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易容
“那還真是不巧。”急于脫離這樣的詭異氛圍,時灼略顯生硬地繞開話題,“上校,”他揚了揚拿在手中的盒子,“你還沒教我這個怎麽用。”
莫森關掉嘈雜的新聞背景音,在他身旁的沙發裏坐下來道:“你先把它打開。”
時灼依言照做将盒子打開,伸手捏出一枚薄如蟬翼的透明長條。裝置看起來與拍賣會的面具相差不大,但似乎更加精致小巧和容易隐形。
“貼在耳朵上?”時灼擡起頭來問。
莫森從他指尖接過那枚長條薄片,示意他将自己的臉轉過去。時灼從順如流地側身轉了過去,很快察覺到對方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捏住他的耳朵尖翻出來,将裝置貼在了他耳後凹陷的地方。
薄片完美地嵌入他耳後藏起來,再加上有耳旁碎發的遮擋,更是難以發現他戴了易容裝置。莫森教他怎麽開啓和關閉,以及調整說話時不同的聲線。
說這些細節的時候,時灼重新将臉轉了回來。莫森的手指還壓在他耳朵後,兩人無可避免地坐得有些近,時灼耳中聽着他吐出的字句,餘光無聲無息地瞄向他的左耳。
他的耳朵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耳後同樣有黑色的碎發遮擋,絲毫看不出貼易容裝置的痕跡。時灼漫不經心地琢磨這些,沒有留意到莫森的聲音已經停下,直到耳朵尖再度被不輕不重地捏住,他才驟然從發散的思緒裏回神。
“我說的話都記住了嗎?”莫森将手拿開問。
“記住了。”時灼一邊語氣簡潔地回答,一邊伸手揉了揉被他捏過的耳尖。
“真的記住了?”莫森似是不信般瞥向他,繼而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走神。”
“我從小就記憶力好。”時灼誇起自己來面不紅心不跳,末了還附贈給他自信滿滿的笑容。
莫森果真不再說什麽,讓他取下裝置帶走自行保管。
時灼卻還不怎麽想走,低頭在沙發裏磨蹭片刻後,出聲叫住面前起身的人道:“上校,我好像取不下來了。”
他滿臉為難的神情不似作假,莫森轉身停在沙發前沒有動,“怎麽取不下來?”
“我不知道。”時灼眨眨眼睛困惑地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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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森彎腰坐回來替他取裝置,将取下的透明薄片收入盒子裏,時灼抱着盒子率先站了起來。但在起身的那一刻,他邁開的腿意外絆到了莫森的腳。
時灼雙手抱着盒子無法借力平衡,身體重心不穩地朝莫森懷裏倒過去。後者如他預期所想的那樣,伸出雙臂想要鉗穩他的腋下,時灼趁勢低頭歪向他的身前,雙手環過莫森臉側摟住他的脖頸,借機俯下身朝他的耳朵後看了過去。
但他什麽都沒有看見,且正準備變換角度的時候,書房外響起了其他人的敲門聲。時灼摟着莫森的脖頸頓住,回頭朝打開的門邊望去,恰好對上羅溫那雙目光如炬的眼睛,以及對方手中明顯傾斜抖動的咖啡。
“……"
意識到自己與莫森的姿勢有些不雅,時灼又略微心虛地低頭去看身前的人。觸及莫森那道微微凍結的目光時,他悻悻然笑着想從對方身前退開,鉗制在雙側腋下的力道卻驟然收緊起來,讓他上半身壓在莫森的懷裏無法動彈。
“……"
摸不清莫森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時灼只得再次回頭朝門口的羅溫望去。也不知道是背對光線還是怎麽的,羅溫面色五味雜陳嘴角肌肉隐隐抽動,手中咖啡傾斜的弧度愈發明顯起來。
感受到兩側腋下紋絲不動的雙臂,時灼神色真誠且無辜地擡高手肘,暗示羅溫這幅場景與自己毫不相幹。然而羅溫非但沒有意會,看對方的樣子還活像是以為,他用膠水将莫森的手黏在了自己身上。
氣氛正陷入膠着時,莫森終于開口發話:“羅溫,你把咖啡放下先出去。”
羅溫一言不發地放下咖啡,關上書房的門退了出去。
而時灼也終于拿回身體自由,迅速從莫森懷裏爬起來退開,語氣不滿地朝他挑眉控訴道:“上校,你又故意陷害我。”
莫森并未接他的話,只掀起眼皮輕飄飄撂下話道:“下次還取不下來——”
不等他将威脅的話說完,時灼語速飛快地打斷他的話:“沒有下次,上校。”
話音落地,時灼抱起盒子開門往外走,片刻時間也不敢耽擱與停留。不料他前腳關門跨出書房外,後腳就被斜刺裏伸出的手攔下。猛然被那只手拽到牆邊站定,時灼擡眼對上羅溫嚴肅審量的目光。
“你是不是用什麽方法将上校的手黏住了?”羅溫不由分說地攔下他拷問。
“……”
時灼無言以對地回望他。
知曉自己的猜測離奇得過分,羅溫清清嗓子恨鐵不成鋼道:“你想追我們上校沒有問題,但你就不能表現得矜持點?上校不喜歡太過風流浪蕩的。”
“我怎麽就不矜持了?”他第一時間替自己澄清,而後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等等,什麽叫我想追上校沒問題?以及,”時灼頗為震驚地反問,“風流浪蕩和我又有什麽關系?”
羅溫卻只回答了他第二個問題:“我認真思考了很久,發現身份家世都不是問題,上校喜不喜歡才是最重要的。”
“……”
時灼懷疑他壓根就沒有認真在聽。
而解答完他困惑的羅溫,已經縮回手準備離開。決定好脾氣地不與他計較,時灼開口叫住他打探道:“上校給我的這個東西,是你們從首都城的研究院帶來的?”
誤以為研究院的事是莫森說的,羅溫并無隐瞞地朝他點點頭。
易容裝置至今未在市場中流通,多半也是帝國中央研究院的秘密成果,莫森能拿到這樣的好東西,對接方必定在研究院有最高權限。不過從帝國軍校走出去的畢業生,能夠進入中央研究院也不足為奇。莫森作為帝國軍校的往屆學生,想要積攢各界人脈并不是件難事。
“既然有這樣的好東西,為什麽不早點拿出來?”時灼笑容略帶可惜地提議。
“你當它是爛大街的白菜嗎?”羅溫當即就壓低嗓音反駁,“我們離開首都城的時候,也只從研究院中拿到四枚。”
四枚,時灼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示意對方已經可以離開。
兩人很快在走廊裏分道揚镳,時灼将裝置帶回自己房間研究。這之後又過了一周時間,他們就收到薇薇安傳來的消息,芒斯特的人會在周末前往羅那港口。
時灼和莫森提前一晚進入地下城,在上次住過的老舊居民屋中過夜,早晨起來戴上易容裝置脫下公民終端,就前往約定地點與薇薇安的朋友彙合。
阿澤和阿吉提早等在那裏,将僞造的傭兵證交給他們。易容裝置裏的五官數據無法更改,皆是平平無奇毫無記憶點,證件上已經貼好莫森傳去的照片,兩人拿過證件跟他們往城門口走。
地下城的入口處有芒斯特成員駐守,仔細檢查過他們的資料與證件後,就将這些傭兵趕上空間密閉的運輸車。這是羅那城總督特批的地面行駛車,用來閉環運輸地下城中的人工勞動力,所有人在車輛行駛途中禁止下車。
運輸車裏的空間并不寬裕,所有人手腳相挨擠坐在一起,就連空氣都有幾分渾濁與稀薄。這讓時灼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星網新聞中用來裝運牲畜的車廂。
他在戰區也坐過這樣的裝甲車,對這樣的車廂環境适應得很快。但莫森顯然沒有過這種經歷,不确定對方是否能夠同樣适應,時灼忍不住扭頭朝他看了一眼。
後者面容淡淡看不出情緒好壞,只在接收到來自他的視線以後,掀起眼皮回了個略帶疑問的眼神。
車廂內的其他人大多起得早,這會兒都在閉上眼睛補覺,沒有人留意到他們的動靜。時灼在他的眼神裏微微放松,面帶笑容地擡起手攏在唇邊,湊過去小聲和他咬耳朵道:“你沒坐過這種車吧?”
為免被別有用心的旁人聽到,時灼特地省掉了上校的稱謂。
“沒有。”莫森将音量壓到最低,給出了他意料之內的答案。
時灼聞言,有意朝另一側挪了挪,給他騰出更寬敞的空間來。他們的座位沒有任何間隔,時灼輕輕挪位置的舉動,很快就擠到了旁邊仰頭酣睡的人。
那人頭發淩亂額發遮眼,雙眼緊閉睡得鼾聲起伏不斷,被時灼撞到也只輕輕歪了歪頭,呼吸間絲毫不見要蘇醒的跡象。時灼沒有花太多心思留意,而是偏頭朝莫森輕眨眼眸邀功道:“現在有沒有舒坦點?”
莫森唇線無意識地緊繃成直線,眸光不善地盯着他一言不發。
被他看得有些納悶與茫然,時灼忍不住在空中追尋他的視線,這才發現莫森并非是在盯着自己看,而是在看他旁邊鼾聲震天響的男人。那裝扮邋遢的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歪斜靠下的腦袋離他越來越近,眼看着馬上就要砸落在他的肩頭——
莫森冷不丁地伸出一只手掌來,越過他臉前托住男人不斷下墜的腦袋,微微用力将對方的頭朝反方向推去。
下一秒,在男人後腦勺撞壁的沉悶聲響裏,時灼被莫森冷着臉重新拽回身側,與他肩頭相抵手腳相貼地并排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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