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二更】
冬天的栖塢總是寒冷刺骨,幾場大雨之後,路面上的濕滑久不消褪。潮濕粘膩的空氣浸泡着整座城市,好像随時都會腐爛出贓物。
病入膏肓的楊芝根本無暇顧及公司的事,時回山連着幾日徹夜未歸,公司一團亂麻。
沒多久,楊芝病逝,彼時的時回山周旋于投資商合作方,忙着給公司改頭換面,甚至連自己妻子的最後一面都沒見上。
毫無感情的婚姻,總會有破裂的可能。時卿不是沒見過,時回山摟着別的女人進了酒店套房。
楊家和時家的聯姻不過時利益為先,時回山依仗着楊家,起初根本擡不起頭來。
過慣了被衆星捧月的日子,楊芝難免跋扈了些,在時回山面前趾高氣昂的時候不少。她厭惡他的無所事事,低看,瞧不上。
然而風水輪流轉,楊家公司出現生意危機,時回山竟同着外人一起抽幹了楊氏最後的血肉,鸠占鵲巢,踩着楊氏的屍骨上位。
對于楊芝的憎恨在這十幾年的婚姻中只增不減,時回山甚至還将它轉移到了時卿身上,諷刺冷眼,挖苦謾罵,好像這樣就能消磨掉楊芝對他的折辱。
一切的事與願違好像都發生在了時卿身上,他被迫退學,時回山以進修為由将他送往國外,丢了比少得可憐的錢,再不聞不問。
這是場沒有歸期的流放。
時卿離開的第二天,時家就迎來了新的女主人,還帶着個與時卿年紀差不多的兒子。
像丢棄垃圾般,時卿被抛棄在寒冷的異國他鄉。那裏的冬天比栖塢還要冷,雪堆在路邊,地上都結了冰面。走得匆忙,時卿沒帶什麽衣服,零下十幾二十度BBZL的天氣,他只穿着件單薄的t恤,皮膚都凍得發紫。
狹小黑暗的出租屋,是他唯一可以遮風避雨的東西。
時回山給的那些錢都交了學費,想在這裏活下去,遠遠不夠。24小時便利店、酒吧、餐廳、拳擊館、臺球廳,一切可以賺到錢的地方他都會去。
那裏的半夜三更不是什麽安全的時候,時卿好幾次淩晨兩三點回出租房,都能在陰暗的巷口看見群紋身花臂的小混混,渾身煙酒氣,還沾着女人的香水味兒。
有一回,時卿再次在巷口遇到了他們,可能是吸了東西,一個個精神飄忽,眼睛迷離,像是随時都能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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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時卿朝他們走來,其中有個領頭的靠着牆壁,往牆角吐了口,然後呼了口煙,眯着眼睛朝時卿笑罵了句,“chink。”
話落,周圍幾人都狂肆地笑了起來,面容猙獰,眼中都是譏諷。還有人對着時卿吹口哨,也跟着罵了聲chink,甚至還探出腦袋,專門把眼角往太陽穴拉,侮辱的意思明顯。
時卿手裏拿着個黑色的塑料袋,裏面裝了些洗漱用品。他慢慢停了步子,簡短幹淨黑發落在眉梢,下斂的眼皮微微掀起,眸中滿是戾氣。
那些混混神志混亂,精神上頭,根本沒注意眼前少年的情緒。
見他放下袋子走過來,口哨和謾罵更加大聲。
誰知下一刻,黑衣少年突然撿了地上酒瓶,朝領頭那個花臂男的腦袋狠狠砸過去。變故意料之外,猩紅的血液從那人的頭頂汩汩流下,花臂男痛得慘叫出聲,口中髒話連連。
其他人晚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立刻提起手裏的東西朝時卿圍了過去。
少年形單影只,除了張幹淨的臉幾乎一無所有。他的黑t恤洗得發白,很瘦,看起來沒什麽力道。然而卻是個不怕死的瘋子,赤手去攔對面刺過來的刀。
時卿滿身淤青擦傷,斷了兩根肋骨,依舊面無表情。
但是那夜過後,沒人敢再去招惹那個住在巷子裏面的少年。
銀行卡上每個月都會轉過來一筆金額,少得像是在施舍。後來,時卿沒動過上面的一分錢,他靠獎學金湊學費,用打工賺來的錢生活。
受了傷随便擦點藥,有的時候一天都睡不了幾個小時。
出租屋冬天冰的要命,夏天又熱得能悶出痱子,時卿在那裏住了兩年。他不知道自己就這樣過下去的意義是什麽,茍延殘喘令人生厭。
來到這裏的第三年秋天,時卿見到了來接他的人,是時文松的助理。
那天他剛從拳擊館出來,當人陪練,臉上還有明顯的淤青。氣溫驟降,他卻仍穿着件黑色短袖,黑色鴨舌帽扣在腦袋上,嘴角不斷有血冒出來。
他和西岚時家的那位并不相熟,時回峰和那邊關系尴尬,就連時卿也和時文松相見甚少。來接他那人給時卿帶了句話,他說,自己的東西,得自己拿回來。
楊芝逝世前将自己所有的股份都轉讓給了時卿,沒幾年,sense徹底落進了時卿手裏。
回憶起往事,老人總好像有很多話想說,然而時卿始終神色淡淡,沒什麽波瀾。
知道他不願意提及,時文松也沒打算繼續這個話茬兒。他無聲嘆了口,扶着桌子起身,“走吧,人應該都齊了,和我下去瞧瞧。”
時卿微微颔首,就跟在時文松後面。
門口的時牧也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見書房的門終于打開,忍不住道了句,“再耗下去,下面那幫子人該急了。”
就連時回峰也在門外等着,他穿着身灰色西裝,面容溫和,把生意交給了時牧也幾年,他身上屬于商人的銳利收了不少。見到時卿,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回來就好。”
時牧也按着脖子掰了掰腦袋,“煽情夠了,可以下去了?”
永遠都是這樣,懶散過分,能氣得時回峰吹胡子瞪眼。
幾個時家人出現在大廳的時候,很容易就引來了所有人的注目。
時回山和時圃姍姍來遲,一進門便看見這樣一幅畫面。被人排斥在外的感受太過分明,生分得好似他們兩個不是時家人似的。
見時卿拄着拐杖站在時文松身側,時回山和時圃都是一驚。兩人對視一眼,到沒說什麽。
時回山領着時圃快步走上去,露出張笑臉,“爸,哥。”
“竟還記得我這老頭子的生日?”時文松輕哼了聲,“你們日程挺緊張啊,這會兒才過來。”
聞聲,時回山尴尬一笑,“這不是路上堵車嗎,爸您別見怪。”
客套完,時回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時卿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番,“你的腿好了?什麽時候的事兒?”
時卿也沒看人,敷衍地應了聲,“好不好,跟你有關系?”
“你——”被當中下了臉子,時回山的臉色瞬間黑了大半,指着時卿的鼻子就想罵。奈何場合不對,只能隐忍下來。
收了脾氣,時回山猛地一把拉身邊的時圃,“還不快點叫人!”
時圃的目光一直凝在時卿身上,好半天沒回過神,經時回山這麽一提醒才想起來今天到底是來什麽的。他看着時文松和時回峰,連聲叫了幾句爺爺和大伯。
氣氛有些沉凝,直到終于有人上來攀談,才打破了此時時家人的尴尬。
時牧也不耐煩地撚撚耳朵,語調疏懶,“煩得要死,我可懶得在這兒看人賣弄親情。”
明目張膽地陰陽怪氣,時回山和時圃都聽出來了,偏偏還敢怒不敢言。如今Sense出現問題,他們還想仰仗着時氏出手幫襯,哪敢和時牧也叫板。
“大哥,換個地兒待待呗。”時牧也說道,然而卻久久沒聽到回應。
時牧也偏過頭,又問了聲,“大哥?”
只見時卿的眼神盯直,看着一個方向半天沒挪了目光,以至于時牧也叫他都沒聽到。
順着她看的方向望過去,時牧也看到了方才那個跟在時卿身邊的小姑娘。她此時正站在香槟塔前和個男人說着話,男人背對着他們,看不到長相,而她的表情倒是一清二楚。
不知說到了什麽,倪喃竟還朝他笑了笑。
這樣的場合,男女搭讪再正常不過,可如今落在時卿的眼裏,再正常的事也能變成不正常。時牧也瞥了眼時卿那黑沉得能滴出水的臉色,無奈搖了搖頭。
這姑娘怎麽淨幹這惹時卿發火的事兒,管不住管不住,還是他的煙煙好。
時卿握着拐杖的掌心力道驟緊,指腹都按得泛了青白色。他的下颚緊繃,眸色冰冷,偏偏還要死盯着那個地方看。
可以,自己剛離開一會兒就別的男人說上話了。
想過去,是他可能想去把倪喃捆起來帶走,讓她跑都跑不掉。
不想過去,是他執拗地想要倪喃發現他,發現他的注視和不悅,然後自己朝他走過來。
然而第二種可能的幾率太小,時卿壓根兒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倪喃肯定早把他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哪裏還管得着他在哪兒。或許還巴不得他去找什麽“舊情人”好好敘上一回,也省的她還要在他身邊消磨時間。
時卿深長地輸了口氣,胸腔內的憋悶壓得心窒。
這麽不老實喜歡到處亂跑,遲早有天得把她牢牢抓過來按在自己身邊,哪兒都去不了。
作者有話說:
chink是一個很具有乳化意味的詞,引申開來指的是細長的眼睛,寶貝們想了解清楚可以自己查一下。
總之就是很不好很不好很不好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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