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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安排,就這幾天,我要去一趟。”
leif合上資料:“那邊局勢緊張,人都拼命往回撤,你倒好,上趕着去死?”
他沒接話,已打定主意。
Leif又說:“現在航班都停了,我上哪兒去給你安排?”
他說:“從外交/部想想辦法。”
Leif冷笑:“人是有規矩的,誰敢通融你過去,要出個什麽事兒誰負責?”
他給吳亮撥過去:“給豐華楊總打電話,就說那批鋼材我讓三個點兒賣給他,他駐利比亞的公司我再投資五個點兒。”
Leif吃驚地說:“你真是瘋了?往那兒投資五個點兒,新項目不搞了?”又說,“這節骨眼兒上,誰有功夫跟你談投資。”
片刻後吳亮回電,說豐華的楊總正忙着去利比亞安撫員工,準備把人接回來。他想了一會兒,親自約他見面。
豐華集團是有名的駐外中資機構,大批華人員工常年随公司輾轉各國,眼下出了這麽大事兒,負責人沒理由不出面指揮決策,像這種特殊情況,政/府也會提供支持。姜戍年要往這公司投資五個點兒,無疑成了大股東,他找楊華商量,叫他把去利比亞的機會讓給他。
楊華不可思議:“你投這麽多錢,就為了去趟利比亞?那邊已經開始打仗了,可不是鬧着玩的。”
他說:“有個重要的朋友在那邊,我必須親自把她帶回來。”
楊華說:“政/府派了幾架專機過去,外交部也發了照會,凡是中國人一個不落下,你何必親自跑一趟?”
“她身份特殊,專機過去也不一定走。”
楊華問:“什麽身份?”
“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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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恍然大悟,想了會兒說:“如今你也是豐華負責人了,既然非去不可,那就去吧,那邊公司的事兒交給你了,我在國內提供後勤,有什麽需要随時聯系我。”
這事兒就這麽敲定了。
三月十二日,姜戍年跟随一批外交官員坐上專機飛往利比亞。那會兒就水深火熱的班加西來說,中部塞蔔哈相對平穩,他們的目的地便是塞蔔哈機場。
飛機上的姜戍年并未因即将到來的見面心懷雀躍,因為身旁的人就現今局勢商榷各種撤退方案,包括預設的危險和困難,其事宜讓人不由肅穆。
戰争,不是件開玩笑的事兒。
卻沒想到,他們的飛機一落地便遇到一件棘手的事兒。那時機場已被大量人群包圍,停機坪上的埃及航空班機已被砸爛窗戶。一問情況才知道,這飛機原是中/國從埃及緊急租借,用來接僑胞回國的專機,可不明就裏的埃及人民見了自家飛機不接自家人,卻讓外人登了先,便一發不可收拾,鬧得不可開交。
埃及方面沒招兒了,把租金退回中/國。大使館當機立斷,聯系國內緊急調運空用運輸機,同時又和別國商榷租賃。
那參謀姓鄒,問姜戍年:“你什麽安排?”
他說:“豐華近千人被困在艾季達比亞,我必須趕過去。”鄒參點點頭,卻聽他又說,“還勞煩
您幫我找個人,叫馮殊阮,是戰地記者。”
他引領他穿過混亂的人群,說:“你先去艾季達比亞,路上再和大使館聯系,記者的事兒他們比較清楚。”
他依言上車,那司機是豐華員工,見了他也不陌生:“我是楊總秘書,您可以叫我小劉。那邊情況不太好,昨晚工地被搶了,什麽電腦、行李都被洗劫一空,這些人沒有什麽政/治立場,不過是趁火打劫,想發個災難財,我們不便和他們争,畢竟保證生命安全最重要。項目經理已經帶領大家撤到安全地帶,沒有人員傷亡。”
姜戍年點點頭,問:“機票呢?”
小劉說:“這您放心,機票護照都在大夥兒手裏。”
那時候整個國家人心惶惶,每經過一區域,都有扛着機槍巡邏檢查的關卡。路上沒有什麽行人,偶有破舊的皮卡轟隆駛過,立在車廂的少年不過十七八,拎着步/槍,滿臉張狂興奮,仿佛終于找到一功成名就的據點。
汽車飛馳而去,滾滾塵土似硝煙彌漫,寂靜的空氣摻雜着緊張畏怯,人們絲毫不能意識,這是在自相殘殺。
他們途徑多個清真寺,那斑駁的尖劵窗,綠色宣禮塔,老舊的白牆,像亘古不變的立體畫,矗立在城市中央。偶有一兩座已被破壞,露出指頭粗的裂痕,殘垣斷壁散落在地,無人問津。
到第三個關卡時,有一身形魁梧的外國人請求搭便車,他穿着吉普馬甲戰地靴,手裏拿着相機,灰藍的眼睛滿是笑意,用流利的中文說:“我不是壞人,我是記者。”
姜戍年示意小劉開門,他便鑽進車裏,熱情洋溢地打招呼:“我叫Tim,很高興認識你,你們是駐利比亞的中國商人嗎?”
姜戍年點了點頭,看着他手裏的相機問:“你是攝影記者?”
他也點點頭,接着打開相機給他看,一邊說:“我是英國人,主跑戰地新聞,往返西非八年了,這是我的作品。”他翻到一張頭戴黃巾,耳穿大環的黑種人,“這是塞拉利昂新娘,他們實行割
禮,很殘忍的。”
又翻到一張皮包骨的小孩兒,“這是埃博拉泛濫時拍的,他們全家都因為疾病死亡。”說着,還在往後翻,問,“利比亞戰事升級,你們怎麽不回去?”
姜戍年說:“我來這兒,就是為了帶他們回去。”想了想,又問他,“戰地記者你都認識?”
Tim得意洋洋:“那當然了,幹這行的能有幾個,平穩期我們各國記者還聚在一起吃飯呢。”說罷,看着他,歪了歪眉毛,“你要打聽誰?”
他頓了頓:“馮殊阮你認識?”
Tim便笑了起來,長繭的大手靈活快速滑動相機,直至翻到一張昏暗照片。照片裏是一美國大兵,歪斜了身體靠着哨崗的土牆,手裏抱着鋼盔,挨牆立着的是支機槍,那槍上落滿了灰土,大兵正伸手擦額上的汗,盯着鏡頭的眼神充滿疲憊和絕望。
“這是我拍的,題目是《疲憊的駐阿富汗美軍士兵》,獲得了51屆荷賽獎年度照片大獎。”他笑着說,“為這張照片配文的,就是來自中國的馮殊阮。”
姜戍年心如擂鼓,有些異常激動。
卻聽Tim接着道:“她很厲害。我們在科蘭戈山谷前哨戰住了半年,那裏沒有房子,都是木頭和沙袋圈出來的區域,沒有水,也沒有電,屋頂都是密密麻麻的彈孔,幾乎每天都會和對面的塔/利/班交火。她一點都不害怕。”
Tim豎起了大拇指,又說,“她還在坎大哈救過一個小孩子,當時美軍有位士兵突闖民宅,是她撲過去把小孩壓在身下救了他一命,胡桑一家可感謝她哩,還把傳家寶送給她,以報答救命之恩,那傳家寶是頭綠寶石小象,你見過嗎?”
他微微笑起來,搖了搖頭。突然覺得開心,又很自豪,他愛的人,竟在幹這樣偉大的事。
Tim又問:“你是他什麽人?”姜戍年沒立時回答,他便急性子般的搖搖頭,“你們中國人太含蓄了,什麽不都肯說。”
将聊到這兒,忽聞砰一聲巨響,車上的人都吓了一跳。前排的小劉發動兩次,都失敗了,他頹然地拍了拍方向盤,轉頭看着姜戍年:“爆胎了。”
又見兩三個嚷嚷着阿語的青年忽然沖來,領了七八個人,将他們包圍住。Tim連說了幾聲no,一邊下了車,一邊舉起手投降和他們解釋。
片刻後,他低頭看着車裏的姜戍年:“他們以為我們是政/府軍,把車胎炸了。不過我已經解釋清楚,他們也覺得抱歉,請我們下車去店裏坐坐。”
可時間緊迫,不能耽誤。
小劉看出他的擔憂,便說:“要不去坐坐吧,走了半天也餓了,看看能不能弄上點兒吃的,再找個地兒補胎,這東西爆了,再着急也走不動。”
于是三人去了店裏,小劉問老板要吃的,那人知道他們為當地居民蓋房子,便二話不說去廚房了。
還未等菜上桌,有人打來電話,路邊不知道哪派人又發生沖突,吵得很。小劉便去裏間接電話,等到挂了電話再出來,臉色十分沉着。
姜戍年看着他,就聽他說:“大使館來消息,說米蘇拉塔反/政/府武裝遭到政/府軍襲擊,所有跟隊的記者,都失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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