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好好的

年前回C國的航班一直處于高峰期, 近一星期的直飛航班都沒有了，顧潭只能買到了最近的轉機航班, 連轉了兩趟, 在空中待了近二十多個小時，這才風塵仆仆地出現在了醫院中。

病房的門沒有關，他剛走到門口, 就見到迎着陽光的金發青年坐在窗邊，手中捧着一本書，正安靜地看着。他的身上帶着一股寧靜的力量，讓一路以來原本躁動不安的情緒都跟着平靜下來。

病床上的老人還在安睡，房間裏一室靜谧, 讓顧潭的呼吸不由放輕了，邁步走了進來。

葉紹期聽見動靜, 擡起頭來, 見到顧潭的瞬間眼眸微縮了一下，然後隐隐透出了心疼。

任是再年輕身體再好，在高空中連續飛了快兩天，誰的臉色都不會好看。

“已經度過危險期了, 但是什麽時候能醒還未定，醒來後能恢複到什麽情況, 也要看奶奶的身體狀況。”葉紹期走到他的身邊, 輕聲道。

“怎麽會突然這樣……”顧潭的眼睛有些發紅，他揉了一把自己的臉，強打精神, “奶奶不是說起養生一套一套的嗎，不是要活到兩百多歲嗎，怎麽就……”

葉紹期沒有說什麽安慰的話，只是溫柔地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頭頂親了一下。

被親了的顧潭一激靈，嗖地捂住了自己的頭，“哎別親，我髒着呢……”

葉紹期毫不在意地将手穿過他柔軟的短發，又捂了捂他的臉，“沒關系，我不嫌棄。”

顧潭來了後，就徹底不讓顧爺爺留在這裏了。顧小叔把顧爺爺接到了家裏，允許他每天來探望，但是陪床任務就交給了顧潭。

顧潭不舍得葉紹期跟着受累，讓他也回去休息，卻被拒絕了。

葉紹期看着他說道：“我們一人一天。”

“你最近沒有工作嗎？”顧潭有些為難。

“那你沒有工作嗎？”葉紹期反問。

“我……好啦，我知道了。”顧潭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再糾結，轉過去的同時嘴角輕輕勾了起來。

在醫院裏守護了大概四五天，這一日，顧潭來接葉紹期的班，順便點了外賣準備一起吃。

葉紹期正靠在另一張床上閉眼小憩，顧潭坐到旁邊，看着那人深邃細膩的五官，忍不住伸手在他的額前發絲上輕撥了撥，眼神不自覺露出了寵溺的神色。

就在這時，他無意間一回頭，就看見對面病床上躺着的奶奶，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正看着他們。

他的血液一下子湧上了頭，“奶奶！”一嗓子把葉紹期驚醒，兩人沖到跟前，葉紹期手快按了床頭鈴，不多時醫生和護士就趕了過來。

“病人意識恢複，需要安排做下一步檢查。”醫生指揮着将奶奶推了出去，顧潭跟在後面，被擋了回來，“家屬請在這裏等候。”

……

經過詳細的檢查和治療，奶奶的恢複情況良好，醒過來後沒兩天就可以慢慢地說話，并且開始在醫生的指導下進行複健活動。

顧潭每日陪着她，把護工的活都給做了，看的護士們都暗暗驚嘆。

久病床前無孝子，她們見過太多尋常人家的老人生病，家屬能不能請護工都是一回事，很少有人能做到親自伺候事事料理的。

普通人家都是如此，更何況是這種富貴人家了。

就算習慣了顧潭優雅自如地把老人照顧的井井有條，但當看着素來高冷的葉影帝面不改色地幫着老人擦拭喂飯從嘴角漏出來的食物時，着實驚掉了衆人的下巴……

小護士們不能随便将vip病房的病人信息洩露出去，但又忍不住想要分享自己的激動心情，其中一個坐擁粉絲小幾萬的網紅小護士連發了好幾天的表白微博。

“嘤嘤嘤，被暖男葉哥哥圈粉的第一天[可愛][可愛]”

“嗷嗷，我葉男神實力暖[旋轉][旋轉]！！被圈粉的第二天！！！”

“第三天！！！三百六十度旋轉膜拜葉哥哥啊啊啊啊啊！！！！！”

下面的粉絲見到她打卡式的表白，紛紛留言詢問發生了什麽，但是博主只是統一回複道——“葉哥哥真的是非常非常好、非常非常善良的人！！葉哥哥和顧首席之間的友情真的很令人羨慕QAQ”

……

在醫院康複了半個多月，顧奶奶的情況穩定多了，定居A國的大女兒過來接她去A國修養一段時間。

顧潭開車将他們送到了機場，一路不放心地不停對小姑叮囑着什麽。葉紹期慢慢地跟在後面，低頭看着手機。

“這趟飛機還有一張餘票，顧潭，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顧潭頓住了腳步，回過頭來的模樣看着有些呆。

每次回國他本能地想要跟葉紹期待在一起，竟然忘了這次自己回來的目的了。

好像這時候才忽然意識到，奶奶不在C國了，他留下來也沒有什麽理由了？

葉紹期一看他的反應就笑了，一邊走過來一邊動着手指，“我幫你買下了，護照在你身上，直接跟着去就好。”

“啊……哦。”

“行了，你小子跟着也就放心了，可別再叨叨我了！”小姑一副受不了的模樣，攙着顧奶奶無奈道，“爸、媽，咱們先……媽？怎麽了？”

顧奶奶輕輕掙開了她的手，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

“奶奶？”顧潭上前來，彎下腰輕聲問道。

“不用……你陪。”

顧潭微愣，“什麽？”

顧奶奶又看向了葉紹期，伸出了手，“別……買……”

“奶奶，顧潭跟着也能幫幫小姑。小姑上班的時候他好照顧您。”葉紹期走到跟前解釋道。

“那你……一起去嗎？”顧奶奶忽然問道。

“我？”葉紹期沒想到會被這樣問道，看了眼同樣懵住了的顧潭，僅遲疑了兩秒，就低頭又查了下手機，說道，“跟你們同一班的飛機沒票了，我看下最近的吧。”

“媽，紹期忙着呢，咱們不用麻煩他呀！”小姑急道。

“是……啊奶奶？”顧潭也愣愣地點了點頭，“他也沒帶護照吧！”

顧奶奶沒理他們，緩緩将手伸了出來，葉紹期看着，伸出手接住了她，這才發現奶奶握住他的力度有些大。

老人經受病痛的眼神有些疲憊，卻透着慈和，一字一句緩緩道：“你不用去，小潭也不用去。奶奶這兒還有爺爺在呢……你們……好好的就行，奶奶盼着你們……好好的。”

說完，她輕輕放開他，又看向了顧潭，露出了淡笑，“我家的大孫子，怎麽看怎麽好……眼光也是頂好的，放心吧，只要奶奶還在一天，奶奶都支持你……”

“奶奶……？”顧潭睜大了眼睛。

小姑也一臉困惑，“媽，您說什麽呢？”

顧奶奶嘴角帶着笑意，轉過了身，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走吧，我們走。”

“哎……”

直到顧小姑扶着奶奶，跟爺爺一起過了安檢，在那一頭跟他們遙遙擺手的時候，顧潭仍然沒有回過神來。

葉紹期輕推了他一下，“去找個咖啡廳休息一下？”

“嗯……好啊。”

現在這個點機場的人并不算太多，兩人找了個僻靜的位置坐下，葉紹期問他想喝什麽，他說來點涼的壓壓驚。

最後葉紹期端着兩杯燕麥碎碎冰回來了。

顧潭喝着麥片，突然來了句，“紹期，奶奶可能知道了。”

“嗯。”

“她醒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了我在……偷摸你的頭發……”他說着，撩起眼皮掃過來一眼，低聲嘟囔道，“然後就看出來了。”

葉紹期好整以暇地瞅着他，挑了下眉毛。

“我當時真害怕她會一着急，又暈了過去。”顧潭苦笑道，“沒想到她竟然這麽支持我們……我奶奶她真的是……”

“奶奶很棒。”

“是啊，真是個很棒的老太太。”顧潭輕笑兩聲，又喝了一口麥片，“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有一次我生病，奶奶給我帶來了一袋麥片，就是這個味。之後我再喝，都沒有第一次那麽好喝，但每次喝都總會想起她。在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真的心髒都要跳出來了，想着如果奶奶真的出了什麽事，那可要怎麽辦……”

葉紹期沉默了片刻，指着機場窗外來往的汽車，道：“那你看見它們會想到什麽？”

顧潭愣住：“什麽？”

葉紹期道：“你小時候的第一輛玩具汽車，是我送的。”

又指着街邊的高樓大廈：“你的第一套樂高模型，也是我買的。還有那個小女孩手裏拿的氣球，有一年的兒童節學校表演節目，沈閱帶着你一起偷偷把裝飾用的氣球都踩爆了，吓哭了好些小孩子……”

葉紹期還沒說完，就聽到旁邊人一直在咳嗽，轉眼見顧潭笑的都岔了氣。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聲音沉穩而溫和，安慰道：“在你的身邊，還有很多給你留下更深記憶的人，你的生活裏也不會只有一袋麥片。顧潭，不管發生什麽，關心你的人都是希望你能好好的。就算是我……如果有一天我先你而去，也不會帶走你的全部生活。”

顧潭聽到前一半還很認真，到了後面直接就惱了，把吸管一吐，擰眉抗議道：“哎！葉小七有你這麽安慰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