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喬裝

經過一番喬裝打扮,白辛夷就像是變了個人。

蘇皖看着自己的“作品”,非常的滿意:“雲琛,你看怎麽樣?”

“不錯,要不是知道她是辛夷,我根本認不出來。”江雲琛也覺得不錯。

白辛夷看着鏡中突然“長胖”的姑娘,連自己都差點沒認出來。

鏡中的姑娘,身穿長袖連衣裙,外面套着一件開司米的毛衣開衫。帶着黑框眼鏡,厚厚的劉海幾乎遮住了半張臉。刻意塗黃的皮膚,鼻尖上還點綴着幾顆小雀斑,看起來還挺可愛的。

倒是和吳教授的女兒有六七分相似。

蘇皖握住白辛夷的手,“辛夷,你要多保重。這兩天,我幫你向紅姐請假,你父母那,就按咱們說的那樣,我生病了,父母去外地看我弟弟了,你不放心我,來我家照顧我。”

“我們現在就把你送到吳教授家附近,到時候就看你随機應變了。”江雲琛不放心,又和她說了幾個吳教授女兒吳夕悅的小特點和說話習慣。

最後,鄭重地叮囑她:“你要記住,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任何時候都不能做無謂的犧牲。”

“江老師,你們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好,我相信你!”江雲琛重重地拍了下白辛夷的肩膀:“走吧!”

三個人一起下了樓,又上了一輛黑色轎車。江父不在家,江家的傭人又是極守規矩的,對于突然出現的“陌生人”視若無睹,埋頭做自己的事。

車子一路行駛,很快就到了吳教授位于法租界的住所。

車子停在了吳教授家住的洋房大約三百米的距離處,白辛夷下了車,拎着一只手提箱,從容不迫地朝着那棟房子走去。

吳教授是交大化學系的教授,也是一名科學家,在研究貧鈾領域有很高的造詣。在上海淪陷之前日本人就多次對他威逼利誘,想要讓他為己所用,遭到吳教授的拒絕。

上海淪陷,日本人更加肆無忌憚,直接将吳教授一家軟禁在家中,逼迫吳教授屈服。要不是各界人士的斡旋,日本人怕是早就綁架了吳教授。

白辛夷的任務就是進入吳教授家裏,聯系上吳教授,再摸清日本特務的情況,組織好制定營救計劃。

白辛夷拎着皮箱,終于走到了洋房門口。她輕輕呼了一口氣,按響了門鈴。

“誰啊,來了!”一位三十幾歲,看起來精明強幹的女傭人上前打開大門。

“你是誰啊?阿麗呢?”白辛夷聽江雲琛說了,吳家的保姆只留下一個做飯的老保姆張媽,其餘的都被換成了日本特高課的人。所以,她做出一副吃驚的模樣。

女傭沒有說自己是誰,而是問白辛夷:“阿麗家裏有事請假了,你怎麽來了?”

“爸爸媽媽好久不寫信給我,打電話家裏也沒人接,我擔心家裏出事,最近功課又不忙,就回來看看他們。”

“你是小姐?”

“對啊,你不認識我嗎?”白辛夷立刻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忘了你是新來的啦。”

“爸爸媽媽是不是出什麽事了?他們為什麽不接電話啊?我真的好擔心他們!”白辛夷說到最後,眼睛都紅了。

“先生太太沒事,他們現在就在客廳呢。”女傭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真的?”白辛夷的臉上呈現出嬌憨的笑容,是屬于備受寵愛的少女獨有的神态。

接着,沒等女傭人反應,她立刻扔了手中的箱子,風一般地沖進了別墅,“爸爸、媽媽,我回來了!”

“媽媽,我好想你!”還沒等沙發上的優雅女人反應過來,白辛夷就抱住了她,趴在她的耳邊小聲說:“是江雲琛讓我來的!”

江雲琛的祖父和吳教授的父親是老朋友,兩家又是世交,江雲琛無疑是吳家最信任的人之一。

果然,女人只愣了瞬間,便扳着白辛夷的肩膀,上下左右的打量她,臉上布滿了喜悅和慈愛:“悅悅,快讓媽媽看看!哦,瘦了,你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飯了。這次說什麽都得把金嫂換回來,她太慣着你了。”

“媽媽,不要嘛,您要是把金阿姨換回來,我就回國,我可吃不慣那些洋餐,難吃死了。”

相比吳太太,沙發上的吳教授看起來淡定多了。他雖然不知道這個冒充自己女兒的姑娘和妻子說了什麽,但從妻子的反應來看,來人是值得信任的。

等妻子和白辛夷親熱完,他這才沖白辛夷招了招手,“悅悅,坐爸爸這。”

“爸爸有沒有想我啊!”白辛夷乖巧地坐到了吳教授的身邊,挽着他的手臂撒嬌。

吳教授有四十多歲的樣子,帶着一副金絲邊眼鏡,看起來非常儒雅。

“當然想我的小悅悅了。”

“騙人,想我幹嘛不給我寫信打電話?打家裏電話也不接?害人家擔心,哼!”

“悅悅,你和爸爸先聊,我去安排張嫂,讓她加幾個你愛吃的菜。”吳太太站起身,揉了揉白辛夷的頭。

一直垂頭站在不遠處的女傭,見吳太太起身往外走,想要跟上去,想了想後又站住了,繼續站在原地,跟個柱子似的戳在那。

“爸爸,他們是咱們家新招的傭人嗎?”白辛夷指着不遠處的女傭和門口站着的一個男傭問吳教授。

“嗯。”吳教授沒有正面回答白辛夷,只含糊地嗯了一聲。

“悅悅,到爸爸書房來,爸爸和你說件事。”

“好的,爸爸!”

白辛夷随着吳教授上了二樓的書房,那個三十幾歲的女傭和門口的男傭對了個眼色,互相點了點頭。

白辛夷一進書房,就将食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随即從自己的口袋裏拿出紙筆,伏在桌上寫了幾個字遞給吳教授看。

“江雲琛讓我告訴你,這幾天就會設法營救你們出去。”

待吳教授看完,白辛夷将紙條團成一團收了起來,問道:“爸爸要和我說什麽?”

“家裏出了點事,你現在馬上返回學校。”

“家裏到底出了什麽事?你和媽媽連電話也不接,還要趕我走?”白辛夷說話的功夫,又在紙上寫了幾個字。

“別墅裏大概有多少特務?”

“你什麽都不用管,明天就回學校。”吳教授邊說邊寫。

“主樓大概有六個,旁邊的傭人房應該也有。”

白辛夷點了點頭,大聲說:“我不,你不告訴我什麽事,我就不走!”

“悅悅聽話,明天就走!這些錢你帶着,以後就不要來這裏了。”

“我不走,你不說清楚,我是不會走的!”白辛夷固執地大喊。

吳教授發怒了,猛地一拍桌子,大聲吼道:“你必須離開!否則,我沒你這個女兒!”

“爸爸,你吼我!嗚嗚嗚…….走就走!”白辛夷捂着嘴,拔腿就往外跑。

她一路跑到樓下的客廳,拎起還沒來得及打開的皮箱,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哭:“以後我再也回來了,嗚嗚嗚……….”

“老吳,你這是幹什麽?悅悅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連口飯都沒吃就走了,我心裏難受啊!”吳太太捂住臉嘤嘤哭起來。

眼見着門口的男“傭人”就要追出去,吳教授冷冷地開口:“我同意和你們合作,但你們必須保證我女兒的安全,等她安全抵達南洋,我就跟你們走。”

男“傭人”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女“傭人”,女“傭人”對他點了點頭。

再說白辛夷,拎着皮箱一路奔跑,跑了大約兩三百米才停下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淚。

剛才哭得太用力了,腦門都有點疼了。

她都有些佩服自己這說哭就哭的本事了,還有她那一口嗲嗲的洋腔,這演技都可以拿小金人了。

白辛夷彎下腰,裝作系鞋帶,看看後面有沒有人跟蹤。

不遠處,一個頭戴鴨舌帽的年輕男人,忽然停了下來,左顧右盼,仿佛在等人的樣子。

白辛夷笑了笑,裝作沒有發現,繼續拎着皮箱趕路。

走了大概十幾分鐘,白辛夷進了一家西餐廳。點了點東西,不緊不慢的吃完後,發現鴨舌帽男人還在不遠處。

在收費臺,她給了收費員一個大洋,借餐廳的電話給江雲琛打了個電話,又順便點了一杯熱飲,看着窗外,悠然地喝起來。

等了快一個小時,白辛夷終于看到一輛出租車停在了餐廳門口,她立刻拎着皮箱走出了餐廳。

用餘光掃了一眼不遠處,大聲說:“去龍華機場。”

上了車,白辛夷這才發現,車上除了江雲琛,還有一個體态微胖的年輕姑娘。

江雲琛拉上簾子,“這是阿蓮,把你的衣服換給她。”

“好!”

白辛夷動作麻利的摘下眼鏡,扯下頭上的假發套,脫去身上的毛衣和連衣裙,又解去腰腹纏了一圈又一圈的棉布,換上了江雲琛帶來的她自己的衣服。

阿蓮的動作也不慢,很快就換上了白辛夷剛才穿的那套行頭,再戴上假發套和眼鏡,還真有點以假亂真。

車子一路行駛到機場,白辛夷看着阿蓮拎着皮箱下了車。

“咱們走吧!”江雲琛發動了汽車。

路上,白辛夷将情況彙報給江雲琛,告訴他主樓大概有六個特務。又根據傭人房那邊晾曬的衣物判斷,傭人房裏應該還有四五個特務。

“你表現得很好,我會把你的表現彙報給上級。”

“還好吧,就是哭太累人了。”

江雲琛忍俊不禁,在心中暗暗稱奇。原本打算兩天能完成的任務,這姑娘不到半天就完成了,還根據晾曬的衣物判斷出潛伏人數,洞察力不是一般的強,難怪組織要重點培養她。

車子一路行駛,很快就到了白家住的那條主街,白辛夷讓江雲琛停下來,“還有一點路,我自己走回去。”

“好吧,蘇皖已經給你請過假了,你今天別上班了。”

白辛夷和江雲深揮了揮手,拎着手提袋,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這是她以前養成的習慣,每次出任務後,都要獨自散步調節自己的情緒。

街上的行人大多穿的灰撲撲的,臉上帶着愁苦。偶有穿着綢緞旗袍和洋裝的時髦女人坐在黃包車上,給灰蒙蒙的色彩,帶去一抹亮色。

幾個背着報袋的小報童,手裏拿着一疊報紙,穿梭在行人當中叫賣, “號外,號外,國民軍師長.槍殺軍長,被押往武漢受審!”

其中一個年紀只有七八歲的小報童走到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面前:“先生,買份報紙吧,只要十個銅板。”

“小赤佬,滾開!”男人一把推開了小報童,罵罵咧咧的走了。

小報童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得一個趔趄,一連退了幾步後,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報紙散落一地,被無情地踩踏。

小報童“哇”地一聲哭出來:“我的報紙!”

“小弟弟,你沒事吧?”白辛夷上前幾步,彎腰扶起了小報童。

“好心的姐姐,你能買份報紙嗎?”小報童哭得鼻涕眼淚一大把,“我媽媽病了,我和哥哥沒錢給她看病,她快要死了。”

白辛夷的眼眶一陣陣發酸,連忙将手提包裏的五個大洋全部拿了出來,塞到小報童的手裏,“小朋友,別哭,你的報紙姐姐全買了。”

“謝謝好心的姐姐!”小報童想要給白辛夷磕頭,被她攔住了。

她不忍再看小報童,彎腰想要撿起地上的報紙,忽然被報紙上的巨大标題奪去了目光。

“傅靖之槍殺上峰,被押解武漢受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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