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周橦(三)

心頭火起, 周橦沉着臉一把甩開岑溪拉着他的手, “我們能有什麽好談的?別耽擱我時間!滾回家吃奶吧小鬼!”幼稚又天真的小鬼!

甩開岑溪拉着自己的手, 周橦就直接扭頭往回走,臉臭得不行。

原本看熱鬧的周橦朋友見勢不對,一個個收了臉上的笑, 扔了手上的煙頭,站起來排排站的看着岑溪跟周橦。

雖然周橦矮了點瘦了點,可他那群混一塊兒的朋友裏也不乏高的胖的,四五個人站在那對着岑溪虎視眈眈, 還挺有氣勢的。

岑溪抿緊唇, 沉默不語的看着周橦招呼着朋友離開, 等到看不見人了,岑溪喪氣的垂頭,腳挪了挪, 還是不想就這麽真的離開了。

‘009, 我該怎麽辦啊?’

第一次遇到這樣性格的人, 岑溪對于如何刷對方好感簡直是一頭霧水, 方向都摸不着。

‘呃, 這樣的人,看起來拽酷強勢, 其實大多是因為內心惶恐脆弱, 假裝自己很強大,只是一種自我保護。’009認真的琢磨了一下,這麽說。

岑溪聞言, 想了想,看着周橦離開的方向拽了拽背包帶,‘009,幫我開啓定位地圖。’

于是接下來幾天,周橦發現無論他去哪裏,那個叫岑溪的家夥都會跟在他身後,問他到底想幹什麽,對方永遠一臉倔強的帶着滿眼真誠,對他說想跟他談談……

一開始周橦直接呵呵,然後無所謂的當岑溪是空氣,可過了兩天,周橦就開始受不了了,這人簡直就跟背後靈一樣,無論他怎麽躲,這人總能出現在他周圍!

于是周橦開始跟岑溪商量了,兄弟,咱能不能各走各的路,我玩我的堕落,你幹你的奮鬥,嗯?

然而岑溪依舊一言不發的跟在他身邊,就一個要求,要跟他好好談談。

談什麽鬼?

到底想談什麽啊大哥,我真的覺得我們沒什麽好談的啊求放過啊!

“我說你丫的知不知道現在我朋友都說你什麽?都說你是BT是暗戀我是在追我?!我是真的真的覺得我們沒有任何可談的!”

周橦下午漫無目的的溜達了一下午了,可他腿都走痛了,偏偏跟在他身後的岑溪一副沒事人的樣子,這大熱天的居然臉都沒紅汗水都沒流。

周橦自己現在又熱又累,還渴得不行,連不耐煩的大聲吼岑溪都沒辦法做到。

岑溪不說話,看了眼雙手叉腰微弓着背眉頭皺得死緊的周橦。

“我告訴你,你再繼續這樣天天的跟背後靈一樣跟着我,我直接去找你老師了你信不信?我還要去你學校貼大字報爆料說你是跟蹤狂同xing戀死BT……”

周橦還在罵,岑溪已經轉身走了。

居然真的走了?周橦覺得不敢置信,心裏還有那麽點失落。

切,還以為真能堅持多久,還不是才幾天就不行了,充什麽拯救失足少年的天使啊?

周橦弓下腰,雙手撐着膝蓋垂着頭看着地面心裏亂糟糟的想些有的沒的,總之就是各種埋汰嫌棄岑溪的句子。

“吶,給你。”

一瓶純淨水遞到了周橦眼前,幹淨簡潔的瓶身上面還環繞着冷氣,因為跟空氣裏的熱氣接觸,瓶身上很快挂上了些許水珠,一看就讓人想把它貼到臉上。

周橦擡頭,就看見岑溪依舊一臉平淡的表情看着他。

切,明明年紀比我小,還總是一副大人的樣子。

周橦剛才還醞釀着有越來越膨脹趨勢的失落感瞬間消失,嘴角莫名其妙的就是想叛變,控制不住的想要翹起。

周橦埋頭忍了忍,最後一把奪過那瓶水,飛快的轉身背對着岑溪扭開瓶蓋仰頭喝了一大口。

“切,你不是走了嗎?還回來幹嘛?”

喝完水,周橦回頭對岑溪翻了個白眼,說完這話覺得有些歧義,怎麽跟小兩口鬧別扭似的,頓時臉就紅了,連忙掩飾性的将瓶身貼到臉上,嘀嘀咕咕抱怨,“這天也太熱了吧……”

一邊又偷偷摸摸的用眼角餘光去瞄岑溪,發現對方完全沒發現語句裏的別有意味,松了口氣之後又不可理喻的升騰起一股自作多情的羞惱與尴尬。

“喂,我肚子餓了,請我吃飯。”

周橦上下抛接着水瓶,扭頭對岑溪大少爺一般的提要求。

岑溪倒是不介意,随周橦的意找了家他特意為難岑溪而提的一家有名的餐廳。

在平城這麽個首都城市,有名等于貴,加上周橦完全沒有要幫岑溪省錢的意思,秉持着不花白不花的意思,一點沒手軟。

似乎看着岑溪刷卡,周橦覺出了趣味,之後又提出要去買東西,如果岑溪願意給他買單,他可以考慮要不要跟岑溪談一談。

周橦一開始就專往奢侈品店走,然而岑溪始終沒變臉,周橦覺得沒意思。他也不是真的想占岑溪便宜,雖然他玩得很開,可也從沒接受過別的男人的錢財方面的饋贈。

“切,沒意思。”

周橦最後意興闌珊的走在前面,突然停住了腳步,看着櫥窗裏一條新上市的漂亮連衣裙。

岑溪完全搞不懂周橦腦袋裏每時每刻想的都是什麽,他朋友裏面林駿馳跟他倒是有一些類似,思想上總是跳脫的,跟他這種一心就想平淡度日心裏總是平靜宛如死水提前進入養老期的人完全不一樣。

要說起來,周橦跟岑溪剛認識林駿馳的時候像得多一點,面上一副拽得二五八萬勞資看不起你這些凡人的樣子,其實內心因為家人對他性向的極端反應以及心裏認定的真愛背叛,所以心理上是有些自我不确定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麽差勁,這種有些自卑的想法。

不一樣的地方呢,大概就是周橦跟林駿馳家世上巨大差距引起的,林駿馳的僞裝是高高在上不屑理會那些愚蠢的凡人。

而周橦是努力的想要将自己僞裝成跟大家一樣的人,然而因為心底清楚自己的不同與人,于是內心自卑。

一方面是渴望成為跟大家一樣的普通人,一邊是壓抑不住的本生、性、向帶來的渴、望。

在這兩種思想的拉鋸下,周橦開始喜歡上在克制不住渴、望的時候将自己打扮成女性,因為他因為特殊的性向發自內心的渴望自己能變成女性。

而平時生活中又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女氣,相反,跟他朋友的相處中處處都顯得很man,因為社會甚至家人給他的壓力就是他确實是個男性所以就應該像所有男性一樣。

岑溪這段時間都在認真的看這方面的心理書籍,對周橦這方面的心理還是摸得到一些的。

此時見周橦這樣,也站在原地,順着周橦的視線看向那條裙子。

白色的底,嫩綠的邊,再加上一枚珠子蕾絲帶攢成的胸針配花,裁剪線條很流暢。岑溪不太懂女裝,不過看着模特身上的裙子,還是能一瞬間想到穿上這條裙子的女孩能有多漂亮。

——是一條女孩看見就忍不住想象自己穿上能變美的漂亮的裙子。

“你喜歡嗎?”

岑溪語氣平常,并沒有類似于嘲諷調侃之類的惡意。

周橦忽的別開臉,頗有些狼狽的将視線迅速挪開,之前那點好心情完全沒有了。

周橦咬着後牙槽,腮部肌肉鼓了鼓,眼神陰郁的看了眼岑溪,周橦一言不發的快步離開,沒什麽心思繼續在外游蕩,直接回了家。

周阿婆兩天前已經出院了,雖然岑溪不放心周阿婆一個人住,可周阿婆自己不願意是一方面,周大海的媳婦不願意是另一方面,到最後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倒是周橦,一言不發的直接收拾了一點換洗衣物,跟着他奶奶回了老城區。

還有十幾天就要期末考了,所以岑溪學校現在課更少,更多的時間是給這些學生自己去抓緊時間最後複習複習,為期末不挂科去臨時抱抱佛腳。

當然,事實上慶華的學生,還真沒多少是真的學渣,這麽努力複習,也多是為了競争獎學金名額。

因為怕周阿婆察覺到什麽,岑溪跟在周橦身後,路上随手買了點适合老人吃的東西,去周阿婆家看了看她。

因為之前已經跟周橦一起吃過晚餐了,倒是沒留下來再加餐。

如果可以,岑溪是想接周阿婆去他那邊的。

之前拜托周凱威找房,當時周凱威就表示他老爸手上有剛可以交房的樓盤,岑溪跟去看了看,就直接付現買了一套。

這段時間已經裝修出來了,通風一個來月也勉強可以住人了。

不過這一切都是岑溪心裏想的,他也清楚,岑溪不介意家裏多一個老人供養,可周阿婆多少會覺得自己拖累了別人。

前世今生周阿婆出事的時候居然都是選擇了向岑溪求助,可見周阿婆确實是把岑溪當親孫子一般放在心裏。

可同樣因為這個原因,老人總是不會願意累到自己放在心裏的那個人。

岑溪下樓,站在樓下擡頭看着樓上的燈火,沉默了一會兒,剛擡步想走,兜裏的電話響了。

岑溪掏出來一看,裴珃的電話。

岑溪看着跳動的來電頁面上那個電話圖像,咬着唇角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接。

自從林駿馳表白那回受了驚吓,岑溪一開始以為自己緩過神了,生活也恢複了平靜,可沒過多久,岑溪偶爾空閑了就會想起這件事,生活中以為的平靜中也多了一些他自己一開始都沒發現的習慣,比如不自覺的下意識開始跟男生保持距離了。

若是一直沒發現自己這個下意識舉動還好,可過了幾天,偶然一次秦宇峰來找他的時候碰巧遇上了同樣來找他的林駿馳,事後林駿馳居然開玩笑的說秦少對他心懷不軌,還告訴他如果他對對方沒那方面的意思,自己就注意點距離……

當時岑溪第一反應就是吓一跳,不過看見林駿馳臉上的笑才反應過來這又是對方在拿他開玩笑,這才松了一口氣。

可不可否認的,林駿馳那麽開了一回玩笑,岑溪居然真的莫名其妙感覺秦宇峰看他的時候似乎不太對。

然後,可怕的事發生了!岑溪越想越多,然後自己越來越不對勁,甚至後來達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在某次打球回來後沖完澡出來,他當時居然腦袋一抽覺得唐嘉學跟王明川看過來的眼神不對勁!

還有上次譚瑞莫名其妙打電話告訴岑溪他新出的專輯裏有一首專為他寫的歌,而那首歌岑溪十分感動的去聽了,居然越聽越覺得感覺……很微妙。

這樣的情況簡直要把岑溪給逼崩潰了,他覺得自己的生活在經過上一次林駿馳的表白驚吓之後,似乎在他還沒發覺的時候産生了一種不可逆轉的可怕的變化!

雖然以前岑溪也知道男男戀,可他從來沒有過這種微妙的感覺,而現在這種微妙感應出現了,還特麽的頻繁出現在他的朋友群裏,岑溪覺得自己可以去自裁謝罪了!

除了林駿馳,其他人明明都是把他當好朋友好兄弟,結果他現在居然會有這種“對方對自己有那種意思”的感覺,簡直罪過!

對于自己太反應過度了這件事,岑溪為此暗暗羞愧過不已,努力想要擺正自己的心态,可那種微妙的感覺總是困擾着他。

而漸漸的,想得多了,岑溪也發現自己對裴珃這個人似乎感覺有些跟對別人的感覺不太一樣。說不上來具體的,岑溪只覺得,明明跟裴珃算是朋友裏跟他見面最少的,哪怕最忙的秦宇峰跟林駿馳他都能一個月見上個兩三次。

而裴珃,上次見面居然都已經可以追溯到年初跟裴珃母親以及秦宇峰四人意外聚餐那次了。

将近三四個月沒見面的人,單單憑着每天不斷的信息或電話,居然已經達到了無話不說的地步,甚至很多在唐嘉學他們面前岑溪都不太願意提起的生活或者寫作上小煩惱小抱怨,岑溪居然都會在跟裴珃聊天的時候态度十分自然的說出來。

若是以前,岑溪頂多會覺得是因為裴珃這個人除了生活上會需要他幫忙,除此之外,裴珃一直是個穩重成熟又可靠的男人。

加上裴珃那讓岑溪向往羨慕的高大形象身材,讓人不知不覺産生依賴感是十分正常的。

然而!

那都是之前的事,還是那句老話,自從林駿馳表白外加開他跟秦少玩笑之後,岑溪真的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總是覺得自己朋友對自己的親近是別有意味之外,他居然還覺得自己越來越想裴珃了,偶爾還不自覺的在裴珃面前撒個嬌說點幼稚的話!!!

這能忍嗎?絕對不能啊!

于是岑溪一發現不對勁就慢慢刻意減少跟裴珃的聯系了,對方發十條信息,他克制着總會在大半天之後回複一句太忙了沒看見,然後對方又發過來之後岑溪就以各種理解迅速終結話題。

于是裴珃也慢慢減少了給他發信息的頻率,電話也在數次岑溪直接靜音不接或者接起來幾句話就說自己要忙之後,同樣從以前的一天幾通變成了一天一通,之後的兩天一通,到現在的三天或四五天才試着打一次,若是岑溪沒接,裴珃也不會再打第二遍。

岑溪糾結的時候,來電頁面已經自動暗下來了。

岑溪沮喪的靠牆蹲下,盯着黑屏的手機出神。

009簡直不忍再看了,這段時間每次都是這樣,明明是自己主動要跟別人斷聯系,結果每次都要這麽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還能不能好了!

009蹦跳着從岑溪背後的背包裏鑽出來,踩着岑溪的肩膀跳到岑溪胸前曲起的膝蓋上,啄了一下脖子上帶着的紐扣,一團火紅小雞就顯露了身形。

小雞像模像樣的在岑溪并攏的兩只膝蓋上來回踱步,然後像下定決心一般擡頭,雖然滿身除了嘴都是毛,可還是讓人覺得這只小雞現在的表情十分嚴肅:“那個啥,呆木頭,你要是真喜歡上那個男人了也不打緊,我……”

“不可能!誰、誰喜歡他了?!我怎麽可能會喜歡一個男人!我可是直的,直了兩輩子的那種!”

岑溪似乎很難接受009這種說法,反應略有些激動,膝蓋一動,009扇着小翅膀晃晃悠悠勉強穩住了身形好歹沒掉下去。

岑溪見狀,連忙雙手合攏護住了009,膝蓋也乖乖不敢亂動了,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抱歉外加心虛,怕009生氣,又覺得自己反應太激烈了。

009生氣的狠狠啄了一口岑溪的手掌心,“哼,懶得管你,都不知道你在糾結個什麽勁兒。”

岑溪收攏了思緒,捧着009站起來,“沒事,我最近只是心态沒調整好,這種只是錯覺,我不想因為短暫的錯覺就走錯路。心理書上都說了,有一種虛假性向,就是因為觀念受到了太過強烈的沖擊,然後經過不斷的懷疑思考,就會産生一種短暫的虛假觀念……”

不知道是在跟009解釋還是在安撫自己,岑溪又背了一段又一段心理大師們在書上記下的關于性向覺醒這方面心理分析理論。

“得了,知道你現在過目不忘,但是我完全不想聽!!!”

009後悔了,之前它根本就不應該因為看不下去呆木頭失魂落魄的傻樣然後一時心軟蹦出來想要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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