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打架
李承将重要東西擺桌上的做法,在時灼看來太過明顯和惹眼。對方雖然沒有向他挑明身份,卻一直都在毫不遮掩地幫他。假如不是提前見過那顆痣,時灼現在或許也拿不準他身份,只會在心中對他的做法存疑。
他拿着紙筆往李承指的地方走,視線掠過那面牆壁忽地頓住了。從踏入辦公室的那一刻起,直到現在他才驚異地發現,牆壁上竟然還嵌着一扇小門。
門的顏色與白牆刷得一模一樣,走近以後才能靠肉眼分辨出來。它看起來不像是扇裝飾假門,倒像是連通了辦公室與隔壁房間。而這間獄警辦公室的隔壁,就是他原本打算去的監控室。
所以尤裏斯并非要讓他罰站,而是想讓他發現這扇門的存在。
将這個重要細節記下來,他一邊整理手中現有的信息,一邊心不在焉地将紙按在牆上,落筆潦草地寫下檢讨書标題。
值班獄警已經從床上起來,站在他身後喃喃開口念,“……公然違反規定,蓄意勾引未遂。”從剛才的震驚中恢複過來,他朝時灼露出幾分不以為然,“勾引未遂?07755,就憑這句勾引未遂,你還想改變老李性取向?”
獄警滿臉好笑地說完,就回辦公桌前做坐下了。
時灼沒有理會他的取笑,叼着筆漫不經心地思考起來。他按照李承吩咐的那樣,在下午集合出工以前,重新寫了一份檢讨書。
但他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并沒有将寫完的檢讨書留下,而是塞進口袋裏一并帶走了。時灼回到監牢以後,就察覺到氣氛發生了變化。
囚犯們還是如往常那樣,一覺睡醒後懶懶散散地去上工,但空氣中仍是有些不同尋常。大多數人仍是帶着沉默面具,但面具下開始有情緒湧現出來。那些流動的情緒不斷彙入空氣裏,讓最終身處其中的時灼也有所感知。
獄警訓話的時候沒人吭聲,等他們進入廠房裏坐下以後,四周的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且言語間目光數次落在他身上,顯然是将他作為了話題中心。
時灼立刻就反應了過來,這些人突如其來的情緒波動,是因為發生了與他有關的事。他轉頭用手肘碰了碰喬諾,偏過臉嗓音不高不低地問:“他們在說什麽?”
不認為澡堂發生的事會傳播得這樣快,但除此以外他暫時也想不到別的事情。
喬諾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弗雷德要出來了。”
“弗雷德?”記起他那個關禁閉的室友,時灼将視線投向對面的11388。
11388朝他露出自求多福的挑釁神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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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灼被他瞪得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還回以對方春風般的笑容。
11388的臉色微微發青,捏緊拳頭轉過臉去不再看他。
時灼這才收起臉上的笑容,語氣平靜而又冷淡地問:“什麽時候?今天嗎?”
“今天晚上。”喬諾說。
時灼點點頭沒有說話。他終于明白周圍那些人臉上,亢奮與戰栗的情緒源于哪裏。也不為別的什麽,只為了看他的熱鬧。而11388更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弗雷德從禁閉室裏出來收拾他了。
他漫不經心地挑起唇角,當下心中的想法卻是,弗雷德出來得正是時候。假如不是弗雷德這時候回來,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鬧出大動靜。
将人揍進重症監護室裏,也只需要關一周的禁閉。這對曾經在前線的軍隊裏,接受過相關訓練的他來說,算不上什麽太大的懲罰。
想到晚上大概會比較有意思,時灼工作都變得有幹勁起來了。
晚上照例是看完新聞以後,獄警才放他們回牢房裏活動。期間沒有其他人來看管,囚犯也能四處自由走動。時灼和喬諾拿衣服去洗,十分鐘後從洗衣房裏出來,就發現原本鬧哄哄的走廊,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就已經陷入了一片死寂。
視線內偶爾有人來回走動,端着洗衣盆與他們擦肩而過,卻紛紛放輕腳步噤若寒蟬。時灼隐約察覺到了點什麽,抱着洗衣盆與喬諾往回走時,非但沒有放輕自己的動作,反而刻意将步子邁得更重了。
他在喬諾的牢房外與對方分開,随後獨自朝盡頭那間牢房走去。離盡頭自己住的牢房越來越近,他加重的腳步聲也越來越響,還沒走到打開的牢房門邊時,時灼就看見有東西高速飛出,直逼自己的額頭砸了過來。
伴随着那樣東西在空中飛出的弧線,牢房中有一道低沉粗狂的吼聲響起:“不是讓你們都我安靜點嗎?吵死了!”
時灼輕松躲開砸過來的東西,直到它一動不動地掉落在腳邊,他才低頭看清楚是瓶用過的發膠。時灼彎腰撿起那瓶發膠,神色如常地朝打開的牢門裏走。
入眼就是陌生男人站在鏡子前的後腦勺,以及對方腦袋上那頭惹眼的白色短發。他正擡手對着鏡子擺弄頭發,赤裸的上半身肌肉發達而緊實。深麥色的背肌上覆有大片刺青,刺青中間橫着猙獰的貫穿傷疤。由內向外散發着濃濃的匪氣,以及摻雜在匪氣中的血腥氣味。
時灼幾乎是立刻就得出結論,面前的男人不是殺過很多人,就是曾經真槍實彈上過戰場。可如果手中真的有人命,又怎麽會被關在普通監牢。
暫時摸不清對方的路子,時灼順手将發膠放回桌上。發膠瓶底在桌面磕出清脆聲響,在門外其他人投來的目光裏,時灼語氣平穩而緩慢地開口:“你的發膠掉了,我幫你撿起來了。”
門外看熱鬧的一衆囚犯,差點沒在他的話裏驚掉下巴。
這哪裏是不小心掉出來的,分明就是弗雷德故意丢出來的。時灼能躲開弗雷德丢的東西,是這些囚犯怎麽都沒有想到的。
“幫我撿起來?”弗雷德站在鏡子前沒有動,雙手用力捏住身前的洗臉臺,背部長長的傷疤在肌肉擠壓下,變得愈發的猙獰與可怖起來,“我讓你撿了嗎?”
他如發怒的獅子般回過頭來,銳利兇悍的眼神掠向時灼那張臉。但在看清時灼長相的那一刻,弗雷德眼底的情緒倏地頓住了。
“喂,”兩秒的停頓以後,弗雷德擡手捋了把頭發,将眉頭壓得死死的,“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清晰捕捉到他眼底的停頓,時灼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眸問:“你認識我?”
面前的男人五官輪廓硬朗,年紀看上去像是三四十之間,一頭白發張揚而肆意地豎起。時灼确信自己沒有見過他。
“不認識。”像是喪失了對他的興趣,弗雷德冷笑一聲轉過身去,繼續對着鏡子弄起頭發來。
見他似不如傳言中那樣,難以應付與不好相處,時灼主動将發膠送回他手邊。
領地意識格外強烈的弗雷德,在他踏入自己防禦範圍的那一秒,手臂與肩背肌肉就驟然收緊蓄力。他面容陰沉不快地回過頭來,朝時灼釋放出極具壓迫性的張狂氣勢,“小崽子,如果不想挨揍,就別随便靠近我。”
時灼沒有露出任何不适的表情,甚至還若無其事地沖他笑了一下,“不是要用發膠嗎?”
“什麽?”弗雷德沉聲反問。
“這個地方,”擡手指了指他額頭的中間,時灼不慌不忙地出聲提醒他,“有一根頭發掉下來了。”
弗雷德搶過他手中的發膠破口大罵:“什麽破玩意這麽難用?”
時灼沒有再說話,打算去曬衣服時,又被身後的人叫住問:“喂,你是犯了什麽事被關進來的?”
背對着他停下腳步,時灼無聲地揚起唇角。早看出來他是個急性子,沒料到他這樣沉不住氣,時灼擡起眼眸直直望向他,“你果然認識我。”
“……”
不成想自己比他多吃十年飯,還被他輕而易舉地套了話去,弗雷德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一雙眼睛再盯着他看的時候,神情裏故意流露出幾分兇狠來。
若是上個被他打進醫院的室友,這會兒早該吓得屁滾尿流縮起來。面前這人個頭不如對方,膽量卻比對方強上不少。被他如狼似虎般的吃人目光盯着,不僅面上表情看不出任何畏懼來,還故意耍滑頭與他談條件道:“想知道?”
“想知道就和我打一架,打贏了我就告訴你。”時灼說。
“……”
弗雷德興致缺缺地收回目光,轉身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床鋪上。他雖然出來混社會的時間早,這些年經歷過的事也比時灼多,但也未料到如今的年輕人這樣難纏。在心中默念着城中套路多,他閉上眼睛滿臉滄桑地躺上床。
下一秒,身下的床就受到來自外力的猛烈撞擊,床板好似浮舟般天搖地動地晃了起來。時灼雙手抱臂懶懶靠在床邊,面上挂着漂亮的笑容歪頭看他,“起來,從今天晚上起,你的下鋪歸我了。”
弗雷德不耐煩地從床邊坐起來,手臂肌肉鼓脹青筋也跟着暴起,用力揪過他的囚服衣領威脅道:“你他媽再吵一句,我就擰掉你的腦袋。”
時灼臉上的笑容未變,餘光瞄向牆上的電子鐘,而後放輕嗓音軟聲向他請求:“弗雷德,你幫我個忙好不好?”
弗雷德橫眉豎眼地瞪着他開口:“什麽忙——”
話未落音,時灼的拳頭就帶着勁風,瞄準他的臉狠狠砸了過來。
“……”
弗雷德以最快的速度偏臉躲開,卻還是被他的拳頭輕輕擦了一下。
臉上迅速腫起明顯的擦傷,弗雷德卻沒空操心這點小傷。
在牢房外圍觀囚犯的大喊大叫裏,查人的獄警拎着警棍沖進來怒吼:“弗雷德,你他媽又想關禁閉——”
粗長的警棍堪堪停在弗雷德鼻尖前,棍頭輕閃的電火花幾乎要滋上他的臉,看清他臉上又紅又腫的傷,獄警拎警棍的手輕輕一抖。
弗雷德暴跳如雷地打掉他的警棍,“你他媽給我看清楚了,老子才是那個挨揍的人。”
罵完後不等獄警反應過來,又将手中時灼的衣領往前拽,“臭崽子,”弗雷德磨着後槽牙壓低嗓音,似怒非怒地哼笑出聲來,“老子救了你一命,你卻還要反過來揍我。”
時灼始料未及般地愣住,繼而面色茫然地眨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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