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山河萬卷

葉道長雖不欲與人相争,但也不會任由人輕視。

當外面等候的記者們看到方才就格外引人注目的金發青年也安靜地站在書案前,立刻就興奮了!原本以為能多拍他幾張照片促進下銷量就不錯了,沒想到他竟要參加青年藝術家的現場書畫展示??!

那是什麽概念!能來到這裏的,都是在書畫界小有名氣的新秀!就拿跟他站在一起的白敬來說,他的老師是泰鬥級國畫大師秦木栖,年紀輕輕就拿過許多大獎,辦過自己的畫展,最新的作品《華裳》還被收錄到了國家文化局主編的《國畫鑒賞》,是如今最炙手可熱的潛力青年書畫家。

而那個長相精致的金發青年呢?

當主持人說出他是國畫手葉奉于的外孫時,全場都嘩然了!

——葉家人!

光是這個姓氏,就足以令人議論紛紛。

白敬眼中閃出一絲嫉妒,轉頭看了眼平靜淡漠的葉紹期,心裏發出一聲冷笑。

等着吧,葉家人又怎麽樣?現在大家對你越吹捧,等會兒就讓你跌的越狠!

他已經腦補出了自己是如何當衆讓葉紹期出醜,把葉家人踩在腳下的場面了!

在主持人介紹葉紹期的身份時,葉奉于身子站的筆直,面上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拘言笑,但眼神卻很堅定,淡然接受着各方的打量注視。

對面秦木栖正在臨場對白敬進行最後的提點,葉奉于來到葉紹期身邊,看向青年的目光閃過一瞬複雜,卻只說了一句話:“記住,你是葉家人,不論輸贏,都要畫出自己的胸襟。”他指了指自己心髒的位置,“你落筆所繪之物,都是出自這裏,那裏有多大,你畫中的意境就有多寬廣”

葉紹期低低“嗯”了一聲,拿起毛筆的瞬間,整個人的氣場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微微垂下金色發絲柔軟地滑到額頭,遮掩住了認真起來的神色。

兩面寬大的投影儀上一左一右投射出葉紹期和白敬現場作畫的情景,剛開始兩邊觀看的人數都差不多,漸漸的,大部分人的頭都轉向了葉紹期那一邊。

青年弧度優美的側顏被光打的白皙的仿佛凝脂美玉,又長又濃密的睫毛半垂着,偶爾随着他眼神的轉動而輕微打顫,令衆人呼吸一滞,頓時沉溺進了盛世美顏當中,甚至暫時地忽略掉了他畫的是什麽。

只有葉奉于眼神一直跟随着青年的筆尖,認真而嚴肅,但皺起的眉峰卻漸漸的松開了,眼中逐漸散發出了火熱的熱情。他走近了兩步,在不打擾到青年創作的最近的位置,看着他筆走游龍,潑墨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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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他感到身邊又多了人,側眸一看是跟自己同行而來的弓背老人,老人的眼中也滿是熱切,想往跟前湊被葉奉于給攔了住,聽他不客氣地說:“別靠太近,小心影響人家。”

“……”

顧潭和葉盈盈、許莫莫找來的時候,見到葉紹期在臺上都吓了一跳,繼而東擠擠西蹭蹭占據了前排的清晰位置。顧潭的全部注意力都被他給抓去了,那人永遠不知道自己認真起來的模樣有多麽誘人,只這麽看着就那覺得渾身的血管都撐脹了起來。

葉紹期在專注于某件事上,是心無旁骛的,忽然他停頓了一下,但下一秒就看到一張新紙平接了過來,用鎮紙壓平。他聽見葉奉于嚴肅的聲音說道:“你專心畫。”

見有人明白了他的意圖,便不必再分心了,繼續頭也不擡地沾墨描痕。

葉奉于轉過身,對着臺下的工作人員厲聲道:“快多拿些紙來!”

幾個小夥子不敢耽誤,急忙匆匆忙忙地送上來一打新紙。

那邊秦木栖和白敬聽到有動靜,擡頭看了一眼,見對面圍了好多人混混亂亂的。

秦老“哼”了一聲,對白敬道:“那邊估計手生了,難不成是打翻了墨汁要重換紙?你別管了,專心畫就是了。”

“是,老師。”白敬嘴角一勾,下起筆來更加不緊不慢。

一幅好的國畫畫上數個小時,甚至是好幾天、幾個月都是有可能的。展覽方這次給了一小時的時間,能夠保證完成一幅差不多的成品,又不會讓人們站的太久厭煩。

白敬在四十分鐘的時候放下了筆,攝像頭頓時給了他的畫作一個特寫。

他畫的是一幅《春游登高圖》,巍峨聳立的茫茫高山上松柏挺立,一行長襟登高客負手立在山巅,看着對面瀑布飛流而下,自有一番氣吞淩雲的壯闊豪邁。

秦老顯然也對徒弟短時間內就能完成這麽一幅大視角的作品很滿意,捏着胡須示意工作人員可以立起來了,然後兩人悠閑地向對面看去。

那邊葉紹期剛剛鋪上第四張紙。

他的筆從始至終一刻都沒有停過,仿佛不需要構思,一切盡在他的腦中,那樣的熟悉,可以信手拈來。

到了這種時刻,葉奉于早就不在乎什麽時間、什麽比賽了,他的眼睛瞪得通紅,一眨不眨地盯着紙上落下的每一筆。

下面的觀衆們早就被葉紹期的速度驚呆了,注意力也從舔顏轉移到了他的手上。那是一雙修長白皙的手,關節靈活卻并不突兀,捏着筆杆潇灑行走的樣子好看極了,好多人都拿出了手機各種拍拍拍,然後興奮地發到朋友圈或微博上分享。

記者們也是一刻都沒有消停,青年360度無死角的精致模樣,随便拍一張都可以做頭版頭條來吸引人的眼球,而攝影師更是敬業地扛着笨重的設備,将創作的全程都錄制了下來。

等到還剩最後五分鐘的時候,衆人全都屏吸等待着。葉盈盈緊張的一把扣住許莫莫的手,疼的她差點叫出來,被甩開後葉盈盈又去抱住了顧潭的胳膊,卻發現那胳膊也是繃的僵硬硬的。

還剩最後兩分鐘……

秦木栖和白敬也都不淡定了,他們不方便擠過去,便緊縮眉頭盯着對面的投影儀投放的畫面。就在這時,青年終于停了筆,換了一支緩緩沾了墨,站直身子,似乎想寫什麽,卻又猶豫了,沉默了半分鐘,才在左側空白處用行書認認真真地提了三個大字——憶南華。

一個小時的時間,剛剛好。臺下的觀衆們都捏了把汗,可青年卻還是清清淡淡的,仿佛這些都是計算好了的事,完全不值得緊張。

葉老和弓背老人親自将四張紙連接起來,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舉起,展示在了衆人面前。

看過程時被他的速度所驚吓是一方面,但此時完整地看到了四幅連在一起後的全貌,這才是真正地被震驚住的說不出話來。

一邊是登上一座高山看到的景色,一邊展現的卻是山河萬卷,兩廂相比,高下立現。

人們不知道南華是個什麽地方,但把四幅畫作從右往左看過,仿佛是站在高處俯覽着萬裏河山,胸口不由生出了一股與山同高與歲月同行的瑰麗氣勢,那是一個從未站上過的極高的視角,從那裏看到的更是一個從未見過的視野。

哪怕是再不懂得欣賞的人,也能夠從中感受到作畫人心中對視線所及的這片大地是多麽的熱愛,一勾一勒那樣的流暢,仿佛曾經看過了千萬遍,又在心中描摹過千萬遍,熟悉到至極,才能一口氣将其神形都表達的這麽到位。

秦木栖怔怔地看着對面這幅畫,一時忘了說話。而他身邊的青年,此時已是臉色灰敗,恨不得趕緊離開這裏,看到那人表現的越淡然,就好像越是被狠狠的羞辱了一番,讓他低下頭握緊了拳頭。

……

從展廳出來,顧潭一直處于無厘頭的興奮狀态,搞的葉紹期都有些煩了,用力想要把自己的手給抽出來,但那人卻好像吃了豹子膽,抓着死活就是不丢。

“你幹嘛!”

“給你按摩啊,不停的畫了那麽長時間,早就酸了吧?你放松點,我給你按按。”顧潭的指尖很軟,指甲修剪的圓潤而整齊,他小心翼翼地在葉紹期手心手背的穴位上揉捏着,神色專注的好像是對待他最鐘愛的小提琴。

“放手……我不累。”葉紹期黑着臉說道,瞥見一旁許莫莫亮晶晶的眼睛更是無語。

但是顧潭的行為卻得到了葉老爺子的支持:“按吧,小顧你好好給他按按。”

“哎!知道了外公!”

“……”

後來顧潭又興奮的非要請大家吃飯,于是讓保镖開着車,拉着一隊老爺爺老奶奶,浩浩蕩蕩的去了葉紹期剛回國去的那家高檔私人會所——聿人。

這次葉紹期反應了過來,看着這個名字若有所思,問道:“這種不太經過大腦的名字,難道又是岳亮開的?”

“是啊,除了他還能有誰?不管怎樣,我覺得比夜醉玫瑰要好聽的多了,以後見面了也不要太打擊,讓他能保持這個水準也是不錯了。”

顧潭把人帶進了包間,叫了對老人身體好易消化的菜。

葉奉于吃飯時一直在嘆氣直道可惜,然後一臉埋怨地瞪着葉紹期,“你說你要是一開始就打算畫大卷軸的,為什麽不早說!那樣就直接上大紙了!結果現在好好的一幅畫被割成了四份,可惜了哎,真是可惜……”

葉紹期也不吭聲,安安靜靜的吃飯。

葉盈盈也被顧潭傳染的很躁動,不停的叨咕道:“哥你太帥了!你知不知道下面好多人都瘋了似的打聽你,我旁邊幾個妹子還用你的名字搜了微博,哈,那怎麽可能搜到嘛!然後又不死心地跑去問辦展的工作人員,他們又怎麽會知道?應該來問我呀,問我呀,我知道的呀!”

葉紹期瞟了她一眼,冷冷道:“那你說了?”

“怎麽會!我~才~不~舍~得~說~呢~”她哥可是她一個人的!才不會讓那麽多人都過來跟她搶呢!嗯……勉強撥出一半分給葉紹致四分之一,再給潭哥留四分之一好了。

看着她那副嘚瑟的模樣,葉紹期嘴裏的東西都要咽不下去了。

其他在座的老年藝術家們也由衷的大加贊賞,這次葉奉于聽後的表情輕松了許多,不再揣着端着了,毫不客氣地全盤加收,仿佛又成了曾經那個總愛帶外孫出去秀的“傻老頭”。

衆人聊的很盡興,期間那位弓背的老人得知顧潭的身份,随口說道自己老伴是C國國家交響樂團的忠實聽衆,還因為沒買到下個月在福海市的演出票而不高興呢。

顧潭出去打了個電話,趕在吃飯結束前,一個年輕人匆匆的敲門進來了,拿着一個信封交給顧潭,喘着氣道:“顧老師,路上有些堵,票給您送來了!還有什麽需要您再跟我說!”

“辛苦了。”顧潭笑眯眯地拍拍他。

弓背老人驚訝地看着他,不單是他,每位老人都拿到了人手兩張下個月C國國家交響樂團在福海演出的音樂票。

仔細一看,還是基本不對外售賣的貴賓票!

每個人拿到票都挺高興,畢竟喜愛傳統書畫的,多少對古典音樂也會感興趣,就算真的不能去,拿去給家裏的孩子也是不錯的選擇!

送大家回到了賓館,葉紹期出了電梯準備回房,一轉身發現顧潭還尾巴似的跟着自己,停住了腳步,“你跟着我做什麽?”

顧潭:“回房間呀!”

“你的房間在電梯那邊。”

“哦,那我先送你回去。”

葉紹期怒了,“送什麽送?顧潭你的毛病還能不能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顧潭:“不能好了不能好了!被你帥的病入膏肓只能親親才能好起來!”

葉紹期:“哦,那你繼續病着吧。”

顧潭繼續要他回房。

葉紹期:“你為什麽還跟着?!”

顧潭微笑:“因為我還病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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