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劇本事件

裴媛板着張精致的臉說着這段換任何一個人都能說得更自然的話,岑溪莫名升起股不可言喻的感覺,将視線轉而落到裴媛身旁的裴珃臉上,頓時明白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這表情,這語氣,妥妥的親母子。一本正經的說着客氣話替兒子留朋友,一本正經說着甜心寶貝小天使請求幫忙的裴珃……

不用巴結裴家是一回事,長輩相邀卻不給面子的拒絕又是一回事,饒是秦宇峰心裏憋屈得跟貓抓似的,此時也不得不從。

顯然,這四個人裏最高興的肯定得數裴珃,本來還在捉急待會兒跟老姑婆一塊兒用餐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此時能跟小天使一塊兒【別懷疑裴大熊對秦宇峰是真.忽略】,說句完全不符合他高大威武嚴肅內斂形象的話,這完全就是瞬間找到主心骨的節奏。

等到四人坐一桌上,岑溪覺得自己隐約明白裴女士留下他跟秦宇峰的真正用意了,除了一開始裴珃微微低頭躬身向他母親問了好,然後裴女士擡着下巴冷淡的沖對方點了點頭,直到吃完飯兩人都再沒多交流過一句話。

完全可以想象若是只有裴珃跟裴女士兩人用餐,那場面得尴尬到空氣凝固。

有秦宇峰跟岑溪在,裴女士偶爾問兩句秦爺,又說兩句秦宇峰公司發展是否良好,對岑溪都能屈尊降貴的問些個年齡學校學習情況未來職業生活規劃之類的,看起來倒是獨獨冷待了她自己的親兒子。

裴珃顯然也是習慣了對方這個态度,席間同岑溪聊得不算多,可看得出來表情柔和,顯然很放松,這麽一來,一頓午餐吃得倒算得上是賓主盡歡。

用完了飯,岑溪不放心譚銳,想要去看看對方安頓的地方。秦宇峰自然是想要抓緊一切可以抓住的機會跟心上人相處的,然而作為一個娛樂公司的老板,作為一個剛成立不過半年多的娛樂公司的老板,秦宇峰在時間上還不到随意安排的地步。

因此秦宇峰在被助理提醒馬上要去開個會議的時候,遺憾的招來一個給岑溪帶路的人,目送岑溪離開了公司。

雖然譚銳是大老板親口吩咐要全力培養的藝人,經紀人接觸過譚銳之後也深覺撿到個寶貝,可譚銳本身并不是專業人員,就連唱歌也不算是系統學習過的。

當然,沒有系統學習過的譚銳還能創作出那些叫經紀人暗暗驚嘆的歌,開口随意唱一首也感覺不錯,嗓音更是得天獨厚,有種讓聽衆瞬間辨認出的特質。

可系統的學習還是必不可少的,所以譚銳暫時被安排在了公司專門安排練習生的公寓。當然,譚銳所在的樓層,都是即将準備出道的人。

因為大老板的看重,加上經紀人也是王牌經紀人,譚銳好歹能得個一個人住的待遇,雖然是一室一廳的典型單身公寓。

“等你出道之後稍微有點名氣,公司就能給你提供一套專屬你的套房,暫時先将就着吧。”經紀人擡了擡眼鏡,目光在狹窄的房間裏轉了一圈,而後轉身對譚銳溫聲叮囑。

對于幾天前還以為即将放棄夢想落魄回家的譚銳,現在這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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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經紀人離開,譚銳坐在鋪滿陽光的沙發上,将這些年一直跟着他的吉他拿出來抱在懷裏,手指随意撥弄了一下弦,而後看着窗外,輕輕笑了笑,若這一切只是夢,願它永無盡頭,只因貪戀夢中的陽光。

唔,突然好想念那個在蠢笨的少年在大雪飄落的夜裏,為他買的那碗鹵煮了,雖然湯有點鹹,肉有點柴,用餐的環境有點冷。

手上撥着弦,譚銳來了靈感,摸出習慣性揣在褲兜裏的紙筆,将紙鋪在膝蓋上埋頭弓背寫寫畫畫,偶爾歪頭撥幾下弦,一如曾經随地坐在街頭角落書寫他的夢想那般。

原本岑溪是準備跟着秦宇峰安排的人去看看譚銳安頓得怎麽樣,半路卻接到了陳編劇的電話邀約。

陳編劇是編劇圈裏頗有名氣的前輩,這次《逆仙》就是由他捉刀編寫劇本。

因為一直以來放不下網文圈的粉絲讀者,哪怕前世岑溪成為大神也沒有改行去做編劇,寫劇本跟寫小說不太一樣,寫劇本需要考慮的因素太多了,跟小說最大的區別就在于一個是劇本有時候不得不因為現實拍攝環境資金投入等因素而砍去太多過于宏大的場面布景,而岑溪最享受的卻是去天馬行空構建一個個奇妙世界。

所以這次同意拍攝《逆仙》,岑溪按照自己前世的老規矩依舊沒有太過于幹涉編劇的工作。當然,秉持着對自己小說對原著讀者的愛護,完成的劇本必須通過岑溪這關才可以真正投入拍攝。

想來這次陳編劇找他,應該是劇本上的事。

陳編劇這次約岑溪出來,确實是因為劇本的事。

陳編劇是個四十來歲額頭發線有些高的人,聽老人說發線高的人有福氣,陳編劇福氣算不上,但運氣還不錯,四十來歲就在天才雲集的編劇圈裏打出了不錯的名氣。然而這樣的經歷也讓陳編劇有些過于自信了。

說實話這次接這個劇本,陳編劇是看不上的,要不是因為投資人是那群有錢有權有閑的公子哥兒,陳編劇早就直接推了。

在他看來,《逆仙》這本書簡直就是小白文學,娛樂群衆可以,要拍成電視劇估計還勉強可以,拍成電影搬上大熒幕?網絡文學這種“野雞文學”根本就拿不上臺面。

因為心理上一開始就抱着這樣輕視反感的心态,陳編劇只随便簡略的翻了翻原著,自認為抓住了幾個這本書之所以吸引人的幾個點,就開始寫劇本了。

因為大長篇小說改編成電影只需要選取一節內容,前頭結尾略做潤色就足夠了,前前後後陳編劇按照投資人的要求選取了一節,只花了幾天就寫出來了。

至于今天找岑溪這個原作者,陳編劇并不覺得這人會不通過他寫的劇本。在他看來像這樣的“野雞文學家”,有機會把作品拍成電影,估計讓他跪地下舔鞋都願意。

——現在的網絡文學因為品質雜亂且文梗文風以迎合衆多普通網民為重點,于是就産生了這樣一個衆人心知肚明般承認的潛/規/則,網絡文學作者低于紙質實體作者,紙質實體作者又低于編劇界編劇。

而現在衆多導演選取拍攝題材也多選自編劇圈,網絡文學作品被選中并成功拍出來的,幾乎寥寥無幾,并不像幾年後衆多導演紛紛将目光投到網絡文學這個新區域。

而這種心态,等看見站在自己對面做自我介紹的岑溪時達到了頂點,甚至陳編劇內心不可言喻的生起一股自己都恥于承認的嫉妒憤恨。

哪怕再看不起這個還可以稱為少年的年輕人,可在這樣的年紀就能有這樣的成功,想想随便瞄了一眼原著下六位數的留言收藏,粉絲打賞排行上一溜的鑽石閃光王冠。

當時陳編劇了解了一下,那可是只有金額達到五位數以上才能出現的王冠等級啊!

心酸酸的同時,陳編輯不由想到,當年自己這個年紀還在幹什麽?剛上大學,還處于自卑膽怯不敢讓人知道自己那堪似污點的農村家庭背景,因為不想讓人知道家境不好,勒緊褲腰帶的花光生活費去跟風買這買那,連去兼職都要裝作無比灑脫的打着“體驗生活”的旗號!

然而這個少年呢?年紀不到二十就坐擁幾十萬甚至也許已經上百萬的資産,畢竟除了這次《逆仙》帶來的收益,少年還有同樣大紅的《成仙》……

岑溪依照約好的地點直接趕了過來,因為陳編劇是臨時打電話約的,倒是搞得岑溪不得不一路緊趕慢趕,好在他身體素質不同常人,若不然一路趕來少不得氣喘籲籲薄汗濕鬓了,第一次與人相見,這樣就有些失禮于人了。

然而看着岑溪這般面不紅氣不喘的,陳編輯依舊臉黑了,一雙眼角下垂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岑溪一陣,而後不悅的皺眉抿唇:“既然離這兒不遠,怎麽這麽久才過來。”

相比之下,這樣帶着點“召之即來”且十分理直氣壯的陳編輯突然打個電話來讓岑溪馬上趕到某某地點見面的行為,也說不上有多禮貌。

岑溪對他人的惡感善意現如今十分敏感,抿着唇笑了笑,活脫脫青澀少年的模樣,也沒辯解,一是因為他性子本就軟乎,在許多事情上,總願意第一時間将人性往美好的一面想,二來确實因為秦宇峰公司跟陳編輯約的這個地點有些遠,加上路上堵車,自己趕過來也将将過了小半個小時了。

雖然前世跟衆多知名編劇多有合作,雖然前世今生都沒聽到過陳編輯的名號,秉持着禮多人不怪,岑溪沒解釋,向陳編劇道了歉,這才坐下接過了對付單手随意推過來的劇本,細細的看起來。

或許是岑溪看得太認真了,也或許是陳編劇本身第一眼瞧見岑溪就覺得十分不喜,食指在桌面上敲打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在約摸十來分鐘後,陳編劇瞧見岑溪細微的皺了皺眉,頓時就不爽了,“怎麽,岑大作家對劇本有意見?”

這聲岑大作家,聲調十分古怪,叫聽見此話的人一瞬間就能明白其中反諷的意味,更別說陳編劇最後還冷冷的哼了一聲,明晃晃的對岑溪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岑溪看着劇本,之前還因為帶着歉意而顯得溫和可欺的臉上也不知不覺間收斂了情緒,隐隐約約顯出了些許冷意。

不過因為岑溪本身并不是過于冷漠的性子,平時性子寬和,表達情緒的方式也稱得上內斂,這點冷意只看起來表情缺乏了一點,讓人感覺不到絲毫威脅。

陳編劇自然更沒有察覺岑溪這點細微的情緒變化,見岑溪不說話,眼神蔑視的翻了個白眼,不耐煩的将略微發福的身體往藤編椅背上一靠,雙手抱胸,臉上擺出一副前輩教導晚輩的姿态:“小年輕,別以為自己靠着兩本毫無文學內涵的網絡小說成績還不錯就有了資格想怎麽樣就怎麽樣,難不成還真網上那群大神大神的吹捧給捧得不清楚天高地厚了?以我這麽幾十年的經驗,你這種小說能有幾個富家子弟砸錢折騰出電影就知足吧你,乖乖抱着那點錢回家好好讀書,說不定以後還能有機會成為真正的作家,有生之年出兩本兒真正稱得上文學作品的書。你啊,還是太年輕了,別說前輩沒關照你。”

還敢對他寫的劇本有意見,也不瞧瞧自己跟他的差距,這人情商這麽低,以後也不會混得多好的。

陳編劇絲毫不把岑溪放在心上,至于那幾個捧岑溪的富家子弟?人家只是喜歡這本小說而已,那些個富家子弟,身邊好玩兒的有趣兒的多了去了。今天喜歡這個東西明天喜歡那個東西,說白了在人家眼裏,這些也就是一時喜歡的玩意兒罷了,說不定等電影真開始拍攝了,人家早就對這個失去興趣了呢。

對一本小說能是真愛?這笑話夠好笑,夠人笑一年了。

岑溪安靜的看着陳編劇,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等對方說完了,正當陳編劇以為這小年輕被自己吓唬住了,岑溪垂眸,雙手手指按着劇本,将劇本推回到陳編劇身前,聲音不大卻堅定,“确實如陳編劇所說,現在的我還不夠強大到想怎樣就怎樣,但是我想,按照合約規定,現在我拒絕通過劇本的權利還是有的。抱歉,陳編劇的劇本寫得很精彩,我覺得您完全可以把它當成一個全新的原創劇本賣給任何人。”

除了名字主角跟幾個重要配角名字跟《逆仙》一樣,就連幾個重要劇情都改編得面目全非,如不是陳編劇跟他說這是《逆仙》,連岑溪這個原創作者都看不出來。

謝哥年假還沒有完,本以為簽合同的時候合約上有明确标出關于“改編幅度不得超過百分之八十五”的條款就不會出現這樣的事,結果沒想到還沒過一個月就發生了。

岑溪心裏有些亂,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怎樣的想法了,失望?不滿?氣憤?

失望有,因為一開始投資人就是自己鐵杆粉絲讀者,原本以為這樣的不是抱着賺錢心思真心喜歡《逆仙》的投資人一定會把《逆仙》盡可能完整的呈現出來,作為原作者的岑溪如何會沒有心含期待?

不滿也有,不是不滿于陳編劇對岑溪自己的貶低,而是對陳編劇言語中對自己讀者群衆的貶低,好像在陳編劇看來,被網上那一群讀者喜歡追捧是多麽掉價的事情似的。想起留言區裏經常蓋樓打滾賣萌求加更求關注的讀者,那麽可愛真誠的讀者,怎麽可以被陳編劇這樣看扁!

氣憤同樣有,現在看不起網絡文學,等幾年有你想擡舉都擠不上來的時候!雖然心裏産生這樣的想法岑溪還覺得有些自我唾棄的臊勁兒,可更加不能不承認自己這種真實心理。

網絡文學怎麽了?

小說從一開始出現在世間的根源不就是為了讓人娛樂的嘛,閱讀者放松心神跟随執筆者構建出的故事,随着書中人物的喜悅去高興,随着書中人物的哀痛去難過,不用自己親身經歷,就可感受世間喜怒哀樂癡怨颠狂。

為何非要把娛樂衆人的小說分個高雅低俗?具有文學價值的書籍我們可以予以尊敬重洋的心态,對于俗語小說,我們難道就可以鄙夷看輕?對待書籍就該如同對待人一樣,偉大的人我們敬仰,平凡的人我們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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