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野貓
唐唯拎着公文包緩緩走過去,經過時灼身後的時候,他的步伐頻率明顯慢了下來。
察覺到落在自己後腦勺的視線,時灼雙手抱緊莫森的脖頸沒有動,不着痕跡地将頭朝莫森臉前偏了偏,替男人遮擋住來自身後的目光。
他背對着唐唯只露了個後腦勺出來,在監獄中與唐唯相處的時間也不長,倒是不擔心對方會将自己認出來。時灼只想着要偏頭擋住莫森的臉,卻無暇顧及原本一動不動的嘴唇,也跟着不輕不重地碾過了對方唇角。
莫森微垂的睫毛輕輕動了動,一只手掌擡起來捧住他的臉頰,另一條手臂橫在他腰間收緊,不由分說地将他整個人按向自己懷裏。
時灼始料未及般怔住。但也多虧了對方這逼真的姿勢,流連在他們身上的目光終于消失。落在身後的腳步聲逐漸變小走遠,與唐唯對接的男人始終沒有出來,确認對方已經走消防通道離開後,兩人這才狀似無事發生般拉開距離。
在時灼瞥清他臉上的神情以前,莫森重新壓低了頭頂的黑色帽檐。
猜測對方心中多少有些芥蒂,指不定棒球帽下的臉色有多難看,他連忙從外套口袋摸出幹淨紙巾,主動面帶笑意地遞給對方問:“上校,需要紙巾擦嘴巴嗎?”
莫森沒有拒絕,接過他遞來的紙巾擦了擦嘴唇,棒球帽下的視線劃過他的臉龐,“你不擦?”
時灼将外套的兩側口袋翻出來給他看,“紙巾只有一張。”說完,他彎腰撿起掉在腳邊的帽子重新戴上,毫不掩飾自己聲線裏明晃晃的好奇,“上校,這是你第一次接吻嗎?”
“你不是?”對方不鹹不淡地反問。
“……”
“我是啊。”時灼忙不疊地向他表态,唯恐他不信般再次做出解釋,“剛才那是事發突然,絕不是我故意想占便宜。”
“事發突然?”莫森的聲音聽起來若有所思,“這種事情你做起來很駕輕就熟?”
“……”
“不過是依葫蘆畫瓢而已,上校,”時灼雙手舉高以示清白,“這種事我也是第一次做。”
“是嗎?”莫森輕飄飄地朝他撂下話,“看着倒是不像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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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上校配合得好。”時灼張口就來。
莫森瞥了他一眼沒接話,“先回大廳去。”
兩人就原路返回了酒吧大廳裏,吧臺前仍舊是時灼離開前的那副景象,他點的那杯黑啤酒還擺在臺上沒收,相鄰座位上一簇紅褐色短毛格外惹眼。
唐唯還坐在吧臺前喝酒沒有走,裝光腦的公文包就放在他手邊,面前高腳杯裏的酒已經快要見底。他端起杯子喝掉最後那口酒,從吧臺前起身叫調酒師的名字:“我去一趟廁所,你幫我看着包。”
調酒師從吧臺後擡起頭來,朝他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
瞧見唐唯轉身走大廳旁的小門離開,距離吧臺不遠的昏暗角落裏,時灼擡高帽檐瞥向站在旁邊的男人,“上校?”
沒有過多的言語交流,莫森面容平靜地朝他點點頭,低聲在他耳旁簡短說了一句話。說完以後,他邁開長腿朝走向站在門邊的侍應生。
莫森往侍應生的口袋裏塞了小費,讓他跟上唐唯盯緊對方動向,并在唐唯返回大廳以前,用終端發送郵件給自己。
侍應生收下小費離開以後,莫森擡腿朝吧臺方向走去。
調酒師正倚着吧臺小聲哼歌,莫森在時灼的座位裏坐下來,開口向他打探時灼的去向。對方對時灼的長相印象深刻,雖然不清楚他離開後去了哪裏,但也忍不住與莫森多聊了幾句。
莫森三言兩語收了話尾,向他點了杯制作複雜的雞尾酒。趁調酒師轉身去酒櫃裏取東西時,他打開旁邊的公文包取出輕薄光腦,臉龐未偏分毫地将光腦送到了吧臺下方。
他們最初進來時就不想引人注目,所以将座位選在了背靠狹窄過道與牆壁,就連酒吧燈光都不願光顧的吧臺角落。這會兒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就神不知鬼不覺摸到吧臺下蹲好的時灼,伸手接過對方從腳邊遞來的光腦,背過身去輕車熟路地按下開機鍵。
短暫的開機畫面掠過以後,需要密碼的鎖定界面跳了出來。時灼盯着五個空格回憶兩秒,發覺在與唐唯的過往對話中,從未聽對方提起過重要的數字,只得放棄地将手伸向莫森小腿邊,指尖捏住他的褲腿輕輕扯了扯。
莫森正在應付調酒師的搭話,察覺到褲腿上的力道微微垂頭,眼中含帶疑問地掃了他一眼。
時灼後背抵着吧臺下方的牆面,仰起頭來無聲地朝他做口型,男人卻在調酒師沒有停歇的話語裏,皺着眉頭重新将頭擡了起來。
确信對方沒有看清自己的口型,他毫不猶豫地将手搭上莫森的膝蓋。他本意是想抓莫森放在腿上的手,手指沿着對方大腿一路擦蹭過去時,卻反過來被莫森牢牢抓在了掌心裏。
掙紮着想将指尖抽出來無果,時灼眉眼錯愕地對上男人眼底的警告。隐約猜測出來對方心中在想什麽,将自己壓在莫森腿上的手肘懸空擡起,時灼面容真誠地向他做出眼神保證,不會再讓自己的手肘壓蹭到他的腿。
莫森這才收回目光松開他的手指。
下一秒,時灼抓過他寬大的手掌攤開,指尖劃動在他的掌心內寫下兩個字——密碼。
莫森面上神色頓了頓,半晌低下臉來朝他搖頭。
時灼放開他的手靠回吧臺下,臉上露出少許難辦的神色來。蹙着眉頭思索片刻以後,他重新将目光放回密碼框內。
五位數的解鎖密碼,時灼反複在心中默念這句話。緊接着不知道怎麽的,就想起了自己在監獄裏的編號。當時包括他和唐唯在內,所有人的行刑編號都是五位數。
只是這編號并非什麽吉利數字,用它做開機密碼為免也太奇怪。時灼心中浮起幾分猶疑不定,思緒轉動間又很快想到,說是行刑編號其實也不太對。畢竟唐唯不是真正的監獄囚犯,他的真實身份是謝裏登的得力下屬。
唐唯的生日數字他不清楚,但戴在手腕上的那串行刑編號,時灼看過一遍就記了下來。他在監獄中的編號是07755,唐唯的編號與他恰好相隔五人,末尾同樣也是很好記的整數。
沒有再盯着屏幕搖擺不定,時灼輸入了唐唯的行刑編號。
短暫又漫長的等待過後,他順利地進入了光腦桌面。将系統新接收的視頻拷入終端,時灼動作利落地按下關機鍵,重新将光腦遞回到莫森手中。
趁調酒師轉過身去沒發覺之時,莫森如法炮制将光腦放回公文包裏。短短兩三秒的時間裏,他的褲腿再次被時灼輕輕拽了拽。
莫森垂眸看向他仰起的臉龐,正要用眼神示意他先離開時,就聽前方留意到他頻頻低頭的調酒師,語氣有幾分詫異與不解地問:“怎麽了先生?您的腳邊有什麽東西嗎?”
蹲在莫森腳邊的時灼背脊微微僵住,接着就聽見莫森的嗓音在頭頂響起:“一只貓。”
“又有港口的野貓悄悄混進來了,”大約是這附近的動物很多,調酒師見怪不怪地出聲接話,“需要我找人把它趕出去嗎?”
“不用。”莫森簡單拒絕,低下頭來看時灼。
兩人視線在半空裏筆直相撞,時灼玩心大起地歪了歪腦袋,笑着朝他做了個招財貓的手勢。
男人微不可見地眯起眼眸,手掌自空中落下按在他發頂,聲線略顯漫不經心地補充:“它很乖。”
“……”
時灼一動不動地被他按着頭頂,被迫扮演他口中乖巧的小野貓。
似乎被他的形容逗笑起來,調酒師出于善意與好心提醒道:“先生還是小心一點為好,這裏的野貓都很會看碟下菜。”
莫森聞言,微微掀起眼皮來看他,“怎麽看碟下菜?”
“就拿酒吧裏的客人來舉例子,”調酒師指了指唐唯放在吧臺上的公文包,“野貓會讨好您這樣的客人,也會對喝醉酒的客人亮爪子。”
“讨好我?”男人似有所悟般緩緩擡起眉來,壓在時灼發頂的指尖落到他下巴邊,似逗弄又似消遣般地輕輕撓了撓他下巴,“乖乖讓我摸下巴那種讨好嗎?”
“……”
被迫仰頭的時灼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神色滿是一言難盡地望向上方莫森的臉。
“看來先生也是懂貓的人。”調酒師贊同地朝他點點頭,“乖巧的貓咪不僅讓客人摸下巴,還會讓客人摸自己的耳朵。”
“怎麽摸?”莫森瞥向他問。
怎麽摸?這問題有點問住了調酒師,努力回憶腦海中的模糊片段,他最後略微有些不确定地回答:“……大概是從上往下摸吧。先捏住它的耳朵尖輕揉,再按摩它的耳朵根部。當然,”調酒師的聲音停頓一秒,“做這些動作的時候,先生的力道不能太重。畢竟這些經常出入酒吧的野貓,都是些沒什麽耐心的動物。”
調酒師的話尚未說完,時灼心底就先大感不妙。但他已經來不及做出反應,莫森動作更快地伸出手指,如調酒師所說那般捏住他的耳朵尖,先是慢條斯理地用指腹揉了揉,直到時灼的耳朵尖被他指尖力道揉得發燙,才松開指尖不緊不慢地按住他耳垂。
“……”
此時此刻他完全有理由懷疑,莫森是有意回敬自己親他那件事,時灼尤為硬氣地偏頭伸出手來,撥開對方輕捏自己耳朵的手指。
莫森仍舊是面不改色的從容模樣,被他拒絕以後也絲毫不落下風,只意有所指般地輕哂着開口道:“你說得對,它的确不怎麽有耐心。”
調酒師大方爽朗地笑了起來,繼而将話題轉到自己調的雞尾酒上,“先生,我調的酒還滿意嗎?”
“還——”莫森開口。
身側的手指關節突然傳來溫熱柔軟的觸感,男人沒有說完的話語在空氣中戛然而止。他眸光輕凝難掩微妙古怪地垂下頭來,恰好撞見時灼的嘴唇從自己指尖前退開。
意識到他悄悄做了什麽事情,莫森漆黑的眸底微不可見地滞了滞。
而被他當場撞破自己的舉動,時灼面上非但不見任何慌張局促,反而眉眼滿含戲弄地勾起唇角,捏住嗓子朝他軟軟地喵了一聲。
沒有在嘈雜的音樂裏捕捉到這聲貓叫,調酒師立刻就察覺到了莫森的異常,“怎麽了先生?出什麽事了嗎?”
“沒事,”歷經數秒時間的沉默以後,莫森神色淡淡地收回目光答,“有只小野貓用嘴巴蹭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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