莊不同,那一瞬間……竟隐有少女的神色。

原醇玉候在一旁不語,燕容想瞧瞧他臉上的神情。喬淵夫人忽然轉向燕容。

“那麽,這是……”審視的目光停在他身上。喬淵夫人壓下眉頭。

燕容抓了把袖口:“燕容。”

喬淵夫人喃喃道:“燕容……?”

樸山長老伸手過來拍拍燕容的腦袋,對喬淵夫人道:“當年也帶來過,我這徒弟性子比較悶,愛一個人躲在一旁,你不記得也是應該的。”

“原來如此。”喬淵夫人依稀想起樸山長老往日來山莊時确實帶有一個小童,不聲不響的,故而沒什麽印象。

花争弦哦了一聲:“原來燕師兄自小便是這樣的性子了。”

燕容未出一言,原醇玉忽然将手搭在他肩上,燕容聽他朝喬淵夫人笑道:“都說十竹山莊風景別致,可晚輩除去年幼時來過這一回再沒有機會一覽山莊風光,那時來了也只顧着玩,甚是可惜,如今十竹山莊終于重新打開大門,不知夫人介不介意我與燕容四處逛逛?”

喬淵夫人看了眼燕容,道:“師侄不必拘謹,我十竹山莊既然迎你們進來便不會多加束縛,就怕這些年山莊疏于打理,不如傳聞那樣好,若是師侄喜歡,随意游覽即可,只是山莊裏有些禁地,還請師侄避開。”

“謝夫人提醒了。”

說罷極為歡快地将燕容拉出大廳。

“你記得位置?”燕容在後頭問。

“怎麽會不記得,我又不是你。”

燕容跟上去,待到人少處,原醇玉往他手下一摸。

“怎麽出汗了?”

方才燕容抓了把袖口他就猜到如此。

燕容抽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原醇玉了然。燕容的老毛病,接觸生人就容易出汗。

“喬淵夫人咱們曾經見過的,你忘啦?”原醇玉側頭一瞧,果然見燕容一臉迷茫。

“當時你我還有師兄一塊兒随師父來這兒的,你那時候就十分怕生,跟在師兄身後也不說話。那時十竹莊主還在,喬淵夫人也不似如今看着生冷,是個十分溫婉的女子啊。”原醇玉回憶着,面上一副慨嘆的神色,“可師父說她幼時活潑大膽的很,嫁到十竹山莊後受丈夫影響,性情才溫和了許多。十竹莊主,那可真是個心情平和寬厚之人。”

原醇玉慨嘆得十分動情,燕容想了一會兒,卻道:“依稀記起了一點兒,那時你拉着我爬上房頂,結果在上邊跳得忘我,踩壞了瓦不說,還險些拽着我一塊兒摔下去,幸虧我情急之下抓住房檐。”

原醇玉一個趔趄。随即皮笑肉不笑地轉過來,語氣分外溫柔地捧住燕容的臉大肆揉搓:“你怎麽盡記得這些事兒,一個人在院子裏迷路的事兒都忘了?若不是我來找你,不知要瞎轉悠到什麽時候。”

燕容一副任君□□的神态攤着臉:“唔唔……”

原醇玉氣笑了:“你這——”

燕容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隔開原醇玉的手,将整個人往身後一攬。

“什麽人?”

“嘁,這麽緊張做什麽,我不過是想開個玩笑,還沒出手呢。”

樹叢後跳出一個錦衣少年,眉目漂亮淩厲,動作語氣十分有氣勢,只是臉上沾了泥巴,看着頗具喜感。

“哎呀,那真是可惜。”原醇玉在燕容身後朝少年調笑道,“那我們重新來過?”

“不必了。”少年挑起下巴拿着眼角将原醇玉與燕容上下打量,走上前來,“喂,你們就是樸山老頭的徒弟?也不過如此嘛,還吓出了一手的汗?雖然我娘是可怕了些,也不用如此畏懼吧?”

原醇玉道:“小兄弟,你別以偏概全,出一手汗的是我身旁這位,不包括我。”

“嗯,是我。”燕容早就坦然,“你是何人?”

“連我的身份都無法識別,還做什麽樸山尊者的徒弟?大名鼎鼎的樸山尊者竟教出如此弟子,真替他可憐——還是說這樸山尊者,也不過如此?”

言語這般露骨,遲鈍如燕容也清楚意識到,這擺明了是在挑釁——不是針對他們兩個,而是整個雲尾峰的挑釁。

原醇玉從燕容身後走出來,迎向那少年,勾起帶着分寒意的笑:“真是牙尖嘴利的孩子,如此狂妄,想必你就是如今的十竹山莊莊主了。啧啧啧,想來也真是可憐,這一任十竹山莊的莊主大人,連上一任一半的氣度也無。”

竟将那少年生生吓退了一步。

燕容聽見那少年微不可聞的低估一聲:“反正十竹山莊,早已沒落……”可下一秒又伸直了脖子,撐着氣勢朝他們倆道:“那也好過你們雲尾峰,總之,你們雲尾峰的休想從我們十竹山莊帶走什麽!”

還是個小雞團,就這般護崽的模樣,燕容覺着好笑:“那就要看師父的意思了,雲尾峰要不要帶走什麽,一個早已沒落的地方,又如何能守住?”

“……”原醇玉回頭看他,神情複雜,“燕容啊燕容……”

燕容猛的意識到又犯了老毛病,果真在外多說多錯。再看那小莊主,已是漲紅了臉。

作者有話要說: 嗨呀進入存稿期。……嗯,之前好久沒更,感冒了好久,就自我放假……天天肝陰陽師……沉迷我狗美色……我錯了,原地反省30s。期末考試回來就日更啦。

☆、第 11 章

山莊某處。各門派聚作一團。

喬淵夫人看得出作了一番打扮,從主位上站起來,朝立在擂臺上的年輕弟子撫掌。

“不愧是元英的徒弟。”

元英長老朝樸山長老得意地一挑眼,氣的樸山長老呲牙咧嘴:“若是吟泊來了,今日的勝者必在我雲尾峰。”

燕容懶懶地翻了一頁話本。

不知誰提議的,說難得各門派聚這麽一次,就在十竹山莊內比試了起來,喬淵夫人還表示支持。

燕容向來不愛參與這類事情。花争弦個性積極,上去挑下了幾個別的門派的弟子,方才被元英長老的大弟子給挑了下來,原醇玉朝元英長老的大弟子擠眉弄眼“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弄得那人十分尴尬。

“師父之命不可違……”

喬淵夫人道:“說起來吟泊不在,還真有些怪,師兄以往不是最愛帶着那孩子麽,怎麽這回沒來?”

“吟泊啊,說什麽師父走了不放心,得留下來看家。嗬,我見過的年輕人裏頭,就數他最愛操心。”樸山長老搖搖頭,唏噓道。

小莊主正坐在喬淵夫人身邊嗑桃子,喬淵夫人就随手在他頭頂撫摸了一下。

“那孩子像槲生這麽大的時候,就已經懂得持重了。師兄找徒弟的眼光确實獨到,旁人羨慕不來。”

這小莊主便是先前尋釁的少年了,小莊主名槲生,剛滿十六,平日缺了管束,又是無拘無束的年紀,頑得很。聽了喬淵夫人的話,當即皺了眉頭,嘟囔句:“莊外的有什麽好的。”

元英長老的聲音将那嘟囔蓋了過去:“師妹,你這麽說,未免偏頗了吧,方才是誰把誰打下去的衆人可都看在眼裏。我看吟泊師侄來了,也不見得能勝過我峰弟子。”

“師兄竟計較這個?”喬淵夫人好笑道,“師兄如此名望,無需找徒弟,好徒弟自己就找上門了。”

樸山長老不甘心:“論名望,如今我也不輸元英。”

小莊主刷地站起來,面色已十分不耐。沖喬淵夫人道:“娘,山莊裏難得來客,槲生也想與各位俠士哥哥比試一番。”

小莊主嗓門大,又是坐在主位旁邊,話一出口便将衆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只有燕容依然埋頭翻話本。原醇玉推了推他,燕容才慢吞吞将話本收起。

喬淵夫人看着清冷,對兒子卻縱容得很,當即揚聲道:“看來諸位的比試太過精彩,連小兒都躍躍欲試了,只是不知諸位是否介意小兒胡鬧?”

聽者自然回答:“能與十竹莊主比試,是小徒的榮幸。”

小莊主卻一擡手,直直指向一個人:“槲生想與那個人比試。”

那方向靜了一秒。

“燕容?”

燕容聽人喚自己的名字,慢悠悠張開半阖的眼,看見同門皆訝異得看着自己,喉嚨裏冒出一個完全不在狀況的音節:“唔?”

燕容不愛比試的場合,方才原醇玉叫他收了消遣的話本,他就開始發呆。

“小莊主邀你比試呢。”同門好意提醒道。

燕容興致缺缺,脫口便是:“我還是……”

樸山長老清了清嗓子。

燕容:“……”

樸山長老大力清了清嗓子。

燕容:“……”

樸山長老十分大力地清了清嗓子。

燕容:“……能與十竹莊主比試,是我的榮幸,只是在下修為淺薄……”

樸山長老恨鐵不成鋼道:“讓你比你就比吧。”

燕容颔首:“是,師父。”

雖不願參與比試,要燕容當衆拂了師父的面子,卻也是不敢的。何況是在喬淵夫人和元英長老面前。饒是燕容再缺乏感情,也知道這對樸山長老傷害多大。

只好乖乖提了劍,運起氣躍上擂臺。

“等等。”樸山長老傳音給他,“記得……莫要涮了那孩子的面子,凡事留些手,讓一讓他。”

“怎麽個讓法?”

“讓你不會?唉呀,就是随便打打,不可傷了那孩子。也不可随随便便分出勝負,傷了那孩子的心,你就糾纏一番,做出點艱難的樣子。”

“我懂了,師父。”

燕容照着樸山長老所說擺出一臉艱難比試的神态,與小莊主從擂臺這頭糾纏到擂臺那頭,從擂臺那頭糾纏回擂臺這頭……然後在小莊主一波劍氣襲來的瞬間,手一松,從擂臺上倒了下去。

全場嘩然。

“樸山尊者的弟子竟被十竹山莊的小莊主擊落了劍,還被逼到摔下擂臺!”

“聽了外界傳聞還以為樸山的弟子多大能耐,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燕容睜開眼,直直看着十竹山莊頂上的天空。燕容看着天的時候耳畔傳來同門的嫌棄聲:“竟敗在毛頭小子手上,丢咱們宗派的臉。”

視線中冒出原醇玉的臉。

“真難看,虧我還在下面給你加油。”

“謝謝。”

“師父過來了。”

樸山長老從位子上跑下來,一把将燕容從地上提溜起來,壓低了聲音痛心疾首地數落道:“哎呀,我讓你讓着他,不是……”

燕容低着頭,乖乖聽師父數落。

樸山長老長嘆一聲,替燕容整理好衣服,排幹淨背上的灰,緩下聲來,哄道:“這次就算了,以後還得多帶你去見識見識你師兄弟是怎麽辦事的,咱們如今是大峰了,不能光顧着修煉,那些小角角也得學着些,啊。”

燕容點頭:“是。”

耳邊閑言碎語不停。

樸山又安慰道:“師父知道你不差,回頭多鍛煉鍛煉,那些弟子準沒一個及得上你。”

燕容低着頭,心裏頭小得意,緊接着便聽樸山長老語氣堅決道:“此番回去師父就給你安排些差事,可不能推脫了。”

燕容:“……是,師父。”

樸山長老回了位置,面色尴尬地向喬淵夫人祝賀。小莊主則站在擂臺上,面對衆人的恭維,一臉神氣十足的笑。

原醇玉躍上擂臺,徑直落在小莊主面前:“這次我來上,把雲尾峰的面子掙回來。”

說完回頭朝燕容朗聲道:“好好看着,我給你把他挑下去。”

燕容張了張嘴,複又閉上。

原醇玉辦事比他圓滑,應當心裏有數。再說,師父有什麽吩咐,會自己與他說的。

燕容朝樸山長老看去,樸山長老此時正一臉郁卒地聽着元英長老的調侃。此時的樸山長老看着有些可憐,畢竟是自家師父,燕容內心好歹也有了絲不忍。但即便如此……

燕容的目光在擂臺上定住。

比試開始。

原醇玉以極快的反應占得先機,一道術法過去,小莊主堪堪躲過,原醇玉順勢使出第二招……直接把小莊主給打趴了。這兩招十分迅速,觀者未來得及驚嘆,勝負就已經揭曉。

小莊主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憤然下了擂臺。

原醇玉下來就直奔燕容:“你故意的。”

燕容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那就真是故意的了。

“怎麽忽然這麽玩,吓得我還緊張了一會兒,我說這小子看着分明修為不高呢。”

原醇玉圍着燕容轉了一圈,忽然湊近來,盯住燕容的眼睛:“難道是故意讓師父挂不住面子?莫非你……在怨他?”

“沒有。”燕容別過臉去。

“那你為何?”

燕容沉默了一會兒:“……只是不想他太風光了。太風光的師父,就不是師父了。”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竟無比認真。

原醇玉的喉嚨裏抖出一聲笑來。他蹲下來,笑得整個人抖個不停。燕容輕輕踢了原醇玉一腳。原醇玉把臉仰起,笑得臉都紅了,勉強憋住笑,艱難地陳述:“燕容,我認識你這麽久,沒想到你是這麽可愛的人。”

笑得聲音都在抖。有這麽好笑?

燕容自認為沒什麽不對,意識中認為正确的事便要去做,否則心裏就像憋了什麽,雖然不疼不癢,但就是這樣輕微的不舒服才令人在意。

原醇玉誇張的笑笑得燕容不太自在,燕容退了幾步與原醇玉隔開些許,忽然見一個女子急匆匆跑來。

“夫人,不好了!”約是十竹山莊的侍女,越過他撲到喬淵夫人腳邊。

喬淵夫人拉她起來:“什麽事?莫慌。”

侍女急道:“莊主不見了!”

莊主不見了還比什麽比試?一團人幫着找小莊主,山莊上下大大小小在莊內莊外亂竄,過了一會兒仍無小莊主的下落,便有人道,看見小莊主往禁地的方向走了,興許是入了禁地。

這禁地按理說是不許進入的,莊內上下從小就被長輩叮囑遠離此地,也不許旁人進入。據說有極兇的妖獸被鎮壓在裏面,無人踏入,便能相安無事。

“你說這小莊主莫非是被我氣昏了頭?”原醇玉膽戰心驚地征詢燕容的想法。

“多半是。”燕容道。

“那我不就成了罪人?”

“多半是。”

原醇玉捶胸頓足:“你就不能不這麽實誠嗎?”

小莊主先前尋釁那般神氣,卻被原醇玉兩招打趴,想必不比燕容敗後的樸山長老舒服多少。只是再怎麽氣,進這禁地做什麽?

燕容見原醇玉已擡腳往裏沖了,不多想從後邊追上去,道:“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考試前爬上來再碼一章……怎麽越到考試越勤的節奏……

☆、第 12 章

“你聽到沒?剛剛那人叫我們出去。”原醇玉回頭看了一眼。

“沒注意。”燕容不緊不慢地走在他身旁,“所以呢,你出去麽?”

“當然不。”原醇玉彎下眼角,燕容便知道他肚子裏自有一番盤算,燕容只當他好奇,見原醇玉饒有興味地環顧四周,嘀咕着“十竹山莊的禁地,不進白不進。”便眯了眼,:“你在意的果然不是那小莊主。這禁地可有什麽不尋常的地方?”

“沒什麽,只聽了一些傳聞,說什麽……十竹山莊的人如此緊張這地方,它就一定不簡單。你想知道傳聞都說了什麽?”

“說了什麽。”

“滿足我一個要求,我就告訴你。”

燕容奇怪地看向原醇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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