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首都的巷子彎彎曲曲,可以通往四面八方,簡直像迷宮似的,很容易就迷失了方向。

可身為本地人,葉青對這些地方無比熟悉,不用看就知道下一個路口在哪裏。

因此,明明還年幼,他跑的速度卻非常快,蘇墨軒一直沒能追上他,還差點跟丢了。

跑着跑着,蘇墨軒就發現,他回到了剛才四合院的位置。

怪不得他會在這裏撞到小男孩,原來他家也是住這裏的。

不過,想到小男孩的處境,蘇墨軒覺得,他們住在這裏并不是啥好事。

又跑了大概半分鐘,小男孩家終于到了。

能住在這地方的,蘇墨軒想着,小男孩家最起碼是四合院的一個偏房。

令他沒想到的是,事情比他想的更慘,小男孩居然住在了旱廁旁邊。

不僅住的環境差,他們的房子也是一個随意搭建的破屋子,應該是以前的煤棚,破舊不堪,四面透風。

這也太慘了吧……簡直和乞丐差不多了……

幸好現在是夏天,要是在冬天,這百分百會凍死人的。

可惜,再怎麽慘,自己也無能為力。

蘇墨軒在心裏嘆了口氣,慢慢走了過去,就聽見小男孩在說:“爸爸,我買到藥了,你快吃。”

“葉青,你去黑市了,混賬,我不是說不能去嗎?”

“還有你的臉怎麽回事?誰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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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小男孩叫葉青,總算知道他的名字了。

被爸爸訓斥,葉青有點委屈,咬了咬嘴唇,沉默了一會兒才用帶着哭腔的嗓音說:“我不想爸爸死。”

至于誰打自己,葉青不想說。

葉齊志聽到兒子這話,心像是被刀割了一下,無比的疼。

他的眼眶也有點濕潤,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然而,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葉齊志就有掉淚的沖動。

明明以前他是學生們最敬仰的老師,結果一朝變天,他就成了罪人,被抄了家,被鬥被辱罵。

這樣的日子和從前天差地別,不亞于是從天堂掉入了地獄,太難熬了。

葉齊志好想去死,他甚至覺得,他死了或許更舒服。

可是,他有兒子。

葉青今年才七歲,只有自己一個親人,要是自己死了,他該怎麽辦?

只要想到葉青有可能會淪為乞丐,或者英年早逝,葉齊志就心如刀割。

所以,縱使心如死灰,為了兒子,再苦再累他都要熬。

長長嘆了一口氣,葉志齊拍了拍他兒子的頭,安慰他,“葉青你放心,爸爸一定不會死的,就是為了你,我也會好好活着的。”

有葉齊志這句話,葉青終于放心了,抽抽鼻子催道:“那爸爸,你快把藥吃了。”

“等一等,”葉齊志牢牢盯着葉青,“到底是誰傷了你?”

“我不小心摔的,”葉青還是不想說實話。

“葉青……”

葉齊志用生氣的語氣叫着葉青的名字,明顯是發火了。

葉青渾身一僵,只能低頭妥協說:“我用金葉子換藥,被人家搶了,我死活不松手,就挨揍了。”

“你……”葉齊志就猜到是這樣,氣的渾身發抖。

他恨鐵不成鋼的戳着葉青的額頭,“我不是說過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們要搶就給他們,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你為什麽不聽我的?”

葉青不吭聲,任由葉齊志訓他。

看兒子油鹽不進,葉齊志感覺自己的頭更疼了。

明明自己是老師,然而葉齊志卻不知道,該用什麽辦法教自己的犟兒子?

本想好好罵葉青一頓,不過,當看到低頭的葉青悄悄掉淚珠後,葉齊志還是心軟了。

罷了,孩子也是為了他,他不應該傷孩子的心。

以後還有教育兒子機會,今天就先放兒子一馬吧!

這麽想着,葉齊志又問了另一個問題,“對了,金葉子哪來的?還有,誰給你的藥。”

“是一個好心哥哥給的,金葉子是在茅廁裏拿的。”

葉齊志:“……”

他的小金庫是怎麽被兒子發現的?

崩潰jpg

葉齊志一個頭兩個大,他磨了一下牙,悄悄問葉青,“你怎麽知道的?”

葉青眼神飄忽,“是……是你上廁所的時候看到的。”

葉齊志:就一次而已,竟然就被兒子看到了,他這是什麽運氣啊?

他瞞住了所有人,萬萬沒想到,竟然沒瞞着他家的兔崽子。

真是失策……

果然不該小看孩子……

原來,葉青拿的金葉子根本不是他藏的,而是葉齊志藏的。

只是葉青比較聰明,知道要是說是他爸爸藏的會惹出大麻煩,才說是自己藏的。

孩子事情都做了,葉齊志懊惱也沒辦法了,只能好好和葉青講道理。

“咚咚……”

葉齊志剛張嘴,突然,他家的門響了。

葉齊志覺得很奇怪,現在他們父子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周圍的人把他們父子當成了瘟疫,從來不會接觸他們。

要是小兵上門,那完全就是土匪進村,敲門這種溫和的事,他們絕對不會做。

所以,外面的是誰?

“葉青,去開門。”

“好。”

他們的房間無比的小,葉青幾步就走到門口,把破爛的木門拉開後,本來平靜的葉青驚訝的張大了嘴。

“哥哥,你怎麽來了?”

蘇墨軒已經緩過來了,不喘氣了,不過他還是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水,無奈的說:“當然是追着你來的,差點沒累死我。”

說完話,蘇墨軒又把金葉子塞回去說:“一點藥不值錢,我送你了,這東西你好好留着吧!”

東西送回去,蘇墨軒準備走,這時,葉齊志卻突然喊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同志,要是不嫌我,就進來坐坐吧!”

果然是這個年代的老師,文绉绉的。

蘇墨軒撓撓頭,輕笑,“好吧!”

他其實正想找本地人打聽點事,既然遇上了葉家父子,那就問問他們吧!

蘇墨軒以為,葉家父子住的房子外表糟糕,裏面肯定更糟糕。

出乎意料的事,事實和他猜測的正相反。

葉家父子的這間破房子,裏面竟還算不錯。

這間大概十平方的小房間被打掃的幹幹淨淨,一塵不染,家裏的家具極少,卻都整齊的放在角落裏。

四面漏風的牆壁也全被黃泥糊上了,黃泥還被抹的很平整,讓人看着就舒服。

身處這樣的處境還能将家裏弄成這樣,蘇墨軒非常佩服。

他主動伸出手說:“葉同志你好,我姓蘇。”

葉齊志沒想到蘇墨軒竟然願意和他握手,受寵若驚,“蘇同志,你好,快請坐。”

“葉青,給哥哥倒水。”

“不用了,我不渴,”蘇墨軒拒絕了,又主動關心葉齊志,“葉同志,你臉色很不好,趕緊躺床上吧!不用管我。”

葉齊志擠出一個笑容,逞強說:“我還好,蘇同志,多謝你救了我兒子。”

剛才聽到了葉家父子的對話,因此面對葉齊志的道謝蘇墨軒并不意外,笑了一下,“舉手之勞而已,不足挂齒。”

葉齊志臉上的笑容多了些,咳嗽了兩下又虛弱道:“沒有蘇同志,我兒子還不知道要挨多少打……”

蘇墨軒看葉齊志說話都有點吃力,直接打斷他,“葉同志,我只是見不得別人欺負孩子,這是我心甘情願的,你沒必要太客氣,要是你一直道謝,我反而會不自在。”

蘇墨軒都說這種話了,葉齊志只能遺憾住嘴。

不道謝,葉齊志只好找其它話題。

“蘇同志家鄉是哪裏的?感覺你不是首都口音?”

蘇墨軒摸摸鼻子回道:“我家是海市,而是我也不在首都工作,我們是來首都送貨的司機,過幾天就要回去了。”

“哦!”怪不着這位蘇同志敢大膽來他家,原本根本不是本地人。

葉青聽到蘇墨軒是司機,非常羨慕的說:“哥哥,聽說海市的魚很多?你是不是随時能吃魚啊?”

“當然,”蘇墨軒點了點頭,“我家就挨着大海,吃魚已經快吃吐了。”

最喜歡吃魚的葉青:“吃魚怎麽會吃吐呢?魚明明那麽好吃?”

蘇墨軒哈哈笑了一起,耐心解釋,“魚偶爾吃一次當然好吃,可我們是天天吃頓頓吃,自然會膩。”

“我不會膩的,”葉青剛說了這一句,就聽到他爸不悅的咳嗽聲。

葉青立馬意識到,他太多嘴了。

讪讪的笑了一下,葉青乖乖閉嘴,葉齊志這才自嘲道:“抱歉,小孩子不懂事,讓你見笑了。”

蘇墨軒看着葉青,羨慕的說:“你兒子還不懂事?這麽小就知道到處為你買藥,我要是有這麽個孝順的好兒子,做夢都能笑醒。”

葉青真是蘇墨軒見過最懂事孝順的孩子了,才七八歲的孩子就敢去黑市冒險,甚至願意為了他爸下跪,他真的很好。

葉齊志雖然覺得兒子莽撞,可聽到蘇墨軒誇葉青,他還是露出了一個驕傲的笑容。

蘇墨軒不想再耽擱時間,就趁機問:“對了蘇同志,你們這附近,誰家條件比較好?”

“你問這個做什麽?”葉齊志不太想說別人家的事。

有些事不能說的太清楚,蘇墨軒含糊道:“也沒什麽,就是想換點對雙方都好的東西。”

身處這個年代,葉齊志秒懂蘇墨軒的意思。

他以前其實也經常去黑市,因此葉齊志并不反感這種事,還主動問:“你有糧食嗎?想換什麽?”

“粗糧細糧油海鮮等我都有,最好用黃魚換,當然錢也行。”

聽到蘇墨軒這麽說,葉齊志心頭一跳,“這麽多貨,數量有多少?”

“你要嗎?”蘇墨軒鬧不明白葉齊志問這麽多幹嘛?

葉齊志苦笑了一下,“我……我……我認識很多人,他們需要。”

這當然是假話,葉齊志的朋友已經全部和他斷絕關系了,學生更是要打他罵他,誰也不會理他的。

實際上,葉齊志是打算自己買來藏好,留着慢慢吃。

他們現在的待遇太糟糕了,每天的口糧是米糠和帶殼黑面,毫無營養,還只能吃半飽。

他一個大人暫且能忍,可葉青不行,他還在長身體,要是吃的不好,長長時間就會虧了身子,之後也補不好了。

葉齊志早就想偷偷買糧了,可他最近太矚目了,出門就會被一堆人看着,葉齊志根本不敢買。

葉齊志本來愁該怎麽買糧食,現在蘇墨軒自己送上門,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葉齊志的話蘇墨軒半信半疑,不過他覺得,葉齊志應該不敢舉報自己,畢竟他的身份太敏感。

有了這種念頭,蘇墨軒就放心大膽說:“這次我就帶了一百多斤,要是不夠的話,我同事手裏還有。”

一百多斤絕對夠了,葉齊志喜出望外,“蘇同志,這點糧食我保證他們都要,不過這價格……”

“就按照黑市的價格來,比正常糧價翻一倍。”

聽到蘇墨軒的話,葉齊志放心了,頗為激動說:“那我……我代我同事們要了,什麽時候能交貨。”

蘇墨軒:“晚上就行。”

葉齊志:“好嘞!”

兩人就這麽說定了,蘇墨軒離開葉家後,還有點恍惚。

他怎麽感覺,葉齊志,有點太單純了,竟然毫不猶豫相信他,太沒心眼了吧!

不過仔細想想,葉齊志是老師,沒經歷過職場的勾心鬥角,單純些,好像也正常。

反正自己是好人,沒騙他,既然如此,那還怕啥。

蘇墨軒把腦中無用的思想甩開,趕緊回去拿了十多斤海鮮去黑市賣。

至于他為啥只拿十多斤,嗨!當然是因為擔心拿太多被巡邏隊的發現。

首都人民基本都是有工作的,手裏比較寬裕,因此蘇墨軒帶的凍海鮮非常受歡迎,十多斤幾分鐘就被一搶而空。

之後,蘇墨軒就和陳石輪流出來,每次就帶十多斤,兩人折騰一下午,總算把海鮮全部賣了。

賣海鮮的時候兩人一直提心吊膽的,但之後數錢的時候,他們就眉開眼笑了。

這次他們帶的可都是貴的海鮮,賣的價格也高,平均一塊五一斤,總共一百三十斤,賺了一百九十五。

一人一半,每人可以分九十七塊無。

這可是陳石三個月的工資,結果才半天工夫就賺到了,他差點沒樂死,一邊數錢一邊念叨,“首都真是來對了,下次咱們還來。”

“不行,我實在太高興了,我要去買瓶酒喝。”

陳石想喝酒蘇墨軒沒意見,不過他卻說:“二哥,我沾酒就醉,我就不陪你了。”

“沒事,醉了就睡覺,”陳石覺得一個人喝不得勁,想讓蘇墨軒陪着。

蘇墨軒當然不可能同意,繼續找理由,“二哥你忘了,咱們明天下午就要走了,酒駕不能開車,要是我也喝了,誰來開車?”

這倒也是,陳石妥協了,“行吧!那這次就放過你了,咱們回去再一醉方休。”

“可以,”蘇墨軒不想掃陳石的興,同意了。

之後,陳石就自己打了一斤酒,就着花生米,喝了好幾個小時,成功把自己喝倒了。

這正方便蘇墨軒,把陳石扶到床上後,蘇墨軒趕緊偷溜出去,一個人獨自前往葉齊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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