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兄弟情深
在陸荷陽看來,陸珣是一個不定時炸彈,完全處于失控狀态,他随心所欲的舉動或者随随便便的一句話就可能讓他丢掉工作。他不可能将這枚炸彈随意扔在公共區域,打算帶他到自己的辦公室再說。
好在午休時間教學樓走廊上人應該不會太多。
“陸老師,你下課啦?”
陸荷陽剛領着陸珣從教室走出來,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他微不可查地嘆口氣,僵硬地轉過身:“甘老師,好巧啊。”
陸珣挑眉看了一眼陸荷陽。
“這位是?”
陸荷陽在陸珣胡說八道之前截住話頭。
“我弟弟。”
“陸老師的弟弟!”甘棠驚呼,但目光裏還是帶着些許審視,畢竟很少有人在夏天戴口罩,把自己裹得這麽嚴實,“你好,我是甘棠。”
“甘老師。”陸珣無視甘棠伸出的手,只是抱着手臂微微颔首,算作打過招呼。
甘棠尴尬地收回手撩了一下耳邊的頭發。
“他比較內向。”陸荷陽解釋,“你別介意。”
內向?陸珣從鼻子裏發出短促的哼聲。老子稱霸嘉佑市一中的時候,你還在海河市河灘裏挖泥巴。
“不會。”甘棠搖搖頭,“你吃過飯沒有,我們可以一起……”
陸珣冷笑了一聲:“我給我哥送了飯來,怕他吃不慣國內的菜,可惜不知道會碰見甘老師,早知道,我就多做一些。”
“多做一些”四個字發音很重,咬牙切齒地襲向陸荷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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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他吃食堂都吃瘦了。”陸珣說着伸手環過陸荷陽的腰,不動聲色地隔着襯衫狠狠掐了一把。
陸荷陽在鏡片後垂下眼睑忍住痛,耳根泛起緋色。
甘棠莞爾:“你們真是兄弟情深,可惜我是獨生女,都沒有兄弟姐妹。”
“我們确實是……”陸珣揶揄地笑出聲,勾起唇回味這四字,“兄弟情深。”
十年不聞不問,銷聲匿跡,回來就上床,把他當什麽,震動|棒嗎?
又算哪門子兄弟。
“對了,陸老師,周五有個聚餐,院辦組織的,給今年下半年新來的老師接風,你作為骨幹人才,可一定要來喝一杯啊。”
陸荷陽笑笑:“沒問題。”
腰間又掐一下。
陸荷陽轉頭挑釁地看着陸珣,嘴上卻對甘棠又說一遍:“我一定會準時參加的。”
陸荷陽是個軟骨頭,在床上軟得似水,平日裏也吃不得痛。
但綿羊逼急了,也會用角頂人。
被頂了一下的陸珣直到晚飯時候還不能釋懷,陸荷陽如約回家吃飯,也沒能讨好他。
他率先吃完,撐着下巴看陸荷陽吃飯,糖醋排骨燒得很入味,醬油的顏色上得極漂亮,将陸荷陽的嘴唇沾得油亮。
“你周五一定要去?”陸珣問。
陸荷陽正想誇一句菜味道不錯,聽了問句半路又把誇贊咽回去。
“為什麽不去?”陸荷陽擦淨嘴,“我既然回國發展,和同事搞好關系很有必要。”
“你不要總像小孩子一樣。”陸荷陽放下碗筷。
“你覺得我在無理取鬧?”陸珣危險地眯起眼。
陸荷陽站起身:“沒有。”
他頓了頓,又說:“我覺得你幼稚。”
飯桌被抵得移了位,陸珣猛地站起身隔着桌子揪住了他的衣領。
“我幼稚?”
陸荷陽雙臂撐在桌沿,脖頸後被勒出紅痕,只得傾身遷就對方,他在清冷的眼鏡片後擡眸瞪視着陸珣,任他發瘋。
“哪一次不是我給你擦的屁股?”陸珣緊盯他的雙眼,“嗯?”
“你以為一中旁邊的小賣部一而再再而三丢了東西,他們為什麽不報警?”
“你以為你泡了茍燦睿的馬子,二中那群混混為什麽不再找你的麻煩?”
“你要在陸秉文那裏做乖兒子,好,我成全你。”
“乖張任性是我,聽話懂事是你。”
“但你那點酒量你心裏不清楚?陸秉文葬禮那天,你喝了一瓶啤酒就又哭又笑,我來找你的那天晚上,深藍酒吧,就喝了三杯伏特加,還偏要混一杯杜松子,喝到斷片。”
“現在你說我幼稚?!”
“……”陸荷陽的眼珠動了動,瞳孔放大,牢不可破的冷淡表情出現了裂紋。
他震驚地看着他。
脖頸間倏地一松,陸珣卸了力道,頹然坐回進椅子裏去。
陸荷陽有個肮髒的小秘密。
他一直以為這是自己私有的,卻不知何時,早已為陸珣所知曉。
那是高二的夏天,陸荷陽轉學到嘉佑市一中已有一年,不過陸珣從不和他一起上下學,總是搶着先于他出門,和狐朋狗友們一道走。
程東旭是陸珣的死黨,對他來說,陸荷陽與陸珣的關系并不是秘密,他聽陸珣談起陸荷陽有意出國念書,且陸秉文夫婦非常樂于為此花費金錢一事後,摟住陸珣的脖頸,咋咋呼呼為他鳴不平。
“嚯,這你也能忍?”
“我有什麽辦法,說到底我是領養的,他是親生的。人家名正言順,我是鸠占鵲巢。”陸珣聳聳肩。
程東旭安慰他:“人都說生恩不及養恩大,你爸媽對他也未必有什麽感情,還是養的更親。”
陸珣冷哼一聲,将程東旭黏糊糊的胳膊從開始出汗的脖頸後面撥開。
“你知道我爸領養我後将我的名字改成‘珣’字是什麽意思嗎?”
“玉吧。”程東旭撓撓頭,他語文課還算認真聽過,勉強認得一半偏旁,立刻興高采烈又确認一遍,“是大寶貝!”
陸珣啧了一聲,搡程東旭的大腦瓜。都說腦袋大聰明,在程東旭身上就不見效。
“我爸是當“尋”的諧音字取的。”
“陸秉文可是心心念念想尋到他被拐走的親兒子,我就是個替代品。”
連名字的意義都與那個人相連,好像自己沒有獨立存在的必要。
程東旭露出諱莫如深的表情,“啊”了一聲:“這就不好辦了。”
陸珣暗自咬了咬牙,王顧左右而言他:“去買汽水嗎?太熱了想喝冰可樂。”
兩個人鑽進校門外的小賣部,裏面空調開得足,一瞬間過冷風,汗毛都爽得豎起來。程東旭去挑烤腸,陸珣站在貨架前拿可樂,突然餘光裏闖進一個人。
纖長的身材,從寬大的藍白相間的校服裏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腕,頭發細長而軟,看起來很乖,是陸荷陽背着書包,低頭走進來。
外面灼熱的溫度把他的臉頰熏得泛出玫瑰色的粉,說起來,他也是個怪胎,再熱的天也穿着校服外套,衣服再樸素,缺乏合體的剪裁,可在他身上還是好看,陸珣想,比穿裙子的三班校花還要漂亮上幾分。
陸荷陽在拐角的糖果貨架前駐足,絲毫沒注意到陸珣在身後的貨架背面。
正是午後最熱的時候,上課鈴聲在即,小賣部裏沒有幾個人,陸珣饒有興致地觀察着陸荷陽,直到他看見他背對着監控,在寬大的校服外套的遮掩下,将一根棒棒糖抽出來,迅速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
陸珣愣住,手上的汽水瓶凝結出水露,冰着指腹,滴濕了衣角。
然後他看見陸荷陽神色平靜地從收銀臺走過,并沒有結賬。
絆倒鐵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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