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吃醋

顧惜朝起了個大清早，換上了新買的白衣。這一身衣服穿上，整個人都顯得挺拔潇灑了許多。顧惜朝的臉上帶着和煦的淡笑，見周婷剛剛做好早飯，立刻走上前擺了姿勢順勢接過了盤子，溫和的道：“我來吧。”

周婷身體一僵，将手裏的菜盤子放在了顧惜朝的手上，“謝謝傅大哥。”周婷的頭一直低着，看也沒看顧惜朝一眼。

顧惜朝暗自飲恨，他都使出美男計了，周婷不是該立刻纏上來嗎？！周婷最愛的不該是他的傅大哥嗎？！葉開究竟有沒有和周婷做那個一萬兩搞定傅紅雪的交易啊！？

顧惜朝僵着臉将菜擺上了桌。桌邊圍坐着孩子們和南宮翎，葉開昨夜被他打傷又喝了一夜的酒，此時正昏睡着。

顧惜朝将菜放在桌上，眼睛一轉心裏一琢磨，吃了兩口就起身離開了。

周婷的劇情保不住了，好歹還有燕南飛。

顧惜朝回到屋子收拾好東西腳下一抹油，靜悄悄地溜了。

再不走難道等着葉開繼續毀劇情麽？！萬一毀了劇情，難道葉開能替他承擔改劇情的懲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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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集夜半，顧惜朝準時到了。

一頂四人擡的軟轎停在路中，轎上垂着輕紗，一個身着黑色華服的男子仰卧在軟榻上吃着酒，斟酒侍候的無一不是美人。看來就是江南第一公子無疑了。

“傅紅雪在楊常風的墳前一戰成名，也算是個人物，絕不會做偷襲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燕南飛正同随行的屬下紅扇說着話，而顧惜朝此時已經站在了鳳凰集的牌樓上，按照劇情朗聲道：“謬贊了！”

燕南飛見顧惜朝來了，先試探了一番，見顧惜朝應對自如灑脫有度，忍不住贊道：“好功夫！”

顧惜朝認認真真的和燕南飛對臺詞，連一個字都不帶錯的，他掏出了烈焰紅針問他：“這針是你的？”

燕南飛答得痛快：“不是。”

顧惜朝立刻做出一副惱怒的樣子，“你耍我？！”

顧惜朝才不信他，他既然以楊常風的死作為誘餌邀他來鳳凰集，他就必定知道些什麽。更何況哪個兇手會老老實實地承認兇器是他的？

“跟我比武，如果打贏我，我就告訴你你的殺父仇人是誰。”

顧惜朝冷冷看向燕南飛，他最讨厭的就是受人威脅，“領教天下第一鞭！”

“好！”

燕南飛立刻飛身而出，兜起扇子飛沙走石的表演了幾個招式，順便來了個亮相。顧惜朝站在原地懶得動，直到他亮完了相才一刀劈過去與他纏鬥起來。

燕南飛用那似鞭非鞭似劍非劍的武器與顧惜朝過了幾招，卻忽然收手，與顧惜朝面對着面擺起了架勢。燕南飛眼中似有殺氣，頗有書中以眼殺人的架勢。

顧惜朝也擺着架勢，手裏舉着刀遙遙指向燕南飛。

劍輕快機敏而刀沉穩霸氣，顧惜朝用慣了輕便的武器，只覺得端着刀的手都快酸了。只聽燕南飛說道：“傅紅雪，你終于嘗到我的薔薇劍法了吧？”

如果顧惜朝知道裝逼是個什麽意思，一定毫不猶豫的送給他！

顧惜朝忍不下去了，揮刀便朝着燕南飛砍了過去！顧惜朝招招狠辣，只求速戰速決，好逼得鬼面人發出暗器。

顧惜朝将刀揮得像劍一般快，燕南飛一個躲閃不及，脖子上便被架上了刀。

“說，是誰！”顧惜朝又将刀刃往前一送，幾乎劃破燕南飛的脖子。

燕南飛渾然不懼，微微一擡下巴，“你應該問，是哪幾個。”

這話一出，便見屋頂上一個黑影忽然出現，一根毒針朝着燕南飛便射了出去！

顧惜朝回身用刀一擋，護住了燕南飛。

那黑衣人見一擊不中，又發一針，燕南飛見毒針沖着顧惜朝而來，一把将他擋在了身後硬是裆下了這一針！

顧惜朝連忙扶住燕南飛，不再去理會那鬼面人，他知道葉開神出鬼沒，必定會及時出現對付鬼面人。即便葉開沒來，以鬼面人的行事作風，也絕不會現身出來。因為知道秘密的燕南飛已經中了暗器命在旦夕。

顧惜朝扶着燕南飛問道：“為何救我？”

燕南飛此時臉上已經燙得發紅，被顧惜朝扶着坐在地上，“是你先救了我。”

“你知不知道，那是致命毒針。”

“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憾。”

顧惜朝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他說不好燕南飛是敵是友，可他為救自己擋了一記毒針卻是真。烈焰紅針的毒厲害非常，說不得就會有性命之憂。顧惜朝看着幾乎快要暈過去的燕南飛，一把扶起了他，就要将他帶走。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顧惜朝的肩膀上！

顧惜朝悚然一驚，一手摟住燕南飛猛地轉過身，只見葉開陰沉着臉，正森然看着他。

劇情呢？！劇情又他媽遛食兒去了麽——？！顧惜朝氣得都快發抖了，這葉開簡直陰魂不散！！！

其實這事兒還真不能怪葉開。

前陣子顧惜朝為了試探劇情下狠手殺了霸王刀，他原該被霸王刀砍傷而引發了癫痫，卻因為改變劇情而誤中了烈焰紅針。葉開為了救他耗費了不少功力，哪還有力氣像劇情中那樣一路追着鬼面人到俠客山莊？自然是吓唬走鬼面人，就急急忙忙跑回來了。畢竟追查兇手不急，保護好顧惜朝才是正茬。

顧惜朝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倆字兒——活該。

葉開一指燕南飛，“你這是要帶他去哪？做什麽？”

顧惜朝咬緊了牙關，一言不發的轉過身帶着燕南飛就要走。

葉開見他要帶着燕南飛走，一把攔住他，劈手就将燕南飛拽了過來，抗麻袋一樣扛在了肩上。他瞅了一眼顧惜朝，“帶路吧。”

顧惜朝的臉色陰沉得很。如今《天涯明月刀》被他攪合了大半，刀不像刀，基倒是攪出了不少！幹脆改名叫《天涯明月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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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刀是基，劇情都是硬道理。顧惜朝硬着頭皮跟燕南飛過劇情，随便葉開怎麽說，這傷他是療定了！

顧惜朝找了一間客棧，在客房裏為燕南飛運功療完了傷，見燕南飛的臉色好看了許多，才放下些心來。

燕南飛大部分毒已經化去，重重吐出口氣，“江湖傳言，傅紅雪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現在看來，不過是個傻瓜！”他微微搖了搖頭，最終還是忍不住說道：“你知道麽，要想逼出我體內全部針毒，需要耗費你很大的功力，而且需要十天的時間才能夠複原。”

顧惜朝若有所思，“十天……？”

燕南飛的口氣立時一變，“你可別忘了，我是你的敵人！”

顧惜朝神色一凝，繼續照着劇本半個字不敢錯，“已經不是了。”

“你确定要救我？”

顧惜朝也看向燕南飛，語氣緩緩柔和了下來，“不是救你，是不想欠你。”

燕南飛一怔，看向顧惜朝的眼神忽然就變了。顧惜朝回以一笑，他知道自己這一段的劇情已經完結了，剩下的時間就是屬于他自己的，起身便要離去。

“傅紅雪！”燕南飛忽然叫住了他。

顧惜朝腳下一頓，沒想到他竟然還有話說。不過轉念一想，劇情是劇情，只講述與故事相關的重要情節，不可能将角色人物一整天所說的話所做的事情都巨細無遺的記錄下來。這樣一想，心便定了下來，回過身看向燕南飛。

燕南飛看向顧惜朝，臉色似有些緩和，“你是魔頭，就要做魔頭該做的事，說魔頭該說的話。”燕南飛的語調并不高，竟像是在和他掏心窩子聊天一般，“你不該心軟。”

顧惜朝的臉上忽然有了一絲暖意，“一切自有緣法，由不得你我做主。”顧惜朝轉身要走，卻又停住了，“如果你為我的心軟不值，那就別辜負我的好心。”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

無論燕南飛是敵是友，都不是顧惜朝能說了算的。就算劇情書上的字跡都清晰又能如何？劇情終歸是劇情，有些情節終究不能違抗。那麽救與不救又有什麽差別呢？

顧惜朝忽然就想通了。人他已經救了，該說的話也已說到了。如此便足矣。

他走回到自己的房間，屋子裏黑漆漆一片。

他剛邁進屋門，便忽然被人抓住了衣襟，只聽“嘭”的一聲，屋門就被關上了。

“我也替你療過傷，我也對你說過好話，可你為什麽從來不肯給我好臉色看？！”葉開将顧惜朝抵在門板上，憤恨的低聲質問，“你心裏記着的都是別人的好，從來就不肯記我的好！”

顧惜朝腦袋“嗡”的一聲瞬間炸了，想通的念頭立時又堵了。

“那個燕南飛不是什麽好人！”

顧惜朝如同吞了只死蒼蠅般，難受吐不出，咽又咽不下，只得敷衍道：“好，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

顧惜朝懶得和他費這些話，一把推開他，走到桌前拿起火折子點了燈，“明天我要啓程回樹屋去。”

葉開滿腔的苦無處訴，全憋在了肚子裏，硬邦邦的問道：“你要去找周婷？為什麽？”

“我為了什麽用不着告訴你。”顧惜朝緊抿起了嘴，走到門口一把打開了房門，“夜深了，傅某不送。”

葉開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你灌我酒就是為了要甩掉我，我看得出來，你根本就不想看到我！無論我說什麽、做什麽，你都不肯領我的情！傅紅雪，我葉開拿你當朋友，當兄弟——！”

顧惜朝的臉上仍然沒有什麽表情，反而微微一笑，只是這笑卻是冷的。

“你拿我當兄弟，卻不問問我願不願意要你這個兄弟。”他看着房門外，不肯看葉開一眼，“葉大俠慢走。”

葉開的眼睛都氣紅了，連連點了好幾下頭，發了狠似的将字咬得又準又慢：“好、好！你去找周婷為的不就是這個嗎？！”葉開從懷裏掏出一張羊皮畫像，“這畫上的女人是你的心頭肉，從來不離身對麽？我還給你！”葉開一把将畫像甩進了顧惜朝的懷裏。

顧惜朝目瞪口呆的接住了畫像，那上面畫的正是一個頭戴花環的小姑娘，正是傅紅雪的初戀情人翠濃，正是劇情中他落在周婷手裏的畫像！卻沒想到畫像竟然是被葉開撿到了！如今畫像物歸原主了，可問題是……問題是後面的劇情怎麽辦？之後惡徒強逼周婷還逼不逼？火燒樹屋還燒不燒？周婷的傷受還是不受？！

葉開忽然往前邁了一步，兩人近得幾乎快要貼在一起了。葉開扳過顧惜朝的下巴讓他面對着自己，一雙眼睛直直看着顧惜朝，“你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就算是我的命，我也二話不說的交給你！我就不信，你的心真的是鐵鑄的——！”

葉開最後看了一眼顧惜朝，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沒有說，他換了一身新衣裳，白底藍褂。白色襯着灑脫，藍色透着沉穩。他也沒說，其實他并不圖什麽回報，他只是想把欠他的都還回去，他只是想讓他能別活得那麽累，能像他一樣，做一個無憂無慮無牽無挂的葉開。

顧惜朝攥着翠濃的畫像看了許久，最後關上了門。

這究竟是要鬧哪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