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我的命

奶奶叫他們進去吃飯, 葉紹期起身去洗手,顧潭貼着跟在身後, 就那麽大個水池非要擠過來伸手一起洗。葉紹期剛沖幹淨的手又碰上顧潭手上的泡沫, 他不好再去擠,又不能這麽直接走,只得僵着扭頭瞪他一眼。

誰料剛轉頭, 臉頰正好從顧潭柔軟的發絲上一擦而過,兩人的距離近到入眼全是他長長低垂着的睫毛,呼吸吞吐間有股淡淡不易察覺的松香。

葉紹期微頓,有些倉促地轉開頭來。

可這人卻又伸出手來在他的唇角抿了下,溫聲道:“有泡沫, 沾上來了。”擦完一下還不滿足,溫熱的指尖似乎又得寸進尺地往他唇瓣上蹭了蹭, 輕輕拈摸。

他第一次發覺這間鄉下建築中的洗手間這樣狹小, 甚至連可以挪動的位置都沒有,面前這人就像是一堵牆,躲不開、也推不動。

“你退一點,讓我先出去。”他蹙眉道。

“不要。”顧潭不僅沒讓, 反而伸出一只腳勾着不讓他走,轉身快速洗幹淨了手, 又黏糊糊貼了上來, “我們現在走吧。”

葉紹期抖了抖身子,兩人歪歪斜斜地回到餐桌邊,顧奶奶早就聽到那邊動靜不斷, 服氣地看了他倆一眼,“真是受不了你們,洗個手都能鬧起來。”

葉紹期表情一言難盡,沉聲道:“這貨真是太煩人了。”

“他不一直都這麽煩人。去,去去往邊上坐點,別總擠着人家!”顧奶奶把孫子的碗一邊推了推,分好了筷子。

顧潭“嘿嘿”地捧着碗坐了下來,眼神挑啊挑的,吃個飯也不安生。

顧爺爺看他這股嘚瑟勁兒,撩了下眼皮,哼聲道:“怎麽,跟人家小姑娘和好了?不玩失戀了?”

顧潭直了直身子,“爺爺,好得我也是你孫子,沒事多誇誇我呗?”

顧爺爺被煩的直瞪眼,還是奶奶心軟,一邊給他們夾菜一邊樂呵呵數道:“看我大孫子,長的俊俏,笑起來也好看,還拉得一手好琴,沒道理不招人喜歡。”

“就是!”顧潭得意洋洋,伸腳踢了下對面那人,挑挑眉,“喂,聽到了沒?沒道理不喜歡的。”

葉紹期放下了碗筷,揉揉額角,嘆氣道:“奶奶,你管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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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奶奶管,你說話也算,我多聽你的呀!說吧,你想要我怎麽樣?”

葉紹期嘴角動了動,最終吐出一句,“算了。”

顧潭伸出舌尖舔舔嘴角,端起粥來悶着頭邊喝邊笑,把自己嗆的直咳嗽。

奶奶算是沒轍了,唉聲嘆氣,可顧潭卻像是一下子放下了心裏的大石頭,整個人都輕松了起來。

經過昨天一晚,他總算是想明白了。

葉紹期既然能找來這裏,起碼是沒打算像從前對待別人那樣直接拉清界限甚至絕交的。就算現在他的态度還不明,但總歸是有機會的不是嗎?

就像華亦晟說過的那樣,他對自己總是寬容許多,底線也會一再地放低。那麽他就慢慢一點點地往下磨、往下拽,說不定有一天會低到幹脆跟他一起過算了。

只要那人不會狠到跟自己一刀兩散,就算他只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剩下的距離自己怎樣也要跑到他的跟前。

想通了這一點的顧潭毫無壓力地在飯後提議道,要不要到南華小學看一看。

現在上山的路全都重修過了,一來方便了孩子們上學,二來也确保了葉紹期上次昏倒的事情不會再發生。

顧潭擔心他的腰累到,又把家裏的電動三輪車給推了出來。葉紹期眼角抽了抽,還是沒吭聲,邁開長腿坐到了後面。

一路平坦,顧潭在前面“嘟嘟嘟”地開着車,頭發被吹的亂飛,葉紹期就這麽看着,不知不覺看到了小學門口。孩子們見他們來了都很興奮,這裏已經配備了最新的軟件設備,曾經的小山村已經不再閉塞,他們接觸到了外面的世界,同時也知道了幫助他們的這兩個人,是多麽的優秀厲害。

在山上待了半日,兩人中午到縣城去吃了小吃。下午回到家裏,顧潭繼續充當護工,為葉紹期做腰部按摩。

葉紹期趴在了床上,露出一截腰來。

那裏的肌膚白皙細嫩,肌肉流暢而又紋理清晰,顧潭按着按着就心猿意馬起來。為了讓力道更加均勻,他此時是用膝蓋跨在葉紹期腿兩側俯下身按的,入眼滿目的除了細腰,就是那形狀飽滿的翹臀。

他的手捏啊捏,捏啊捏……速度不自覺地越來越慢。

葉紹期原本閉着的眼睛倏地睜起,臉色一黑,“顧潭,你的手往哪兒摸呢?”

顧潭“嗖”地把手一下子從褲腰裏抽了回來,故作鎮靜地左顧而言他,“怎麽啦,我看網上教程說不能只按腰,腰下面的部位也要按。要不你把褲子往下面去去,我都給你按按。”

“不用了。”葉紹期黑着臉道。

“唔。”顧潭有些可惜地扁扁嘴,手繼續按着腰,但那視線卻一直盯着屁股,盯的眼神火辣辣的好像要把外面那層薄薄的睡褲給穿透。

他忍的辛苦,那人卻挺享受。若按到哪一點舒服了,還會不自覺地低聲哼哼。

顧潭聽的渾身發麻,哪裏還使得上勁,所有的力氣全都洩沒了,恨不得趴到他的背上。

感到後面停了,葉紹期側了側腦袋:“怎麽了?”

顧潭垂眼看着自己的小顧顧越來越精神,有苦說不出,悶悶道:“累了。”

“累了就休息。”

“可是小顧顧還好精神。”

“嗯?”

“……沒什麽。”顧潭蜷了蜷身子,把腦袋一低枕在了他的腰上,委委屈屈道,“按不動了,我用腦袋來給你壓壓吧。”

腰間猛然一癢,說不出的滋味讓葉紹期從尾椎開始沿着脊椎“呲溜”一炸,騰地翻過身來。顧潭沒料到他這麽大的反應,腦袋被一彈,再掉下來時正好落入了一個軟軟的地方。

他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躺到了那人的肚皮上,懵了一會兒,忍不住舒服地蹭了蹭腦袋。

“顧……”葉紹期剛開口,就聽顧潭“噗”地一聲笑了,用手按住他的肚子道,“哎呦你別說話,一說話震的我耳朵都是麻的。”

葉紹期果然不吭聲了,兩條胳膊往上挪了挪,有些不知該拿他怎麽辦。

顧潭嘴角笑意輕掩,臉往下埋了埋,閉上了眼睛,“真軟,讓我躺一會兒呗,就一小會兒。”

葉紹期沒有動。等到靠着他的青年呼吸變得平穩了,他緩緩睜開了眼睛,目光有些複雜。

葉道長兩輩子加起來,上百年來,都是一個人度過的,曾經他的師兄有找到道侶的,可他卻從未動過心思。如今凡體俗胎,就算修煉不曾間斷也不過身體無病地度過百載,比起修士的漫長歲月僅為彈指一揮間,便更不曾有過什麽想法了。

這一世,獨身而來,走過、看過,到了時間再離去,不過如此罷了。

可現在卻有一人打破了他的平靜。

他待于顧潭,像是弟弟,又像是摯友。但是他從心底裏明白,顧潭在他心中的地位,又的确要比沈閱他們更特殊一些。

這種不同究竟特殊在哪裏,他沒有細想。但如今顧潭把它點破了,他便不能再糊裏糊塗下去。

不論是答應還是拒絕,都不能像對待別人那樣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他覺得自己的年紀大了,未來的路究竟要怎麽走,他得考慮的更多一些,也要替顧潭想的更周全一點。

顧爺爺和顧奶奶晚上要去鎮子上聽戲,見兩人到了時間還沒下來,便上樓去敲門。

沒有人應理,輕輕推開之後,見到寬敞的床上,兩個高個子青年一人枕着另一個睡的正香甜。

顧奶奶輕腳走到了跟前,伸手揪起自己孫子的耳朵,在他“嗷”起來之前堵住了嘴。

“你還挺舒服的啊?有你這麽枕着別人肚子睡覺的嗎?小七得多難受啊!”

“唔,唔唔唔……奶奶,輕點,輕着點拽。”顧潭壓着聲音爬起了身,看着葉紹期前面被他枕皺了的衣服,有些懊惱地揉了揉頭發,“我本來只想跟他鬧着玩兒枕一會兒的,結果真是太舒服了,就睡着了。”

“我再給他揉揉。”說着就伸手向人家的肚子探去,被閉着眼睛的青年一把捉住了手腕,沒好氣地掃了他一眼,翻個身從另一邊坐了起來。

晚上他們要去看戲,三輪車自然是顧爺爺開着載上顧奶奶。顧潭到隔壁家借了一輛自行車,拍了拍後座對葉紹期笑着道:“上來!”

葉紹期壓了壓帽檐,坐了上去。

因為奶奶催着趕時間,顧爺爺把車開的飛快,很快就把兩人給落在了後面。顧潭追了一會兒,眼看着前面幾條小路模樣都差不多,不知道該往哪兒拐了。

“怎麽辦?”他把車支在了路邊,左右看了看,也沒有出來乘涼的村民可以問路,想給爺爺打電話,卻發現自己手機自從從醫院跑出來後,還沒有從葉紹期那裏要回來。

葉紹期從口袋裏摸出自己的,也是剛剛開了機。

還沒有找到爺爺的電話號碼,就先看到了一連串短信提示音、各種留言提醒擠了進來。

幾乎是同一時刻,秦海陽的來電顯示一閃一閃地亮了起來。他點開來接了,“喂。”

對面似是愣了好半天,接着才怒吼出來:“我的祖宗啊!你這是犯了什麽神經病啊?從醫院跑出來了不知道打個電話?!多大人了你還給我玩兒失蹤??!”

葉紹期把手機微微拿開些耳朵,淡定道:“我在顧潭的奶奶家。”

經紀人沉默片刻,冷靜下來:“哦,那怪不得,有個神經病在身邊難免會被傳染一點。”

站在旁邊的顧潭:“……”

葉紹期瞟了他一眼,嘴角有點勾起的意味,轉開來應了幾聲:“好,我知道了。”“快了。”“嗯,就這樣。”“再見。”

他挂了電話,看到顧潭有些無辜地鼓了鼓腮幫子,恹恹道:“你要回去了?”

“你不回去?”

“我還能回哪裏去。”

E國國家交響樂團的彙報演出是在今天,首席的換任雖然幾乎內定,但也是要通過公開招選的。今天上臺表演的知名小提琴家不止顧潭一個,首席将從他們之間選定——這也就是為何之前指揮家卡門澤先生這麽催促他的原因。

只要上了臺,首席就是他的。然而一旦缺席,那麽就再無補救的機會了。

葉紹期将手機遞給他,“不問問結果嗎?”

顧潭看了一會兒,伸手接了過來,撥通了樂團某成員的電話。通話時間很長,而且可以看得出來,對面不止是一個人在跟他說話。

顧潭一一笑着聊過,最後不知電話輪到了誰的手上,他的表情忽地一肅,低低道:“卡門澤先生。”

他安靜地垂着眼眸聽着,然後溫和地挂了電話。

擡起頭來,對着葉紹期露出一個有些牽強的笑容。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個?”

“好消息。”

“就算沒有當上首席,我還是樂團的副首席,卡門澤先生說了,只要我願意,樂團中永遠都有我的位置。”

“那壞消息呢?”

顧潭扁了扁嘴,忽然伸手抱住了他,将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輕輕道:“成為新首席的是羅伊斯,我跟他不對付不是一年兩年的了,有他在,我在樂團的處境會很尴尬。更重要的是,他足夠優秀和年輕,紹期,我可能再也當不了首席了。”

葉紹期聽後一股冷氣散發了出來,伸手揪住了他的後衣領,語氣冰涼,“讓你作,現在後悔了吧?”

“後悔?”青年悶笑兩聲,語調一下子就變了,“怎麽可能?”

他仗着身高的優勢伸手扣住了葉紹期的下巴,收起笑臉時的模樣有些嚴肅,逼着他看向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以為我之前說的都是笑話?還是你真的不知道我究竟有多喜歡你?”

“葉紹期,小提琴的确是我所愛,但是你——卻是我的命。”他埋頭吻住了那人的嘴唇,重重咬了一口,“這條命,你還讓不讓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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