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喬諾
時灼心中隐約有了答案,但他最後也沒猜是誰。在宿舍裏待到午休結束,他回監牢等着集合上工。弗雷德偷偷蹲在外面抽煙,也踩着午休結束的邊緣才回來。
下午尤裏斯監督他們去廠房幹活,坐在對面的喬諾一直在偷偷看他。對方已經好些天沒找他說話,裝作沒有發現他投過來的目光,時灼始終垂頭盯着手裏的工具。
中途坐在他旁邊的弗雷德起身,不知道是去偷懶還是上廁所了。喬諾就拿着工具小跑繞過來,坐在弗雷德的位置上靠近他,“時灼。”
時灼從他的聲音裏擡起眼皮來,“怎麽了?”
喬諾臉上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又往他耳朵邊湊了湊小聲開口道:“中午我看見了。”
“你看見什麽?”時灼聲線平淡地問。
“我看見你從李承的宿舍裏出來。”喬諾回答。
時灼聞言,懶懶挑起眉尖道:“我去和他約會,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問題。”喬諾唯唯諾諾接話,轉而換上疑惑的語氣,“可我還看到了弗雷德。”
時灼眼底情緒微微一凝,面上仍是平靜鎮定地問:“你在哪裏看到他了?”
“我看見他蹲在走廊裏抽煙。”喬諾眼珠子飛快轉了轉,“他是不是在等你?”
時灼的視線在他臉上掃了一圈,看不出對方是說真話還是撒謊,他最後半是威迫半是玩笑地開口:“不管你看到了什麽,都當作什麽都沒有看到。”
喬諾熾熱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半晌頂着枯黃的短發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真答應還是敷衍他。但這件事總歸讓他留了個心眼,不想讓喬諾成為破壞計劃的意外,時灼加快速度做完手頭的工作,就起身去廠房後門外找尤裏斯。
這個時候弗雷德已經回來坐下,餘光瞥見他塞在胸前口袋裏的香煙,時灼毫不客氣地伸手順走了那根煙,“這根煙我先借走了,回頭你再去找李承要。”
“……”
弗雷德瞪着眼睛不滿地看他,“老子身上就剩這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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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灼見狀,拍着他的肩膀低聲安撫他:“等出去以後,讓他翻倍還你。”
“……”
嘀咕着罵了句臭崽子,弗雷德就沒有再理他。
時灼拿着那根煙去廠房後門,尤裏斯背對他坐在門口臺階上,他走過去在對方旁邊坐下來,嗓音裏帶着輕微笑意叫他道:“李警官。”
尤裏斯聞聲轉過頭來看他,“活都幹完了?”
“幹完了,警官。”視線瞥向不遠處經過的獄警,他姿态親昵地環住男人手臂,“你都不幫我幹。”
路過的獄警連忙收回目光,目不斜視地擡腳走了過去。
“找我什麽事?”待那人走遠以後,尤裏斯緩緩出聲問。
“也沒什麽事情。”時灼将拿在手中的那根香煙,慢條斯理地塞入他的胸前口袋裏,指尖隔着警服布料按在他的胸膛上,“上次找警官借走的煙,我現在可是還回來了。”
“是嗎?”尤裏斯漫不經心地開口問,擡手将他的指尖抓在掌心裏,“這次還回來的煙,又是找哪個男人借的?”
時灼眼中笑意愈發濃烈起來,“我從弗雷德那裏拿的,我讓他回頭再找你要。”
他還要再接着說什麽話,就被尤裏斯用手指壓住了唇角。男人的指腹按住他唇邊揉了揉,而後掀起眼皮望向他後方淡聲問:“排班表打出來了?”
“打出來了李哥。”接話的獄警往前走了幾步,彎腰将那張排班表遞給他。
他雖然在給尤裏斯遞東西,餘光卻止不住地瞄向時灼。察覺到他好奇打量的目光,時灼轉身摟住尤裏斯的腰,低頭将自己的臉埋了下去。
被他毫無預兆地伸手抱住,尤裏斯面上沒有太大反應,神色如常地接過紙張看起來。
時灼直接将臉枕在了他腿上,擡起手去撥弄他腰間的警棍。一張紙從他額頭前垂落下來,紙上的字體瞬間在他眼前放大。聽着耳邊兩人的談話聲,他擡起眼睛往紙上看去,看到了軍械倉庫的值班表。
表上寫明了每輪值班人數,以及每天三次的換班時間。趁尤裏斯和獄警說話時,他将排班表的內容記了下來。送排班表的獄警離開以後,時灼将擋在臉前的紙張推開,視線落在男人的臉上輕聲問:“怎麽要來的?”
“借了監區長的名義。”尤裏斯垂下眼睛看他,“你可以從我腿上起來了。”
時灼不由得露出幾分笑意來,“別這麽吝啬和嚴格,再多枕幾分鐘不行嗎?”
對方沒有再出聲催促他,将指尖插入他黑色的發絲裏,“不是吝啬和嚴格的問題。”
“那是什麽,警官?”時灼虛心向他請教。
“是坐在公告場合接吻,會不會被人看見的問題。”男人近距離地低下臉龐,慢條斯理地吐出話語來,“你再這樣趴着不起來,我會忍不住想要親你。”
時灼這才從他腿上爬起來,附上他耳邊認真說起正事來:“喬諾不對勁,你盯着點他。”
“喬諾是誰?”尤裏斯皺起眉來問。
時灼不由得卡殼了一下,随後向他詳細描述特征道:“F區的囚犯,頭發是黃的。”
“黃頭發?”尤裏斯眉毛皺得更深幾分,語氣不帶絲毫波瀾與起伏,“就是那個說你好看——”
“……”
“還說你很辣——”
“……”
“想和你接吻——”男人一字一頓咬着重音,“的黃毛?”
“……”
時灼眼也不眨地呆呆看着他,半晌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殿——”習慣性地想要開口叫殿下,卻又在吐出音節的那個瞬間,及時意識到不對勁止住話音,他忍不住輕輕咽了咽口水,“你在我身上裝監控?”
“……”
尤裏斯面無表情地盯着他道:“用得着我裝監控嗎?”
時灼聞言,緩緩眨動着一雙眼眸,朝他露出乖巧老實的模樣,略微心虛地不再主動接話。
“這個人我會留意,你盡量少與他接觸。”對方最後正色囑咐道。
時灼點頭應下以後,又在臺階邊坐了片刻,就起身推門回廠房裏了。往後幾天的監獄生活裏,他開始有意接觸其他人,設法打聽喬諾的背景來歷。
但即便是資歷老的囚犯,也不清楚喬諾的家世背景,只知道有人替他打通關系,讓所有獄警都格外優待他。大多數人聽說這樣的事,只會順着思維慣性推斷出,他的家世背景遠遠超出常人。
但他們這樣的推斷,時灼在剛來監獄時,就覺得有些不大合理。假如喬諾家中有權有勢,又怎麽會輕易讓他入獄。時灼将打聽對象的重心,轉移到了F區的獄警身上。
幾天功夫沒有白費,他最後從獄警那裏套出,他們對喬諾給出特殊優待,是出于上頭領導的授意。這些獄警的直系領導,就是負責F區的監區長,而他們的監區長是唐唯。
所以授意獄警的人是唐唯。
得出最後結論的那一刻,時灼心中湧起輕微的驚訝。如果獄警的話真實可靠,那麽尤裏斯可能說反了。他非但不該和喬諾保持距離,還需要盡可能地多和對方接觸。
但他們剩餘的時間已經不多,時灼也沒有再刻意接近喬諾,而是決定順其自然地保持觀望。就這樣等到周五來臨,時灼開始為晚上做準備。
弗雷德已經提前號召過囚犯,那些人雖然不清楚行動的真相,卻也被刺激得血液沸騰起來。
這天仍舊是個平常的周五,他們早上集合晨跑打掃衛生,下午起床去廠房裏幹活做工,晚上洗過澡被叫去看新聞。
尤裏斯休息沒有出現,負責看管他們的人是陳歷。晚上羅那城的當地新聞頻道裏,出現了軍部為西瑞爾設宴的內容。短暫閃過的直播畫面中,時灼在裏面看到了謝裏登。
新聞播報結束以後,陳歷趕他們回監牢裏。距離晚上門禁還有時間,時灼如往常那般去洗衣服。洗衣房裏的人少得出奇,其他囚犯都已經蓄勢待發。
直到喬諾抱着洗衣盆走進來。距離規定的門禁還有十分鐘,喬諾放下洗衣盆停在他旁邊,湊近過來興奮地壓低嗓音問:“今天晚上的抗議行動,是你和弗雷德組織的嗎?”
弗雷德是明面上的組織者,整個交涉過程時灼并未出面,可現在喬諾卻這樣直白地問。他确信喬諾知道或者見過什麽,但他沒有正面給出對方任何回答,只表現得若無其事冷靜地提醒他:“你還有最後十分鐘洗衣服。”
“我不是來洗衣服的。”喬諾一動不動地站在他耳邊,“我是來找你的,時灼。”他從口袋裏掏出薄薄的芯片卡,神神秘秘地将卡片舉到他眼前,“有人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時灼,我到現在還很想知道,和你接吻是種什麽滋味。”他捏着芯片卡不滿地扒拉頭發,語氣裏帶着幾分毫不遮掩的酸意,“李承是不是已經嘗過很多回了?”
時灼沒有理會他的問話,視線掠過他捏着的芯片卡,認出那是一張監獄的門禁卡。
喬諾的目光挪到了他臉上,帶着按耐不住的期盼情緒,“時灼,你現在過來親我一口,我就把它給你怎麽樣?”
“親哪裏?”時灼看向他問。
喬諾眸光熱烈地轉了轉眼珠子,但最後還是克制地指了指臉,“親這裏。”
“喬諾,你忘了第一天晚上,我說過什麽話了嗎?”時灼伸手拽過他的囚服領子,“我現在就能把你的臉摁進池子裏。”
“可是李承不是皇太子。”喬諾露出不甘心的表情來。
“那麽我現在告訴你,李承就是皇太子。”時灼盯着他漫不經心地道。
喬諾在他的話裏緩緩睜大了眼睛。
趁對方失神的間隙裏,時灼伸手拿過那張芯片卡,松開他的衣領抱起盆子,轉身緩步朝洗衣房外走去。
喬諾還站在原地沒有動,也不知道信沒信他說的話。即将跨出門檻的那個瞬間,時灼抱着盆子慢吞吞回過頭,從燈下露出完整漂亮的眉眼,“喬諾,謝謝你送來的東西。另外——”
“剛才那句話是騙你的,”臉上挂着懶散輕挑的笑,他漫不經心地拖長語調,“你不用太過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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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