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呼號的大風一直刮到天黑,不僅沒停,反而愈刮愈烈。
偵查班同學們也在宿舍待到天黑,才等到原本下午就應該送來的課本教材。
“送書貨車在來的路上打滑失控,又趕上今天的特大強風,直接被掀翻,好在速度不快,人和車都沒事,處理完才趕過來。”男生們聚在一樓拿自己的書,有人抱怨來得晚,邱孟萌立刻提供解釋。
佟小南在旁邊聽着,心說這你也知道?
“真的假的?”
“說的跟親眼看見似的。”
“胖胖蛇,你咋這麽多小道消息?”
跟帝企鵝福至心靈的同學不止一位。
“什麽叫小道消息,第一手資料!”你可以質疑加蓬咝蝰的含毒量,不能質疑社交帝的消息網,“那個司機總給咱們學校送貨,王哥跟他很熟。”
“王哥又是誰?”
“咱校保安隊長,昨天我來報道正好他守校門。”
“……”
“不信?給,聊天記錄自己看。”
“你這是同時跟多少人聊啊,就咱樓這個破信號……李姐又是誰?”
“偵查大樓保潔。”
“小李姐呢?”
“食堂烤紅薯窗口的小姐姐。”
“趙姨……”
“噓!”
“誰喊我?”旁邊宿管室窗口打開,宿管阿姨嗓門洪亮。
偵查班全體男生:“……沒事,我們拿完書就走。”
佟小南、聶冰原、許焰三個本來一起拿的書,但拿完了前兩者都上了半層樓梯,回頭才發現許焰還在原地,正跟邱孟萌說話,說着說着,胖胖蛇還掏出了手機。
“他在幹嗎?”聶冰原沒看懂,随口問。
“好像在問邱孟萌要聯系方式。”佟小南說。
“這玩意兒還用要?”聶冰原費解,如果他記憶沒出錯,“下午邱孟萌不是挨家挨戶敲門都加了好友?”
本來睡着下午覺的北極熊可是聽了一路敲門聲,然後毫無意外也造訪了自己。
佟小南:“對,但是許焰說他沒同意。”
“他天敵範圍擴展到爬行科了?”都是同學,交換個聯系方式又不會少塊肉。
“不是,”佟小南替火烈鳥解釋,“就是懶得加,說不愛跟小屁孩玩兒。”
聶冰原剛想說矯情,忽然眉頭一皺:“你怎麽這麽了解?”
“他下午無聊,到我宿舍轉了一圈。”
“你不是在睡覺?”
“又不是一直睡。”
“他住哪個屋?”
“218,很近。”
“……哦。”
聶冰原也說不上來什麽,但一想到火烈鳥偷偷潛入對門的時候,自己正睡得像個傻子,就覺得不太爽。
不爽,就只能找茬:“不都拒了嗎,現在又主動加?”
佟小南思考片刻:“可能是胖胖蛇的社交網太有誘惑力。”
好友列表裏看似只增加一條蛇,實則它以口銜尾,能環起整個世界。
“別看了。”見佟小南在樓梯上不動,大有等許焰的意思,聶冰原單手托住厚摞教材,空出一只手握住他後頸,直接把人往樓上帶,“我要是邱孟萌,就以拒還拒,昨天你對我愛答不理,今天我讓你高攀不起。”
佟小南:“所以你成不了社交帝,人家的胸懷是你可以對我愛答不理,我永遠對你歡迎光臨。”
“這就是日子太滋潤了,缺少生活毒打……”聶冰原話沒說完,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大風把一扇窗戶卷了下來,連玻璃帶框,正砸在這棟樓門前,積雪地面被砸出一個坑。
這年頭刮妖風很正常,風最大的時候什麽科屬都最好別在外面走,獸化象科被卷飛的情況都發生過。但也正因如此,凡是還有人居住的建築都會針對各種惡劣天氣進行專項加護,防雨、防凍、抗風、抗震是最基本的。
所以此刻掀開保溫厚簾向門外張望的同學們,不是被巨響吓到,而是憂慮巨響來源——
“不是咱們樓的窗戶掉了吧?”
“不能吧,沒做防風加固?”
“哪個宿舍這麽倒黴?”
“就怕這不是結束,只是開始……”
咣當——
啪嚓——
咚——稀裏嘩啦——
“你嘴開過光嗎……”
“沒事沒事,”宿管趙姨心疼孩子們,連忙出來安撫,“不是咱們樓,是對面宿舍樓上刮下來的,那邊好些年前就沒人住了。”
同一時間,宿舍樓內響起廣播:“各位同學請注意,今夜強風,請大家待在宿舍不要外出,以免發生危險……”
佟小南和聶冰原就這樣在水泥砸落、玻璃炸裂的背景音中,回到二樓宿舍。
把書放到地上,佟小南一邊開門,一邊拍拍胸口假裝給自己壓驚:“這動靜晚上別想睡了……”
拍兩下,卻忽然愣住。
聶冰原進到自己宿舍,回身關門發現帝企鵝還站在215門口:“小南?”
僵硬的背影轉過來,佟小南眼神有點慌:“我石頭不見了。”
聶冰原往他脖子上看,果然,空空如也。
說是石頭,其實是一個石頭吊墜,兩人剛認識的時候佟小南就戴着了。
但聶冰原一開始沒注意,誰沒事總往男生脖子上瞄,對吧,雖然那時候佟小南還沒完全長開,臉蛋圓嘟嘟粉撲撲……好了這不是重點,反正就到了命運般的那一天。
他跟佟小南又一次幹架,不小心勾到把鏈子扯斷了。
佟小南當下停手,第一時間撿起吊墜,然後安安靜靜,一句話沒有,只是每根企鵝毛都在說“姓聶的,咱倆完了”。
“至于嗎,不就是個項鏈。”聶冰原嘴硬心虛。
“是護身符。”佟小南無比認真。
聶冰原:“護身符?”
佟小南:“這是小時候有一次過生日我媽送我的禮物,我想起來就戴戴,原本沒怎麽在意,但有一天我在路上走,它忽然閃了一下,就像太陽折射的那種光。我都不知道它什麽時候從領口裏出來的,可能之前跑跳沒發現……”
“後面呢,”聶冰原急于知道結果,“發生了什麽?”
佟小南:“我覺得很奇怪,低頭去看吊墜,就在我停下腳步的時候,一截非常大的冰淩掉下來,正砸在我面前的地上。”
“它救了你的命。”聶冰原了然點頭。
“嗯,”佟小南說,“從那以後我再沒有摘下來過,一直戴到現在。”
聶冰原定定看着石頭吊墜,不再說話。
佟小南問:“你不信?”
“恰恰相反,”聶冰原眼裏閃爍真摯的光,“全世界都不信,我也會信。”
彼時的佟小南并不知道,他面對的是一個神秘學玄學妖魔鬼怪等等學愛好者。
就像彼時的聶冰原也不知道,他即将迎來人生重要拐點。
“我不是故意弄斷的,反正就是……對不起。”
這是兩人間的第一次對不起,單向的。
然後北極熊就開啓了低頭可恥但有用的友情歲月——那一年,他十六歲。
後來佟小南換了新鏈子,依然吊墜不離身,他說石頭還在就行。
“收藏家送給我媽媽的時候就只是一個吊墜,鏈子是我媽自己配的,方便讓我戴。”
“怎麽還有收藏家?”
“這可不是普通的石頭,你沒發現它有什麽特別嗎?”
“特別……藍?”
“這是摩努赫島上第一批用于研究的石頭。”
摩努赫島,一百三十年前那場大霧的首發地,曾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成為各國研究大霧起源的重要島嶼。
215宿舍裏,佟小南翻箱倒櫃,地毯式搜索,就差掀地磚了,一無所獲。
幫忙找了半天的聶冰原:“會不會掉在別的地方?”
佟小南坐到地上,有點恍惚,如果不在宿舍那就更絕望了,教室,食堂,來回路上……哪裏都有可能。
“別着急,”聶冰原坐下來,摟摟他肩膀,“先想想什麽時候沒的。”
佟小南發懵的腦子在北極熊沉穩的聲音裏,些許冷靜,開始閃回白天各種畫面,盡可能沿着時間線倒放。晚飯在食堂,下午在宿舍,午飯在食堂,上午開學典禮,再往前的畫面就是剛起床跟親媽發信息……
“那時候就沒有!”佟小南忽然想起什麽,猛然擡頭。
“想起來了?”聶冰原立刻追問,“什麽時候?”
佟小南望向盥洗室,敞開的門可以看見些許鏡子:“戀愛腦竟是我自己……”
“啥玩意兒?”帝企鵝的自言自語比蚊子聲都小,發音還囫囵不清,北極熊懷疑自己聽了一句外語。
“今天早上。”佟小南終于确定,鏡子裏那個戀愛腦脖子上就是空的。
“早上?”聶冰原感覺事情走向有點不妙,“那就很有可能頭一天已經丢了……”
比如——
南北極忽然對視:“醫學樓。”
北極熊:“你确定嗎?”
帝企鵝:“不确定,但那裏最有嫌疑。”
北極熊:“其實也不一定……”
帝企鵝:“一定,我們昨天就在那裏逗留時間最長,而且摸爬滾打。”
北極熊:“也不至于,就樓上樓下走走……”
帝企鵝:“以及解剖室裏轉轉,樣本室裏找找,樓頂天臺爬爬。”
北極熊:“都賴我。”
聶冰原這些年行走南極,八個大字悟得最透——認錯從寬,狡辯從嚴。
“你要幹啥?”他一個沒留神,帝企鵝已經開始穿外套。
“去醫學樓。”
“現在?”
“現在都已經晚了。”佟小南懊惱至極,但凡自己細心一點早上就能發現。
聶冰原把人拉住:“這麽大風,你別石頭沒找到再把自己搭進去。”
“不會的,”佟小南知道他擔心什麽,“我保證挑最安全的地方走,樓頂被掀翻都別想傷我分毫。”
“上一個大風天被砸傷的人也是這麽想的。”
“聶冰原你煩不煩,我又沒讓你陪我一起。”
“你不讓我就不陪了嗎!”
北極熊一聲吼,外面風聲都匿了兩秒。
佟小南不說話了,定定看着聶冰原,眼底有難以言說的情緒在閃……
“但不是現在。”峰回路轉,聶冰原語重心長。
佟小南:“……”
永遠不要對一頭北極熊感動,永遠。
然而聶冰原也不是無腦阻攔:“首先,醫學樓沒有人,就像個天然保險櫃,如果石頭真在那裏,你現在去和明天早上再去,區別不大。”
佟小南:“醫學樓廢棄不代表……”
聶冰原:“不代表一定沒有人去,比如富有冒險精神的勇敢者社團或者其他吃飽了撐着的閑雜人等,但今天這種大風,肯定沒人在外面活動,所以如果石頭現在還在,你明早去是一樣的,石頭如果不在了,你明早去也一樣。”
佟小南:“現在去我至少能……”
聶冰原:“能得個踏實,得個安心,我懂,但你想過沒有,夜黑風大,萬一你在醫學樓裏出了什麽事情,引來學校關切、老師到場、同學圍觀……”
佟小南:“處分我認了。”
聶冰原:“現場被破壞你也認?本來能找到的石頭說不定就被誰撿走了,踢飛了,挂翅膀上戴跑了。”
佟小南:“……”
北極熊過于強烈的二貨屬性,總讓帝企鵝忽略掉這是個攻高防厚的六邊形戰士,思維敏捷,邏輯嚴密,文能嘴炮動乾坤,武能熊掌震天地。
作者有話要說:
北極熊:這就叫專業[抽雪茄.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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