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挨打 “無論如何,我都擡瑩雪為姨娘

傅雲飲只覺荒唐無比, 他與生身父親闊別一年方才見面,自己帶着一身的傷,可父親并不在意, 只迫不及待地彰顯自己為父的威嚴。

傅雲飲早已習慣了這等冰冷窒息的父子間相處氛圍,他垂下眼皮,恭敬地答道:“父親,是我最近中意的一個女子,名叫瑩雪。”

傅雲飲的态度令傅善勻心中略微熨帖一些,他接過沈氏遞上來的軟帕, 擦了擦額上的細汗後, 便說道:“她可是良家子?我依稀記得你成婚尚且不足兩個月, 為何就要納妾了,難道是媳婦不合你心意?”

傅雲飲并未直接作答,只端着身子坐于傅善勻下首, 還是沈氏出聲打了圓場:“雲飲為了救那平寧縣主傷勢頗重, 老爺許久未見他,何必一見面就這般苛責?”

傅善勻向來吃軟不吃硬,聞言便收起了那副威嚴且板正的模樣, 只與沈氏說道:“這一回, 陛下定會允我在京修養一段時日, 我也能好生陪一陪夫人你了。”

沈氏自是含羞帶怯地應了, 年逾四十尚且懷着些少女的嬌憨之态, 傅善勻很是受用, 連帶着對傅雲飲的态度也軟和了許多。

他道:“即是要納妾,也要納個良家子才好,那奴婢出身卑賤,沒得污了你的名聲。”

傅雲飲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沈氏不想讓這兩父子一見面就劍撥弩張, 便幫着傅雲飲含糊其詞道:“老爺不必擔心,雲飲如今做事沉穩的很兒,納妾一事定是深思熟慮過的,那瑩雪也是個性子娴靜的好孩子。”

傅善勻聽得沈氏如此說,心裏的抗拒也消散了些,只嘴上仍說道:“奴才秧子,能好到哪兒去?”

沈氏聽他口風便知此事已是定下了七分,便笑着轉移了話題。

誰知坐在下首默不吭聲的傅雲飲卻突然說道:“林姨娘、付姨娘不也是奴才秧子?”說這話時,他璨若曜石的眸子絲毫不懼地直視着傅善勻,這個從前在他心裏如山般高大的父親。

傅善勻從未設想過素來萬事皆順着他的傅雲飲會這般不馴,出言頂撞自己便罷了,竟還有本事數落起了自己。

盛怒之下,他便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指着傅雲飲的鼻子破口大罵道:“你這豎子,膽敢再說一遍?”聲音之大,已是到了怒火高漲的時候。

沈氏見自家夫君動怒,連忙給傅雲飲使眼色,只示意他不要再繼續激怒傅善勻。

誰知傅雲飲卻像犯了邪心左性一般,竟大着膽子駁斥了回去:“難道父親房裏的那兩位姨娘不是奴才秧子?父親既如此瞧不起奴才秧子,何必要納這兩位姨娘?”

這般火上澆油的狂妄之言,連沈氏聽了都怔在了一邊,好似不明白為什麽傅雲飲會有膽子如此忤逆傅善勻。

他不害怕嗎?

傅雲飲端坐在紫檀木椅子上,心裏也不是不害怕,可比起這點害怕,他更厭惡父親口中對瑩雪的輕蔑鄙夷。

傅善勻也被傅雲飲的話氣得心口直顫,也不顧沈氏的阻攔,硬是要往傅雲飲的胸膛處踹上一腳。

“你是瘋了不成?竟敢這樣對你老子說話?”

傅雲飲閃身躲過了傅善勻的動作,忍不住在心內自嘲一笑,興許自己當真是瘋了吧。

傅善勻沒想到傅雲飲還有膽子去躲,心中的怒火愈發不可自抑,只連聲吩咐候在外頭的親衛,要他們搬個長椅來,他要親手鞭笞這個不孝子。

親衛們素來只聽傅善勻一人的命令,當下便沖着傅雲飲奔了過去。

沈氏阻攔不及,轉眼間,傅雲飲已被那些親衛按在了地上。

傅善勻發了狠,将腰間別着的鞭子抽了出來,一下下地便往傅雲飲身上招呼去。

傅雲飲身上本就帶了傷,如今後背處又因鞭子的抽打而生出了些火辣辣的疼痛,只他不肯服軟,便咬着牙強撐了下去。

沈氏瞧着兒子這副臉色煞白、強忍着疼痛的模樣,一時又驚又怒,苦勸不動傅善勻,便撲到了傅雲飲的身上,硬是為他挨了兩鞭子。

嘴裏還不忘說道:“老爺喜怒,雲飲身上還有傷。”

傅善勻一時沒收住力道,竟不慎鞭打到了沈氏,他悔恨不已,便把鞭子扔到了地上。

瑩雪得知傅雲飲被鎮國公痛打了一頓的消息時,已是翌日的清晨。

東昉面有難色地與她說道:“世子爺這回被打的狠了,如今正養在太太的院子裏。”

瑩雪便問道:“可知是為了什麽?”

東昉搖搖頭,只道:“當時并沒有奴仆在旁伺候,誰也不曉得發生了什麽。”

瑩雪只不解,這鎮國公便是生自己兒子的氣,也不該在他身負重傷的時候責打他才是。

“爺讓我來告訴姑娘你,讓姑娘待在西廂房裏不要出去,下月初九便擡姑娘你為姨娘。”東昉又說道。

瑩雪卻沒想到傅雲飲這個時候還有閑情逸致想着給自己擡姨娘一事,一時心內也有些慨嘆,便聽她道:“世子爺可要緊?我能不能去太太院裏瞧一瞧他。”

東昉連忙制止:“不過是些皮肉傷罷了,将養幾日便好了,姑娘你可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去觸太太的眉頭才是。”

瑩雪這才作罷,只那雙靈透的杏眸裏染上了些擔憂之意:“勞煩東昉小哥您,好好照顧世子爺。”

東昉應是,便又馬不停蹄地往沈氏的院子裏跑去。

劉婉晴知曉了這個消息後,自然也去了沈氏的院子裏。

沈氏待她也算和善,只是語氣裏總裹挾着些似有似無的埋怨:“我總想着,老爺如何會知道雲飲要納妾一事?對瑩雪那奴婢的身份也了如指掌,這當真是有些奇怪。”

劉婉晴卻作出一副全然不知曉其中隐情的懵懂樣子來:“母親說的很是,這事倒是出了奇。”

沈氏精明的眸子有意無意地落在了劉婉晴的面容上,見她仍是面不改色,索性也不繼續追問下去,只道:“老爺鞭子都打斷了,仍是阻不了雲飲的心意,既如此,便把那瑩雪擡為姨娘吧,日子就定在下月初三。”

劉婉晴捏着茶碗的手驟然收緊,面上卻仍是一派平和:“是,兒媳這就去安排。”

沈氏又瞧了劉婉晴一眼,似是對她的平靜有些意外,“雲飲已睡了,況且他心情不佳也不想見人,你便回去吧。”

劉婉晴也沒有多做糾纏,幹脆地應了後便出了沈氏的院子裏。

她走後,沈氏對着正屋門檻下亮堂的日光出起了神,直到山嬷嬷走近她身邊後,她方才回過了神。

“太太,大奶奶可當真是個沉得住氣的。”山嬷嬷由衷贊嘆道。

沈氏也嘆了口氣:“也不知為什麽,雲飲竟一點也不喜歡她,連她房裏也不去,既如此,那時又為何執意要求娶她?”

山嬷嬷見沈氏煩憂,便道:“太太寬心吧,夫妻有夫妻間的緣法,這也是強求不來的事兒。”說着,便給沈氏遞上了一杯熱茶。

沈氏便順着山嬷嬷的手抿了一口茶,一陣甘甜的清香湧入唇舌間,她方才覺得自己心內的郁氣消散了不少:“從前我總以為雲飲這孩子對我的敬愛并不如對馮琴音那賤婢,可經過了昨日那事,便知在雲飲心裏,我這個娘親的份量也是極重的。”

山嬷嬷見沈氏開懷,便說道:“太太說的什麽話?世子爺不敬愛疼他養他的生母,還能去敬愛誰?”

沈氏聽了這話後,心內愈發受用,一時便想起了從前傅善勻剛納了那兩個姨娘時,自己以淚洗面的日子,那時雲飲不過七八歲的年紀罷了,他竟已瞧瞧記在了心間。

壓抑在心裏久了,昨日他竟敢對着他父親發洩了出來。

沈氏心情舒爽,連帶着對瑩雪的偏見也少了許多,她便對山嬷嬷說道:“過幾日你便把瑩雪那孩子帶過來,我要細細囑咐她一番才是。”

山嬷嬷自是眉開眼笑地應了,前段時日沈氏總存心與世子爺過不去,可急得她夜裏都睡不安穩,如今太太擰過神來了,她自是歡喜不已。

劉婉晴回了自己的正屋後,便一臉陰沉地與馬嬷嬷算起了日子。

離瑩雪被擡姨娘的日子不過十餘日罷了,她不能坐以待斃,要好好想想法子阻攔了此事才好。

馬嬷嬷便道:“大奶奶,不妨我們去求一求老太太?”

劉婉晴卻搖搖頭,聲音平靜又淡泊:“老太太已幫了我如此多的忙,都将這事捅到了公爹跟前,可世子爺不還是硬抗了下來?外人越阻撓,世子爺便越要擡舉瑩雪。”

馬嬷嬷一聽也覺得劉婉晴的話十分有道理,便道:“這可如何是好?難道真要眼睜睜地瞧着瑩雪那小蹄子越到大奶奶您頭上不成?”

劉婉晴端莊的面容上雖一派平靜,可她的心內卻已被酸澀與妒恨之意充斥,她道:“自然不會,如今想将那瑩雪拉下來,還是要在世子爺身上想想辦法才是。”

馬嬷嬷不解其意,問道:“奶奶可是要再與關嬷嬷那兒尋了藥粉來?”

劉婉晴自嘲一笑,眸裏盡是傷懷:“這法子用過一次後便不靈了,世子爺如今是絕不會往我屋裏來了。”

這話說的頹喪,馬嬷嬷聽了後也覺得煩憂不已,立在劉婉晴身側久久說不出話來。

“可只要瑩雪失了夫君的歡心,我便還有反敗為勝的可能性。”劉婉晴黯淡的眸子忽而迸發出些詭異的光亮。

說罷,她又輕笑着詢問馬嬷嬷道:“母親可應下了将墨書送來我院裏一事?”

“應下了,明日一早,墨書便會來您的院子裏當值。”馬嬷嬷道。

劉婉晴笑得越發肆意,只慢條斯理地說道:“很好,且瞧着吧。”

等着瑩雪與墨書這對苦命鴛鴦再次相遇後,會是如何的纏綿悱恻、藕斷絲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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