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一往而深（3）

“你怎麽來了？”女子面上鎮定，眼底的驚惶卻出賣了她的恐懼。

見她這副模樣，淩空心中嘆息，他當初怎麽就看上了這個女人呢？但沒辦法，看上就看上了，就算對方有再多缺點，他都能包容。

淩空擡手，覆上她光潔瑩潤的肌膚，對方雙目緊閉，顫抖着的睫毛洩露了心底的不安。

淩空嗤笑，“這麽害怕作甚，你現在可是我孩子的母親，我能把你怎麽樣？”

說着，他撫着女子的手下移，按到她的小腹上，那裏，已經有了些微的凸起。

被他摸到小腹，女子渾身一哆嗦，卻依然強撐道：“若不是你強迫我，怎麽會有這個孽種？”

“孽種？”淩空的目光徹底冷了下來，面上一直帶着的笑意也不見了，“說的對，我是孽障，這個孩子自然是孽種。那麽，你們這些被一個孽障統治的人，又算是什麽東西？”

女子啞口無言，對上他冰冷的目光頓時打了個寒顫。

停止的時間又恢複了流動，雪花悠悠飄落，兩名宮人擡着一個大籠子來到兩人面前。

蓋在籠子上的黑布被掀開，露出二十多只雪白的小狐貍。

“陛下，這批狐貍是各地進獻上來的極品，您看如何？”兩名宮人恭敬萬分地行了禮後道。

看着這些狐貍，淩空眼底閃過一分異色，皺眉道：“作甚？”

其中一名宮人小心翼翼道，“陛下前些日子吩咐要做一件狐裘，這是從數千只狐貍裏挑出來最好的。”

“誰準你們抓這些狐貍？”淩空面上淡然，但任誰都能聽出他聲音裏的不悅，“全都放了，以後不準任何人獵殺狐貍。”

話音剛落，淩空察覺身體裏傳出一股斥力，下一刻，他的靈魂就被排斥出了身體。

他頭腦空白了一瞬，須臾才想起這不過是他的夢，而在此之前，他在意識模糊中一直被另一個意識引導着。

或許，這并不是一個簡單的夢。

淩空看着那個跟他一模一樣的男人，朝着自己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眼底全是漠然，而後在女人隐隐的抗拒中将她打橫抱起，大步朝着內殿而去。

淩空不受控制地跟在兩人身後，看着他毫不憐惜地将女人扔在床上，似乎一點兒都不顧及她肚子裏的孩子。

女人睜大眼睛躺在床上，那雙美麗的眸子裏滿是無法掩飾的驚惶，“你想幹什麽？”

他兩指掐着女子的下颚，看着她恐懼得渾身顫抖的模樣，似乎覺得很有趣，興味地笑了，“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最喜歡的就是，看着獵物絕望的表情。你說，我現在就把孩子從你腹中取出來，怎麽樣？”

他微微側頭，目光落到了女子的小腹上。

聞言，女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雙手下意識地護住了腹部，“你瘋了！”聲音婉轉動聽，卻因為這透着絕望的嘶吼而顯得陰森恐怖。

“比起瘋子，我更喜歡別人叫我魔鬼。”他勾唇笑了，殿內的燭火在他的側臉上映出一片朦胧的光影，讓他本就俊美絕倫的面孔透出一種令人窒息的、神秘的魅力。

女子的目光不可抑制地染上了幾分癡迷，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看着他的眼神更加的深惡痛絕，同時還有對自己深深的厭棄！她居然，居然又一次被這個魔鬼的表象蠱惑！

男子似乎玩夠了，有些無趣地垂下了眼睑，白皙修長的手指在她鼻尖輕輕一點，女子只覺眼前一暗，便昏睡了過去。

而在女子失去知覺以後，他眼中的戲谑與惡意統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人能讀懂的悲哀，他将女子的衣襟整理好，還替她蓋上了被子，動作輕柔而小心，半點沒有先前的粗魯與不屑。

随後，他就那樣坐在床前，靜靜地看了許久，久到在淩空以為這個夢境就要結束的時候，他忽然轉過身，面對着淩空，開口道：“你還想要這樣看多久？”

他的聲音平淡，面上也沒有什麽表情，但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種無法讓人忽略的氣勢，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遵從，這是，上位者的氣勢。

不過這一點對淩空沒用。

“你拉我到這個夢境來，是想做什麽？”連續幾天做同一個夢，每天都是前一天的延續，就像每晚準時播放的連續劇，雖然男女主角間的虐戀糾葛十分俗套，但因為陣容造型十分華麗，主演間的張力也十分強大且奪人眼球，所以還是有值得一看的價值的，但當其中一個人頂着跟自己一模一樣的殼子時，那種感覺就不算好了。

“你難道還看不明白？”對方沒有看他，而是把目光移向躺在床上的女子，“如果有一天，你在輪回世界裏遇到了她，一定，要好好待她。”

“你喜歡她？”淩空問。

“誰知道呢？”對方搖頭，但誰都能從他苦澀的笑容中看出端倪。

“哦。”淩空應了一聲，沒有任何表示就轉身離開，既然對方不打算送他回去，那他就自己把這個夢境打破。

“等等，你去哪裏？”對方眸光銳利地盯着淩空的背影。

“戲演完了，觀衆自然要離開了。”淩空道。

“戲？你覺得這是戲？”

“難道不是？”淩空反問，淡然如水的目光仿佛要将眼前人的一切看穿。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對方輕聲道，與淩空如出一轍的俊美容貌滿是鄭重的神色，“你會和我一樣，愛上她，呵護她……”

“錯了。”淩空搖頭道：“你既然說了你是我，那你也應該跟我一樣。以我的意志為意志。”這話說的霸道，但淩空一直都是這麽認為的，他的一切，都由他自己掌控，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甚至是面前這個妄圖迷惑他，自稱是另一個他的人，“如果你真的愛這個女人，那麽你就不是我，因為我，不會愛上任何人！”

斬釘截鐵地說完這句話，淩空又道：“相反，如果你是我，那麽，你就該和我一樣，不會對這個女人動任何心思，這樣一來，先前你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既然不是真實的，說是戲，難道不對？”

對方深深看了他一眼，贊嘆道：“不愧是真正的繼承人……給你一句忠告，留在你身邊的，才是最危險的人。”

留下這句意味不明的話，夢境裏的一切奔潰湮滅，對方卻化作一道流光沖進了他的體內，淩空下意識排斥，卻發現對方已經化作一股精純的能量，融進了他的靈魂裏。與此同時，一直以來的瓶頸轟然破碎，淩空就在這麽短短的一會兒功夫跨入了四級輪回者的行列。

然而他進階後，卻沒有立即離開這個夢境，因為這個夢境在奔潰後又重新建立了起來，讓他看到了那個女子的結局。

這個世界本來平靜繁榮，女子是相當于聖女一般的存在。然而突然有一天，一座龐大無比的宮殿從天而降，壓碎了一整座繁榮的城市，包括其中數十萬的居民。

宮殿的主人，長相俊美絕倫，氣質清貴高華，卻是個視人命如塵土的魔鬼，從他帶着這座龐大的宮殿降臨到這個世界後，便将這整個世界都當成了他的游樂場，他肆意玩弄人心，挑起戰争，導致餓殍（piao）遍地，血流成災。成千上萬的怨靈日日夜夜浮在那座宮殿的上空，卻沒有一次敢接近那個男人。

人們怨恨他的殘暴，卻也恐懼他的強大。

終于有一天，這個殘暴的統治者忽然對這個世界的聖女産生了興趣，于是屠了女子全族，将她強行搶進了宮殿。

這個統治者或許是真的愛上了這個女子，或許只是突如其來的興趣，他讓這個女子懷上了他的孩子，甚至待她越來越好，越來越溫柔體貼……

沒有任何人能想到，這樣殘暴的一個人，竟然願意屈尊降貴讨好一個女人！更沒有任何人料到，當他願意對一個人好的時候，沒有任何人能逃得掉……

女子分明是怨恨他的，卻在不知不覺中情愫暗生，她一開始時時刻刻想着打掉那個孩子，後來卻日日夜夜在血海深仇與自己的心意之間痛苦糾結。但毫無疑問的是，她真心想要保護腹中的胎兒。就連族中存留的幾個親人、就連那血海深仇，都無法阻止。

直到有一天，她發現這一切都是假的！

對方的溫柔體貼不過是刻意表現出來的假象，而她一直想要保護的腹中胎兒，不過是一顆丹藥後的産物，那個殘暴邪戾卻令人她癡迷心動的男子，從來就沒有碰過她……

最後，他在這個世界玩膩了，帶着他的宮殿離開了這裏，而那個一生高傲的聖女，在所有人歡慶那個惡魔終于離開的時候，自缢身亡。

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女子沉溺的虛假的愛情裏，甚至放棄了複仇，最終得到這樣的結局，淩空并不意外。

這并不是夢境，而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夢境消散之前，淩空站在女子冷透了的屍體旁邊，為她蓋上了一層黃土……

睜開眼，熟悉的卧房裏，另一個均勻的呼吸聲在他耳邊響起。

——給你一句忠告，留在你身邊的人，才是最危險的。

他側過頭，看着還在沉睡的小狐貍，手指撫了撫它軟軟的小耳朵，輕聲道：“我知道一定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