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一狗仔
賈赦琢磨着要不要把魏清東叫上,随即考慮到他近些日子要大婚, 這兩天要籌備迎親事宜會很忙碌, 而且他的本領是在死人身上。賈赦因想到了太醫院總領高伯明, 他才是最擅長醫治活人的人。
賈赦打發人捎話去請高伯明,随即就帶着賈琏先到了劉府。
劉家已經亂成了一團。
今天早上天還沒亮, 劉通判突然就開始發瘋,一家子人都被驚着了,着忙地去找大夫。劉母昨天還以為自己的兒子只是頭疼腦熱的, 沒什麽大事兒。今天醒來, 忽見大兒子這樣, 就吓得暈過去兩回。所以這府裏有兩個病人需要照料。照顧老太太的事兒,都是由女眷來負責。但去外頭找大夫等事宜, 便都由劉通判兩位兄弟劉行水和劉行雲來張羅。
賈赦而到劉府的時候, 只有劉家老二劉行水在家。
劉行水忽然聽說禦使大夫親自上門了, 惶恐不已, 急忙帶着小跑來迎接。
因賈琏是劉通判的下屬,此來探望本也不算太唐突。倒是他帶了個一品大員的爹來, 把劉家上下都驚動了。劉母年近七旬, 被大夫施針蘇醒後, 聽聞有大人到此, 也顧不得自己如何, 忙打發人過來囑咐劉行水一定要恭敬熱情地招待客人,切不可失了禮數。
劉行水此人憨厚實在,但就是嘴笨, 不太會說話處事。便是他母親一再囑咐,他拘謹地見過賈赦後,還是因為緊張,悶悶地不說話。聽聞賈赦還特意用自己的面子請了太醫院總領來,他更是激動,千恩萬謝之後,差點兒跪下給賈赦磕頭。
賈琏被劉行水這股子憨勁兒逗得想笑,不過見父親一副嚴肅認真的表情,他趕緊抿着嘴,不敢表現太過。
劉行水随即張羅着把家裏所有的好東西都供奉出來,被賈赦立刻制止了。
“你也不必去折騰這些下人了,我們父子今日來也只是為了探看劉通判的病。平日裏承蒙他照顧犬子,而他今身體欠安,來瞧瞧是應該的,哪用得着你們這樣客氣。”賈赦說罷,便轉入正題,打聽劉通判的身體情況,請劉行水具體表述一下症狀。
“昨天回來的時候就鬧着頭疼,請了大夫來瞧,說可能是風寒入體,吃一劑藥睡一覺便好。誰知這藥服下去了,是安安靜靜地睡了,可今早天還沒亮就忽然發起瘋來。誰都不認識,哼哼呀呀吵着就要往外跑。丫鬟們攔着他,他就蠻力把人給推倒了,後來還是我帶着幾個小厮把他壓住,硬擡了回去。
大夫見狀又說是失心瘋,我們瞧他又改口了,說話沒個準頭,不敢再信他一人之言。又請了另外三個大夫來看,有說像是失心瘋的,也有說看不出來的,總之沒個有把握的。我三弟才剛出去托人,想試試能不能弄個人情,請個宮裏的禦醫來看看。”
劉行水解釋完,忙再次感謝賈赦,多虧賈大人賣面子可以請動太醫院總領來,真真是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
賈赦又略坐了一會兒,太醫院總領高伯明便趕來了。高伯明見過賈赦後,幾人便一同前往劉家正院探看劉通判。
正堂屋的窗戶門口處都守着人,他們剛進屋,便能聽見內間寝房傳來忽高忽低哼哼聲。
進了寝房之後,賈赦就見床前圍了四名小厮,按住了劉通判的身體,避免他發瘋亂跑。
賈赦打量劉通判的面容,臉色倒還好,但目光渙散,正一味地發狂要挪動身體。
高伯明最下來,穩穩地把了劉通判的脈,大家都随之保持安靜。許久之後,高伯明起身,看了一眼賈赦。賈赦立刻明白他是在表達否定的意思。
高伯明從內間出來後,才跟賈赦等人細說:“脈象浮浮沉沉,時緩時急,時強時弱,紊亂不清,難以斷症。老夫恐怕也無能為力,只能開一劑壓驚保心護肝的藥,暫且看看效用了。”
劉行水忙行禮謝過。
待劉家人領了藥方之後,賈赦便拉着高伯明到一邊,私下問他之前可曾把過這樣的脈象。
高伯明仔細回憶了下,對賈赦道:“兩年前長春侯的嫡長子有類似的脈象,但症狀卻跟此有所不同。我給他診脈的時候人沒這麽瘋癫,是奄奄一息躺在病榻上,後來熬了不到三日人就去了。”
賈赦點頭,這個長春侯的嫡子也在他的十五人怪病猝死名單裏。倒是不知道當時侯府的人是怎麽跟高伯明描述的,他打聽來的消息裏明明有描述發狂的症狀,但不知為何,高伯明作為當時診脈的大夫卻并不知情。
中醫講望聞問切,如若不闡述清病狀,很可能會耽誤醫治。賈赦覺得這裏面很可能有隐情或是什麽周折,比如當時下人被什麽人下令封口,時隔久遠之後,這件事風頭已過,下人們才敢不忌諱地在私下裏提及他發狂的症狀。
賈赦送走高伯明之後,故意在劉家略坐了坐,順便和劉行水淺聊幾句。等了約有一盞茶的功夫,賈赦才見到劉家老三劉行雲匆忙地趕回來了。劉行雲略有慌色地進門,見到上首位的賈赦,忙行禮見過,轉而壓着嘴角松口氣,臉上卻露出一抹看似慶幸的微笑。
劉行雲跟二哥劉行水感嘆:“我正愁拖不到合适的人,擔心自己沒用,請不來禦醫耽誤給大哥看病。賈大人就來救急了,謝天謝地!”
劉行雲後怕地拍了拍胸脯,轉而就伸手輕輕打了自己臉一下,對賈赦道:“呸,瞧我這張嘴,什麽謝天謝地,最應該多謝的該是賈大人才是。您才是我們劉家的大恩人!”
劉行雲随後激動地對賈赦鞠躬,甚至還要跪下致謝。
賈赦讓他不必如此。
劉行雲便也就不跪了,只嘴上說了許多感恩的話,再三謝過賈赦父子,順便還把賈琏誇了,說他大哥之前在家的時候,就稱贊賈琏在內務府是一塊好料,将來必定如他父親一般高升,平步青雲。
賈琏高興地合不攏嘴,對于劉行雲贊美很受用。
賈赦全程都沒多說什麽,他觀察夠了劉行雲後,便立刻帶着賈琏告辭。
出了門,賈琏就嘆:“這劉家哥三個性情差別真大,劉通判為人謹慎古板,說話從來是一板一眼。劉家二老爺看似性子憨厚,但嘴巴太笨,而且有些蠢。三老爺伶俐,會處事,懂得變通,這樣的人交往起來才叫人心裏舒坦。”
賈赦看眼賈琏,嗤笑一聲。
賈琏不解,“難道父親不覺得如此?”
“你也有一張巧嘴,也會處事,也伶俐。”賈赦道,“你和劉家老三倒是臭味相投,惺惺相惜了。”
賈琏愣了下,便料知父親一定是看不上劉行雲了,認定其品德有什麽缺陷。反正他心裏清楚,他在父親眼裏不是什麽德行好的人。賈琏遂羞臊地低頭賠笑,眼睛不大敢直視賈赦。
賈赦随即打發賈琏先回去,他則去了鄰家軒,吩咐黑豬再行搜集關于劉行雲的所有情況,以及他近些日子所接觸到的人。
“這人應該有問題,你們一定要事無巨細的調查清楚,不要放過任何細節,哪怕是平常的吃喝拉撒的事兒,都不要忽略。”
怪病猝死案,一直沒有查到有用的消息。足以說明這件事的線索可能就在大家容易忽視的細節上。所以普通人關注的消息點,反而都沒有用。
黑豬應承,也知道事情緊急,立刻就打發人去傳話。
第二日,賈赦就聽聞劉通判卧床奄奄一息,似有亡命之狀。
賈赦也得到了有關于劉家三老爺劉行雲的具體情況。
劉行雲在兵部做官,因為他嘴巧伶俐,會辦事兒,這兩年深得兵部侍郎的寵信,故而由三年前的從七品小官被提拔為而今的從五品。劉行雲的年紀才二十八,三年內能連升兩品,已經算是官員裏升遷快,官運很不錯的那種。
賈赦也見識過劉行雲的嘴巴,的确伶俐讨巧。官場上他這樣圓滑處事會說話的人,吃香并不奇怪。
“劉行雲這人平時也沒什麽特別的嗜好,平日除了會為兵部侍郎鞍前馬後,跑來跑去想法子讨好他的上級,便就是信道信佛了。每年都會往道觀和寺廟捐幾千銀子,以求神佛保佑他官運亨通。這話是從他身邊的一貼身小厮那裏得來的,做準兒,不會有假。”黑豬道。
“信道信佛。”賈赦在本子上記錄一下,轉而問黑豬,其它十五名猝死者家人裏是否也有信這些的。
“那太多了,一般府裏,特別是後宅女眷都信這些。”黑豬随口感慨道。
賈赦眼睛亮一下,就讓黑豬以後重點從這方面上查。
“特別是淮南王府那個潘美人,我要知道她近來是否和什麽道士尼姑之類身份的人有過往來。”
另外劉通判的病情也要時刻關注,不過這病既然是太醫院總領都診脈說沒法子看出了,只怕是找不到病結所在,難以治愈了。
結果誰也沒料到,事情竟有了轉機。
劉通判病到第四日時,本來連劉家人也覺得沒了希望,為其準備後事。卻沒想到當天下午,劉行水因聽了人的勸說,請了闵大夫來看。這位闵大夫原本是個江湖郎中,因專治疑難雜症,近幾月在京城地界的百姓們中間小有名氣。
闵大夫來瞧過劉通判之後,就出了一劑壓驚辟邪的妙方,當晚給劉通判服用下去之後,陪護他一晚,逼他吐出了毒血。到了次日早上,劉通判竟然藥到病除,恢複了神志。随即又養了一天,竟然能夠如常人一般飲食行走,漸漸好轉起來。
這闵大夫在危難時機又救了一條人命,在京城內的名聲更甚。得了劉家的豐厚賞謝不說,還坐實了他神醫之名。
賈赦覺得劉通判能被救回一命,是極好的事兒。但這個闵大夫,賈赦卻不得不對其心生懷疑。那麽多大夫給劉通判診過脈,都查不出病因,甚至連最精通醫道的太醫院總領也同樣查探不出。他一個在民間的郎中,看一下就能立刻出了準确的藥方,給藥到病除了,實在是讓人覺得有些玄幻。
賈赦若不是信奉科學,可能也會跟着那些人喊他一聲神醫了。
賈赦又讓黑豬再仔細查一下這位闵大夫的來歷,再有他平時經常接觸的人,也都要記錄下來。現在他主要懷疑的人有三個,淮南王府潘美人,劉府三老爺劉行雲以及這位闵大夫。
方正路聽聞後,忙嘆:“這位闵大夫我有點印象,前段日子還從沒人聽說過,感覺就近這兩個月他突然就出名了。這段日子遞來的消息裏,倒有幾個提到過他。當時只覺得他是個會忽悠人的江湖大夫罷了,沒想到而今又這麽大的能耐。倒是該好好查查他,我有種感覺,他肯定耍了什麽小手段騙人,并非名副其實。”
黑豬附和:“最近兩個月民間确實有不少人供奉他為神醫,說他包治百病,可起死回生,在老百姓之中傳得很神。”
賈赦囑咐他二人都要認真調查此事,事關人命,切勿遺漏任何細節。
賈赦回了榮府後,賈琏剛好探望劉通判回來,便急忙給賈赦報消息。
“整個人都精神了,說話什麽的就跟以前一樣,他還打算明日就去內務省當值。”
“嗯。”賈赦應承一聲,就囑咐賈琏明日休沐時幫一下王熙鳳,“你大姐眼看過幾日就要出嫁了,必定有許多事兒要你媳婦兒張羅,別叫她累着,你也幫着幹點。”
賈琏忙應承。
賈赦又想到賈琏的舅舅張開吉來,他年後就被調為巡城副總領,做了耿俊良的副手。因他初任此職,頭幾月是要和巡城士兵們一塊在營地吃住操練,故而年後這幾月他一直未在榮府。
賈赦讓賈琏得空帶着些吃食,去營地瞧瞧他,再有做好的夏衣也給他送過去,讓他換季的時候能得以及時更換。
賈琏沒想到父親連這麽小的事兒都能細心想到,張開吉畢竟是他自己的親舅舅,這倒是他的失職了。賈琏連連自省,和父親應承之後,這就準備好一切東西,只等第二日趕早出發。送了東西之後,他也能早些回來,再幫襯王熙鳳張羅元春備嫁的事宜。
……
近來因為猝死案的關系,賈赦便将一部分注意力轉移到道士丹藥這上面。大周朝內,相信修道可成仙的人不計其數。對于這類事兒,賈赦說不好,也從不做評斷,畢竟這都是個人的人生選擇。
不過提起修道,他就難免會注意到京城地界有一位名氣很大的道士,此人號松山居士,真名不詳。松山道士就住在京外砬子山的道觀內修行,日常求仙問藥,心無旁骛。
他煉出的丹藥在民間供不應求,有一些高價碼的‘仙丹’甚至還以萬兩銀子的價格供奉給幾位郡王。
如果這只是小範圍內的情況,賈赦可能也就不關注了。
但賈赦發現這位松山居士不僅是名聲在民間大,其丹藥的普及面也很廣,京城地界已經有不下數百餘數人養成了每月必吃松山居士丹藥的習慣。
松山居士在六七年前還沒什麽名氣,只一名躲在道觀裏默默煉丹的普通道士罷了,和其他修行問仙的道士并沒有什麽不同。
偶有一日,他聽聞給他道觀送菜的百姓說腿疼,便分給他幾丸丹藥。沒想到送菜的百姓吃藥後,腿不疼了,還精神百倍,趕巧這人嘴巴厲害,還心存感恩,有什麽事兒喜歡四處宣揚。松山居士丹藥靈驗的消息一傳出去,便就有人因此特來上山求藥。
少量的丹砂和密陀僧是有一位鎮靜消炎的作用,加之松山居士的藥丸裏還摻有其它的滋補身體的藥材。所以初期服用時,效果明顯,且還能讓人精神百倍,由此引來越來越多的人相信,松山居士的藥真的可以令人身體康健,延年益壽。
本來松山居士是不肯賣丹藥的,但架不住人家來求,而且名聲漸漸大了之後,來求藥的人之中免不了有些體面的富戶貴族,他根本得罪不起。再者,他也想做善事回報百姓大衆,由此來提高自己的德行修為。
故而松山居士賣藥換來的錢,除了用于修建道觀,便會全都施舍赈濟窮人。他的好名聲也是因由這樣一次次行善,越傳越廣。
同時,便有更多的百姓們聞聲而動,求他也分享延年益壽的丹藥給普通百姓。松山居士便覺得多做好事,多分享,更有助于他得道成仙,遂也響應了這些人的請求。後來他的收養弟子越來越多,煉丹也越來越多,之後每月便有大量等級不同的丹藥流到市面上變成了售品。
而今松山居士的藥丸已經在京城內許多藥店內明碼标價,引得越來越多有閑錢卻想長命百歲的人們争相搶購。而買丹藥的人中,有七成是上了年紀的老人,更迫切想要長命百歲的。偏偏年紀大了的人身體反而經不起折騰,如果他們吃的這種藥有毒,無異于是讓自己更加短命。
古人傳統煉制丹藥裏的主要成分是什麽,賈赦作為一個現代人自然很清楚。這些鉛汞砷之類的毒物,人吸收後就會在體內積累,引起慢性鉛汞類中毒。
既然是這麽大範圍的事兒,賈赦不可能就此放過。當然賈赦也不能僅憑着自己的以為來判斷,一旦人家松山居士的煉藥之法不同,裏頭真沒有鉛汞之類的毒呢?所以一定要細查清楚,他的丹藥內是否有令人中毒的物質。
賈赦遂叫人搜集了許多價位不等的藥丸,請魏清東拿來用老鼠身上統統試驗了一番,結果立刻卻證實賈赦了猜測。所有的丹藥都要毒,不同價位的區別,只在于毒物的多少不同。普通低價仙丹藥的毒性反而會小點,越貴的丹藥毒性越大。
故而想吃丹藥長生,絕不可能,倒是必定可以早死了。
不過要因此說這位松山居士是行騙,卻也不恰當。他煉的丹藥他自己也吃,并且他一直對食用丹藥可以得道成仙的事兒深信不疑。而他把他的丹藥出售給大家,也确實是出于他本人善意的分享。
但事實就事實,不能因為他的‘善意’,就無視他的丹藥對于那些物質百姓所帶來的實質性傷害。
但賈赦也不會僅憑用老鼠試吃這一點,就向世人證明松山居士的丹藥問題。他還調查了很多服用過松山居士丹藥的百姓,特別是那些最開始就服用,已經有六七年服用歷史的人。
賈赦将這些人的狀況都做了統計。吃的年頭最多的三十幾人中,活下來的有十三人,十二人身上出現了牙龈出血,口臭,頭痛,咳嗽,四肢麻痹,情緒狂躁等等惡劣的症狀,餘下的一人不僅有前者的症狀,還有失明的情況,并且神志模糊,最近時常暈厥。
賈赦就一個不落的把這些人的情況都寫進了《鄰家秘聞》裏,特別是對那些已經服了幾年丹藥身亡人的死前症狀,更要一一描述清楚。
明眼人自然能從中看出這三十幾人的雷同症狀,找到相似的關聯,總結出其中的規律。
賈赦連夜趕稿完畢,讓方正路和柳湘蓮審查校對兩遍之後,就立刻送往印坊印制。因這次不止有京郊印坊可用,賈赦把宋奚名下的三字坊也動用了,倆個印坊一同日夜趕工,不到三日就印刷裝訂完成。因這期的《鄰家秘聞》詳細描述了三十多位服丹藥者的情況,本子比往期厚了一倍。
書剛好趕在了月中十五日發布。
因松山居士在民間很有名氣,此書一發,即刻引來嘩然。
十三期《鄰家秘聞》上,沒有一句明說松山居士的丹藥有毒。依舊是根據調查事實闡述,先講述了用了喂食老鼠丹藥致死的結果,也詳細表述了老鼠急性中毒表現的症狀。再有就是那些經年累月服用丹藥的三十多人的詳細情況。
至于書裏所述的活着的十三人,都是實名揭露出來的,京城這麽大,其中不乏有認識這些人的,有人可親口證實他們所見之症,便是更加是佐證了《林家秘聞》的內容所述屬實。
“我還以為我家鄰居是因為老了病了才會如此,沒想到是吃了松山居士的藥丸所致。”
“哎呀,萬萬沒想到,居士的藥丸不僅不能延年益壽,還能害人短命!”
“真真可怕啊,這跟殺人兇手有什麽不同。氣死了,我上個月還買了一丸吃,會不會過幾年的下場跟書上這些人一樣?”
這時啪地有人拍桌,憤恨龇牙道:“這怎麽算?能不能去衙門告他?我都已經吃了他的藥兩年了!”
衆人瞧此人的口內,牙龈充血紅腫,一說話吹出的氣兒來,遠遠地就聞到一種臭味兒。這症狀跟書上所述的初期症狀相同。
大家紛紛報以同情。轉而就見街面上有人喊着松山居士害人,有很多都是些吃過松山居士藥丸的,惶惶不安,既憤怒又惶恐,很擔心他們自己會落得書上那些人那般下場。
于是不到半日的時間,京城內所有服用過松山居士藥丸的受害者湊在一起,浩浩蕩蕩地往京外去,找松山居士算賬。
再說那幾位曾經在松山居士那裏賣了藥丸的郡王們,都惶恐不安,有的一氣之下,直接告到了宮裏去,請皇帝做主。
皇帝剛處理完今天的奏折,伸過懶腰,托着下巴在桌案上稍微走神兒。忽聽自己的堂弟平安王突然造訪,皇帝覺得新鮮了。
他這堂弟是個有些作為的武将,但心思簡單,也不愛摻和朝政。平常都是他命令什麽他就往哪兒沖,皇帝倒是喜歡他這樣單純直愣的性兒,遂平安王雖在皇族子弟中出身不算血統高貴,但皇帝也給他格外恩厚給他封了郡王。
大周四處太平,皇帝正納悶他這個堂弟這麽急來找自己有什麽事兒,轉即見他進門的時候手裏拿着一本古銅色的書。皇帝當下就明白了,他怎麽忘了,今天是月中十五,正是《鄰家秘聞》又給他添事的日子。
皇帝盯着平安王手上的書,心裏祈禱着別是賈赦不知好歹,又扒了什麽貴族的醜事,給他們皇家丢臉。關鍵還沒有提前告訴他!不對,這書後來宋奚負責審查,應該是宋奚的責任。
這對野鴛鴦要真給他惹了麻煩,皇帝覺得自己這次一定要發狠,好好教訓,讓他倆‘患難’一回。
“臣弟有事奏報,”平安王一個大男人噗通就跪在皇帝跟前,嚎啕哭了起來,“另外臣弟還有些遺言想說,請皇上成全。”
皇帝差點被唬的一跳,驚詫的打量平安王,問他到底出了什麽事兒。“什麽遺言?你精神百倍,好好地在朕跟前,怎麽說出這樣大逆不忠君的話來。這書裏頭到底揭露了你什麽醜事,非要你一個大老爺們去尋死?”
皇帝又瞟一眼平安王手裏的書,更加好奇起裏面的內容來。
“臣弟不想死,但臣弟中毒了,要不了多久就會死了,”平安王捧着手裏書供奉上去。
皇帝總算把書接到手了,興致勃勃地翻開來看,發現賈赦這期報得是一個道士,內容還頗多,一時間看不完,不過大概掃了掃,他應該是找了很多服用過丹藥的人來佐證丹中有毒的事實。
皇帝轉即蹙眉看着自己桌上的那個四四方方的小錦盒。這是淮南王昨日剛剛進獻上來的,說是延年益壽。皇帝因昨日國事繁忙,批閱奏折過晚,也就忘了這事兒。
是不是所有的丹藥都有毒?他這顆有沒有?如果有,淮南王到底存了什麽野心?
皇帝心中當下産生了許多疑問,臉色也沉了下來。
“臣弟這兩個月剛服用了兩顆松山居士的藥丸。”平安王說完,又哇的一聲痛哭起來,伏地不起。
皇帝蹙眉瞧他這副可憐樣兒,哪像個堂堂七尺的男兒。不過也是,這人都怕死。
“臣弟不怕死,但臣弟怕死在沒用的事情上,臣弟不能為國捐軀,鞠躬盡瘁,死得堂堂正正,反而命喪在這種小事兒上,臣弟心中不甘啊,臣弟委屈啊!”
平安王哭的時候,特別喜歡不停地眨眼擠眼淚。
皇帝也有三十多年沒見他哭了,眼瞧着是挺可憐的,不禁讓他想起自己年少當太子的時候,自己盡是欺負他了。但平安王倒是個憨傻單純,每次不管被他欺負多少回,哭完了,下次還會死皮賴臉樂呵呵的跟在他屁股後,任由他差遣。
皇帝心疼起他這個單純的堂弟來,安慰他道:“這道士的确害人!但你也不必急于下診斷,朕宣高伯明來給你好好看看就是。”
平安王也知道自己不能在皇帝跟前悲傷太過,畢竟他死了之後,他的孩子還要指靠皇帝照應。遂收了眼淚,乖乖點了點頭。
不多時,高伯明觐見,為平安王診脈後,轉而又聽平安王闡述了自己的擔憂。高伯明便親自取來《鄰家秘聞》細看,遂告知他不必因此擔心。
“見書上所述此毒是常年累月所致,偶服用倆顆,不至于導致喪命。臣這就給王爺開方子解毒,另還有飲食方面要注意之處,只要稍加調養時日,王爺的身體必定恢複如初,不會有毒物殘留。”
平安王聽了這話,不大好意思地看眼皇帝,然後小聲确認問高伯明是否真的如此。他逼得高伯明差點舉手發誓了,他才肯信,然後尴尬地跟皇帝請禮賠罪,趕緊丢臉地告辭。
平安王除了門才反應過來,他把追究那松山居士的罪責的事兒給忘了,卻也不能去而複返,想想以皇帝的英明睿智,應該會酌情處置。
平安王心裏不确定的往回走,可巧碰見了宋奚,便拉着宋奚問他是不是去面聖。
宋奚微微點了下頭。
平安王忙氣憤的和他說自己服了有毒丹藥的事兒,“多虧《鄰家秘聞》把這事兒揭露出來,還好我只吃了兩丸。高太醫說我若是繼續吃下去,這身子就真救不回來了,想想就可怕。”
宋奚:“那你要記着《鄰家秘聞》救命之恩了。”
“自然會記得,我平安王什麽時候是忘恩負義的人,我也想好好跟著書人致謝一番,奈何這人太神秘了,我也不知道是誰,報恩無門吶。”平安王無辜的聳了下肩。已經年過四十歲的他,在年輕穩重的宋奚面前,反而更像個孩子。
宋奚淡笑,“早晚。”然後他便和平安王告辭,去了。
平安王愣了愣,忽然想到自己的話還沒說說完,他還想求宋奚幫自己在聖上跟前提一嘴,好好處置那個無良用丹藥害人的道士,結果又忘了。眼看宋奚也走遠了,他也不好無禮地去追,遂嘆口氣,覺得是自己吃了毒藥導致腦子不好用了,遂甩着袖子回家好好吃解毒藥養身去。
……
賈赦聽聞新一期發布之後,并未惹出什麽争議,還是很有說服力的讓大家認識到丹藥的毒害之處,遂也安了心。
對于松山居士的處置,賈赦起初猶豫過,雖然他并非出于惡意,但造成人命傷害是既成的事實。
不過賈赦還是為了避免他死于中毒百姓的暴力之下,所以在《鄰家秘聞》發布前,他就已經讓人把松山居士請到了京畿府。
松山居士在證據面前,卻是個冥頑不化的,依舊不承認自己的丹藥有問題,還堅持說自己是好心把延年益壽的丹藥分給大家吃,他是好心做了善事,他問心無愧,他不應該被人這樣惡意揣測。
京畿府府丞柳之重見他如此,也是無可奈何,卻沒發讓人對他用刑。因為松山居士而今已經行動不便,需要坐着輪椅出行,四肢偶爾也有抽搐之狀,面色極為不佳。柳之重請了大夫給他診看,發現此人身體已經是病入膏盲了,離他“升仙”的日子要不了多久。
柳之重便不管他如何,只叫人暫且将他安置在京畿府的一間廂房內。而今只憑《鄰家秘聞》,是不能作為罪證處置松山居士。除非有人以受害者之名狀告他,京畿府倒可以憑此為證調查。
對于處置松山居士後續的這事兒,賈赦又做了甩手掌櫃,完全不管京畿府如何處理。他這兩日因為元春的婚事,在家忙絡,自己也帶着印婆子去宋府的庫房挑選,找了幾樣合适的禮物,給元春添了嫁妝。
十八這日,元春便風光大嫁了。
魏清東紅光滿面笑盈盈的騎着高頭大馬,把自己的新媳婦兒接了回去。
賈赦目送這對新婚夫妻,心裏還有些忐忑。畢竟這古代的婚姻模式,不允許男女之間相處太多,賈赦而還真怕他們小夫妻婚後相處不來,卻又不能反悔重來了。
好在是他多慮了。
三日後,元春和魏清東回門的時候,夫妻倆幸福滿面,笑容發自真心。
賈赦看得出元春對這門婚事很滿意,也很中意仰慕她的夫君。而魏清東看元春的眼神兒也很寵溺,有種“天下間只有我媳婦最美”的意思。
賈赦見他們夫妻如此幸福,也就放心了。
魏清東剛剛在賈母處略微待了會兒,随即便來拜見賈赦,感激謝過他介紹的姻緣。
“你客氣了,你若是以後日日待她如今朝這般,倒是該我們謝謝你才對,勞煩你以後好好照看我們賈家姑娘了。你岳父那裏,你拜過沒有?”
“正要去。”魏清東道。
“快去吧,多恭維他幾句,說點好聽的,他會喜歡你的。”賈赦提醒道。
魏清東忙笑着應承,這就退下,帶人出了西角門,去了賈政處請禮問安。
賈赦剛得閑下來,便見黑豬急急忙忙跑回來,氣喘籲籲地和他道:“老爺,有人在茶館裏說書,誣陷您是個貪官奸佞。”
賈赦疑惑地看他:“既是誣陷,你知道該怎麽處置。”告了官府,把他捉拿就是。
豬毛氣得跺腳,“氣就氣在這,他沒提名字,只是用某某人替代,雖然說得隐晦,但和您的身份正能合上。”
匿名?
賈赦嗤笑起來,這倒有些意思,學了《鄰家秘聞》第一期就使出的招數。
作者有話要說: 提示:松山居士的案子,和猝死案是兩件不同的。
松山居士:我煉的丹很好吃,我自己都在吃,還有愛的分享給大家吃,你為什麽要冤枉我!
賈赦:有病。
松山居士: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來來來,張嘴,吃藥!藥不能停!
宋奚:我是他夫君。
松山居士:(驚恐)對、對不起,宋大人。
賈赦:(對宋奚)不用理那種人,今晚我們去哪兒?
宋奚:賞景。
賈赦:什麽景?
宋奚:火燒砬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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