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壞人

目光落在他抱自己手臂的雙手上,李承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他沒說話,冷冽氣息不斷自他身側散發出來,連帶着四周的溫度也跟着降了起來。

直覺李承現在很不高興,時灼差點以為他不會答應,對方卻在短暫幾秒的沉默後,嗓音微沉意味不明地回答:“可以。”

好似聽到什麽駭人消息般,陳歷震驚不已地擡起頭看他。

相較之下時灼就鎮定許多,心知這只是配合他的說辭,而并非真的要和他做交易。時灼滿意地松開他的手,想起中午在辦公室裏的宣言,轉頭含蓄地朝陳歷露出微笑來。

“……”

陳歷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李承重新走回辦公桌前,換回了自己宿舍的鑰匙,而後打開辦公室緊閉的門,頭也不回冷冰冰地開口道:“跟我來。”

時灼從順如流地邁步跟了出去。

李承拿着鑰匙在前面大步走,時灼不快不慢地綴在他身後,将沿路房間與設施都記了下來。獄警宿舍設在這層樓下面,走樓梯下去後經過別的房間,就到了李承自己住的單人宿舍。

他停在門外拿鑰匙刷開門禁,時灼就站在他身旁刻意搭話道:“李警官,你是自己一個人住嗎?”

門禁刷開的音效滴聲響起,李承從這聲音裏擡起頭來,漫不經心地掃了他一眼,卻沒有開口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語氣略微強硬地朝他道:“進去。”

時灼幅度微小地揚了揚眉,心說對方在他面前倒是裝得像,嘴上老實乖巧毫無破綻地道:“好的警官。”

他率先擡腳跨入了這間單人宿舍裏。宿舍是帶獨立衛生間的小公寓,沙發旁連着開放式卧室和大床,月色從床邊的窗外淌落進來,和屋內明亮的燈光融在了一起。

李承從他身後關門進來,彎腰拿起放在沙發裏的遙控,将垂挂在窗邊的窗簾合上了。時灼聽聞動靜回過頭去,視線還未來得及捕捉到他的臉,視野內就驟然陷入了一片漆黑。

對方把房間裏的燈關掉了。黑暗中響起燈光調檔的聲音,李承重新将燈換成了昏黃色調,他從昏暗光線中微微眯起眼睛,朝站在房間中央的時灼公事公辦道:“脫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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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心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聽,時灼半是遲疑半是詫異地擡眸問:“……脫什麽?”

“脫衣服。”李承回答。

“……”

“脫衣服?”時灼仍是沒有恍過神來,只下意識重複了一遍他的話。

皇太子這是想跟他玩真的?

“除了脫衣服,你還能脫什麽?”李承面上沒什麽表情地睨向他,“不是你自己在辦公室裏說,只要我幫你免掉關禁閉的處罰,你就願意躺下來給我上的嗎?”

“……”

時灼悄悄朝他臉上看過去,但見他神情中沒有一絲松動,好似真的在等他履行諾言。時灼心中不由得微微一跳,摸不清對方是故意想要試探,還是出于其他的什麽考量因素。

但假如換個角度來思考,這件事上吃虧的也不是自己,他反而還從皇太子那裏賺到了,時灼又恢複了最初的鎮定與冷靜。

借着昏暗光線做出來的掩護,他甚至還有心情開了句玩笑問:“警官,需要我先去洗個澡嗎?”

“不用。”李承直截了當地駁回了他。

時灼神色如常地點點頭,當着他的面解開了囚服扣子。

他垂着頭一粒扣子接一粒,解得從容而又不慌不忙。起初只是扣縫間浮現的一小片,到最後如同緩緩剝開的花蕊般,膚色白皙卻又不失緊實的胸膛,逐漸開始侵占男人所有的視線。

李承眼中驟然暗沉下來,情緒波動明顯地滾了滾,走近他面前不由分說地伸出手來,隔着即将掉落的囚服鉗住他肩頭。

沒有察覺到他眼裏的情緒變化,時灼從發黃的燈光裏擡起頭來,略含促狹地挑起唇角眨着眼問:“警官這就已經等不及了嗎?”

從時灼的問話聲裏回過神來,意識到落在他肩頭的力道偏重,李承一言不發地松開指尖力道。怒意已經不受控制地竄上心頭,他極力地想要壓制下去卻失敗了。

一顆心髒此時此刻猶如架在火上烤,他像是随時都會在負面情緒中失控,眼前的人卻還在不知收斂地挑逗他。更準确的一點來說,是挑逗他假扮的這名獄警。

如雨天般陰沉憤怒煎熬的心情,與事情脫離掌控的滋味交織在一起,幾乎要打翻和淹沒他腦中的理智,尤裏斯甚至想就這樣将他壓進床裏,看他躺在床上掙紮時漂亮卻脆弱的表情。

時灼安靜地等了片刻,沒有等來男人的回答,就将他的手從肩頭拿開了。他想将囚服從身上徹底脫下來,指尖拽住背到身後的寬松袖口時,雙手忽然就被李承扣緊絞在了腰後。

他毫無防備地愣在了原地,嘴上有些話想也不想地張口就來,“要親自動手幫我脫嗎?還是說,”他眉眼間透出幾分慵懶意味,染笑的黑眸目不轉睛地看向李承,“警官也想玩點花的?”

後半句話尾音落下,時灼就被他絞着雙手轉過身去,臉朝下壓進了柔軟的白色床單裏。

“親自幫你脫?”尤裏斯關掉了臉上的易容,取下假發丢在旁邊,壓着他一字一頓地冷聲重複,“玩點花的?”

他從時灼背後緩緩俯下身來,嘴唇貼近他黑發邊露出的耳朵,眼中聚起風暴般的暗沉漩渦來,語氣近乎極其敗壞地咬牙開口:“時灼,別人讓你脫衣服,你還真的敢動手脫。”

時灼一張臉陷在床單裏,背對着他什麽都看不見。卻也能夠明顯地察覺出來,身後人的音色發生了變化。

那既不是獄警李承的聲音,也不是他熟悉的莫森的聲音,隐約意識到這聲音屬于誰,時灼不受控制地僵在了床裏。

見他身體僵滞許久不答話,尤裏斯冷冽的氣息又迫近幾分,帶着審問囚犯般的沉沉語氣問:“如果今天不是我在這裏,你也會像這樣對着別人脫,對嗎?”

“……”

“當然不對。”時灼咽了咽口水答。

“不對?”尤裏斯情緒危險地眯起眼眸來,“可你剛才的表現告訴我,就算是別人你也會這樣做。”

“那不一樣。”時灼陷在他濃烈的氣息裏,思緒運轉也逐漸變得遲緩,只憑借本能下意識地反駁道。

“哪裏不一樣?”尤裏斯壓着他不依不饒地問。

“……”

“哪裏都不一樣。”時灼臉埋在床單裏輕聲嘟囔。

尤裏斯沒有聽清他說的話,皺着眉頭不快地停在他耳邊問:“你說什麽?”

“沒什麽。”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時灼的語氣微微一頓,“……能不能讓我坐起來說話?”

下一秒,落在他腰後手腕上的桎梏消失了,尤裏斯的氣息也終于從他臉旁離開。

時灼埋在床單裏組織了片刻語言,随即翻身坐起擡起臉來一鼓作氣道:“這件事還要從——”

尤裏斯并沒有就此和他拉開距離,對方就坐在眼前一動不動地看着他。象征着皇室繼承人的耀眼金發,和一雙冰凍翡翠般的碧透眼眸,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撞入他的視線裏。

金色的頭發和碧綠的眼眸。

此時此刻忘了自己身處何地,時間好像又倒退回了多年以前。時灼微微睜大了眼睛,話語喃喃地小聲喊道:“上——不,殿下。”

“……尤裏斯殿下。”說不上來什麽感覺,時灼忽然心跳如擂鼓。

尤裏斯坐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用那雙碧眸沉默不語地盯着他看。

時灼這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記起來自己還有話要向對方解釋,“要從、從入獄那晚說起。”他略微磕磕絆絆地開口,“那晚李承替我戴手環的時候,我發現他右手虎口上有一顆痣。”

他将自己是怎麽發現不對勁,又是怎麽猜出尤裏斯身份的事,原原本本地說給了面前的人聽。

“所以你早就認出來是我?”懸浮在心口的怒意消退,尤裏斯不鹹不淡地開口問。

時灼點了點頭。

“在食堂裏被人欺負不還手,是因為知道我會來插手?”對方繼續問。

時灼仍是點了點頭。

“在廠房後拿走別人給的煙,是因為知道我從來不抽煙?”尤裏斯的心情微妙轉好。

敏銳窺探出他情緒裏的變化,時灼繼續茫然地點了點頭。

“在澡堂裏勾引的人也是我?”尤裏斯的語調開始微微上揚。

“……”

雖然描述起來有些奇怪,但本質上的确是這樣沒錯,時灼略帶遲疑地點了點頭。

“脫掉衣服後能看的人也只有我?”皇太子的語氣裏透露出明顯愉悅。

“……”

時灼有點不太确定,自己該點頭還是搖頭。

但見他猶豫的兩秒時間裏,尤裏斯那張五官俊挺的臉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冰凍了起來,他連忙順從心理再次點了點頭。

尤裏斯若有所思地動了動眉毛,繼而反應冷淡如常地明确開口:“就算你這麽說,其他的事也不能一筆勾銷。”

“什麽事?”時灼眼中浮起困惑來。

“什麽事?”尤裏斯擡起警棍拍拍他的臉,聲線波瀾不驚毫無起伏地開口,“譬如拿我給你的煙,去讨好別的獄警?”

“……”

“和你做那種事情的時候,我喜歡蒙着你的眼睛?還喜歡在你身上留疤?”

“……”

“另外,”男人用警棍挑起他的下巴來,“你說的做那種事情,是哪種事情?”

“……”

時灼神色無辜且心虛地回望他。

“以及還有,”尤裏斯嗓音發涼面無表情地補充,“如果是皇太子求你和他接吻,你興許還會認真考慮一下?”

“……”

時灼的眼皮開始劇烈抖動起來,平日裏對意外狀況應對自如的他,眼下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口。

這話讓帝國的繼承人聽到,的确是有些輕浮和傲慢了。他開始緊張而又不安地思考,要怎樣才能将自己說過的話圓上。但不等他想出合适的理由來,就冷不丁被尤裏斯打斷思路問:“一下是多久?”

時灼面容怔愣地擡起眼眸來。

對方的嗓音聽起來低沉而淡然,像是在問他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他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抵在自己下巴邊的那根警棍,已經換成了尤裏斯骨節分明的手指。

“你想怎麽考慮?”捏住他下巴的兩根指尖微微用力,尤裏斯深邃的眸光落在他的嘴唇上,“如果我說,皇太子現在想和你接吻,你願意嗎?”

時灼已經驚訝到說不出話來,在尤裏斯看不到聽不見的地方,他身體內的血液卻急速沸騰起來。

“還在考慮嗎?”見他遲遲不開口回答,皇太子緩緩擰起眉毛來,冷淡的面容下藏着幾分坐立難安,“給你三秒鐘時間,不要讓我等太久。”

尤裏斯看着他開始數。

但這一次,對方似乎恪守皇室繼承人禮儀,沒有再故意跳過三以前的數字。

時灼卻做了破壞禮儀和規矩的壞人。

在尤裏斯數到數字三以前,時灼主動靠近過去吻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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