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光影橫亘。

殿內燭光點點, 映照在裴晏晦暗不明的一雙眸子中。

他一步步走近,颀長身影擋住月洞窗透進的所有光亮。

裴衡瞳孔驟縮。

他仰頭望着頭頂的裴晏,有一瞬間, 好似又回到了裴晏血洗東宮那一夜。

漫天的殷紅血珠猶如天将大雪,厮殺聲、尖叫聲、哀嚎聲, 此起彼伏, 絡繹不絕。

裴衡只能屈身坐于輪椅上,眼铮铮看着東宮宮人被斬殺。

看着裴晏居高臨下。

那雙眸子黑沉晦暗, 他提着劍, 一步步朝裴衡逼近。

唇角勾起一抹嘲諷。

彼時的裴晏,也如眼前這般陰翳,似是自陰府前來索命的惡鬼。

裴衡聽見他自稱“朕”。

聽見他喚自己“廢太子”。

……廢太子。

就如現在這般。

那段被幽禁在東宮的噩夢猶如陰霾, 又一次籠罩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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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衡心口一顫。

緊攥的手指掐疼掌心。

他定定望着裴晏,緊繃的面容稍顯舒展:“五弟真是糊塗了,竟連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說得出。”

裴晏不動聲色站直身, 只眸光睥睨輪椅上的裴衡。

他輕哂:“皇兄真是好計謀,趕在卿卿生辰前, 将我打發去了晉城。”

然裴衡千算萬算, 沒想到裴晏動作那般利索,日夜兼程, 在沈鸾生辰前一日趕回京。

戴在裴衡臉上的溫和良善面具終被撕碎。

裴衡言笑晏晏,笑着望向裴晏。廣袖輕拂,素淨手指輕輕在輪椅上敲着,他仰頭望着裴晏。

“所以, 五弟現在是想找我算賬?”

朔風凜凜, 廊檐下懸着的檐鈴震得厲害。

裴晏眸光深沉,他勾唇:“我自然是想……”

忽而, 裴衡掩唇,連着咳嗽兩三聲。

他身子本就孱弱,一張臉蒼白如窗外白雪,裴衡雙眉緊皺,似痛苦不堪:“五弟日後還是莫……”

裴晏面色如水,他咬牙沉聲:“這裏沒有別人……”

倏然。

廊檐下檐鈴響聲清脆,随之而來的是沈鸾行色匆匆的身影。

那抹嫣紅鬥篷猶如冬日紅梅,猝不及防闖進殿。

“——裴晏!”

猩猩氈紅軟簾,目光所及,卻是裴晏步步緊逼的背影。

沈鸾怒不可遏,提裙奔至裴衡身側。

她昂首,一雙琥珀杏眸除了戒備警惕,再無其他。

“你作甚麽?”

沈鸾質問連連。

裴晏未及開口,忽聽輪椅上的裴衡無奈喚了一聲:“卿卿。”

……卿卿,卿卿。

沈鸾的小名。

前世沈鸾哀求了裴晏多回,他都不肯喚一句,而現如今——

裴晏低垂眼眸,簌簌睫毛掩着。

他敢面不改色戳穿裴衡的身份,然在沈鸾面前,他卻連半個字都不敢提及。

那段往事,是裴晏的噩夢,也是沈鸾的噩夢。

裴衡似是算準了這點,溫和眉眼彎彎:“五弟适才沒作甚麽。”

他悠悠瞥裴晏一眼,漫不經心啓唇:“不過是想問我婚事備得如何,卿卿莫錯怪了他。”

沈鸾明擺着不信,只當裴衡性情良善,替裴晏尋了借口。

裴衡輕聲細語:“青瓷盤金玉盤取來了嗎?”

沈鸾目光立刻從裴晏臉上挪開,抱着攢盒行至裴衡身前。

那杏花酥做得小巧,如核桃一般大小。

沈鸾雙目熠熠,等着裴衡嘗第一口。

裴衡擡眉:“你未曾嘗過?”

沈鸾坦然:“自是沒有的。”她眼睛笑如彎月,“本就是給阿衡做的。”

話音甫落,又仰頭,眼睛泛着期冀:“如何,好吃嗎?”

裴衡笑而不語,只從青玉盤中撿起一塊。

沈鸾茫然接過,輕咬一口,眼底疑慮漸消,眉宇間只餘熠熠神采。

“先前茯苓說我聰慧,我還當她诓我,不想竟是真的。”她低眉,“只這杏花酥,味道淡了些,若再甜一點就更好了。”

沈鸾輕聲呢喃。

裴晏站于下首,聞言,猛地擡起頭。

他不愛甜,先前宮人做膳食,總會少添半勺蜂蜜。

沈鸾這習慣,應當是那時留下的。

那本該是屬于他的……杏花酥。

案幾上的杏花酥還剩一半,觸手可及。

身後宮人瞧見,忙自禦膳房取了新鮮的糕點來,放在裴晏身前的案幾上。

裴衡淡淡看他一眼,語氣稀松平常,他唇角挂着淺淺笑意:“這是我适才吩咐禦膳房做的杏花酥,和長安做的……”

沈鸾偏首,目光直盯裴衡,清清嗓子,提醒。

裴衡挽唇無奈:“禦膳房做的,雖不及長安,然也不差,五弟可要嘗嘗?”

太子挑釁顯而易見。

裴晏躬身抱拳,垂首斂眸:“謝皇兄。”

書房笑聲不斷。

只要在裴衡眼前,沈鸾似有無數話可說。

她笑盈盈,同裴衡相jsg談甚歡。

瞅見裴衡案幾上的溫酒,沈鸾好奇,也要讨半杯來喝。

裴衡移開酒盞,不允。

他今日只穿一件刺繡盤金廣袖長袍,慵懶矜貴,興許是方才喝了酒,裴衡眸光懶懶。

長袖一揮,輕而易舉取走沈鸾眼前的酒盞。

沈鸾氣惱瞪人。

裴衡笑睨:“瞪我也無用,卿卿莫忘了,前年中秋節,你不過是喝了一口酒,險些走錯我寝殿……”

沈鸾酒量淺,平日裏又有茯苓和綠萼盯着,斷然不會輕易給她酒。不想那一日裴衡生辰,綠萼錯眼沒看,沈鸾遂偷嘗了半口。

醉得不省人事不提,還将東宮當作蓬萊殿,茯苓和綠萼好說歹說,沈鸾都不肯走。

留在殿中服侍的,自然是東宮的宮人,聞言人人抿唇偷笑,顯然是憶起沈鸾那夜的荒唐。

沈鸾氣急,顧不得禮數規矩:“昨兒是我生辰,我如今大了,再不會了。”

裴衡笑着搖頭,不将沈鸾的話放心上。

殿中其樂融融。

宮中的舊事,裴晏自然未曾聽過。

他之前,從未被允許赴宴,更不知沈鸾的舊事。

案幾上的溫酒一杯接着一杯,銀白青銅酒壺很快見了底。

喉結滾動,裴晏拿眼看沈鸾,耳邊嗡嗡,好似只能聽見沈鸾的笑聲。

她笑着央求:“阿衡,我就喝一口,斷不會出事的。”

阿衡。

又是阿衡。

裴晏握拳仰首,酒水滾過喉嚨,一飲而盡。

那酒本不烈,然劃過喉嚨,卻如刀割一般。

裴晏狠命擎着酒盞,雙眼迷離朦胧,只望見沈鸾笑嗔,和裴衡讨價還價。

裴衡不為所動,虛虛朝裴晏望去:“酒多傷身,五弟切莫貪杯。”

裴晏擎着酒盞,遙遙朝裴衡行禮:“臣弟方才只是在想,皇兄定親的大雁可曾備下了?”

黑眸浸染揶揄,裴晏笑得溫和,“臣弟不才,然于騎射上,卻精通一二。皇兄若需要,臣弟可……”

“——裴晏!”沈鸾厲聲呵斥。

自裴衡腳傷後,他再也未碰過弓箭半分。

皇後怕他見了傷心,勒令所有宮人都不許在裴衡提及騎射相關。

裴晏如今大剌剌提出,不外乎是在裴衡傷口上撒鹽。

沈鸾怒目而視:“五皇子醉了。”

她擡袖,若非此時身在東宮,并非蓬萊殿,她定要将人趕出去。

“來人,送五皇子回明蕊殿……”

“卿卿。”

裴衡揉着眉心,好聲好氣:“五弟只是吃多了酒,并未有心。”

他眉眼低低,“且他說的,也并非不是實話。定親本就需要獵得大雁一只,當作聘禮的。”

只可惜他自受傷後,再也未碰過弓箭半分。

“這有何難?”沈鸾撇撇嘴,笑望向裴衡,“我教阿衡便是。”

觀德殿外。

知曉沈鸾和裴衡今日要來,宮人早早灑掃臺階上的積雪,垂手侍立在廊檐下。

恰逢今日天晴,林間白雪如玉挂,映着日光。

茯苓和綠萼亦步亦趨,跟在沈鸾身後。

綠萼憂心忡忡:“這天冷,郡主也不怕凍着了。”

話猶未了,又盯着沈鸾身上的凫靥裘看,“這凫靥裘雖好,只是到底不擋風,郡主若是……”

沈鸾雙手捂住耳朵,急急加快腳步往前趕。

茯苓看一眼綠萼,笑着搖頭:“你再說,郡主都被你氣走了。”

綠萼無奈:“若是吹着了風,夜裏又該喊頭疼了。”

話落,又趕忙擡腳追上沈鸾,只暗暗在心底埋怨裴晏昨日的多言。

說什麽不好,偏要招惹沈鸾。

若非秋狝,往日皇子公主練習騎射,皆在觀德殿。

上回三箭射中靶心,沈鸾只當自己運道好。

昨日誇下海口,回宮後惴惴不安一夜。

擔心自己技不如人,又懊惱自己往日不該疏于練習,叫那裴晏看輕自己。

翻來覆去半宿,直至夜半三更,終閉眼睡去。

雪過天霁,日光融融。

沈鸾手握龍虎弓,箭矢在手,習慣性輕敲弓身。

風聲鶴唳,觀德殿只有茯苓和綠萼兩人,不擔心叫他人看了笑話。

沈鸾屏氣凝神。

箭矢對準靶心,擡臂拉弓。

朔風凜冽,箭矢自弓弦上飛速離開,直直穿過疾風。

只聽“咻”一聲,最後穩穩當當落在靶心上。

沈鸾放下龍虎弓,頗有幾分驚奇望向自己雙手。

不可思議眨眨眼。

“卿卿的箭術,果真名不虛傳。”

倏然,宮門傳來一聲笑。

來福推着裴衡,慢悠悠朝沈鸾走來,打千兒請

安:“奴才見過郡主。”

茯苓和綠萼站在沈鸾身後,也朝裴衡福身請安。

裴衡擡手:“免禮。”

他今日特意換了月白圓領箭袖,來福躬身,雙手呈上靈寶弓。

這弓箭還是裴衡未出事那會,皇帝賞給裴衡的。

沈鸾笑盈盈:“阿衡,我教你!”

坐于輪椅上,到底比站着辛苦些許。

沈鸾俯身,回憶自己方才射箭的要領。

“擡臂拉弓,眼睛不要一直盯着靶心……”

低着頭,沈鸾輕聲呢喃。

眼前忽的一陣恍惚,好似很久之前,也有人這般在自己耳邊說過。

視野漸漸模糊,沈鸾看見觀德殿的綠瓦檐角,看見檐角下系着的鐵馬,亦看見被宮牆切割成好幾塊的天空。

“擡臂,身子站直……”

那聲音由遠及近,好似自己在哪聽過。

沈鸾凝神細聽,卻怎麽也捕捉不到聲音的主人。

“卿卿。”

許久未聽見沈鸾的下文,裴衡狐疑轉眸,漂亮的眸子輕望向沈鸾:“可是身子不适,怎的臉色這般凝重?”

沈鸾驟然回神。

那道籠于耳邊的聲音終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裴衡一雙溫和仁善的眸子。

沈鸾搖搖頭,只道:“是我方才走神了,勞累阿衡挂心。”

裴衡笑望她一眼:“從小到大,你叫我挂心的還少嗎?也不差這一回了。”

沈鸾別過臉,不服氣。

觀德殿隐隐傳來笑聲。

裴晏立于樹影下,指甲快要掐入掌心肉中。

宮牆綠瓦,這觀德殿,他以前也沒少踏足。

彼時長安郡主在騎射上一竅不通,倒是在穿着上下了功夫。一身金百蝶穿花箭袖,手握禦賜的龍骨弓。

騎射場上黃塵滿天,沈鸾連連咳嗽好幾聲,嗆得她雙眉緊皺。

然看見裴晏身影時,沈鸾一雙眼睛又再次亮起。

雙眸熠熠,好似天地萬物只剩下一個裴晏。

“阿珩,你教我拉弓好不好?若是你教我,我定好好學!”

“阿珩,我今日射中靶子了!”

“阿珩,我何時才能如你這般,箭箭射中靶心?”

“阿珩,古來婚娶定親,需獵得大雁一只,阿珩能不能……”

“咻”的一聲。

淩厲的箭聲毫不留情刺穿了裴晏所有的回憶。

他看見沈鸾穿一身海棠紅盤金圓領箭袖,俯身垂首,望向裴衡一雙眸子只剩旖旎缱绻。

她弓着身,小心翼翼教裴衡擡臂拉弓。又深怕弓弦鋒利,紮傷裴衡。

裴晏以前如何教的沈鸾,她如今就怎麽教的裴衡。

“阿衡,手是放在這一處的。”

終歸是女子,纖纖素手無意碰到裴衡,沈鸾雙頰飛快泛起紅暈,極快極快縮回手。

面露羞赧。

對上裴衡目光,沈鸾窘迫移開視線,眼睫眨得飛快。

又怕自己不盡心,偷偷拿眼去瞧裴衡姿勢對錯與否。

含情脈脈,深情款款。

猶如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裴晏隐在陰影中,忽的痛恨自己眼力極佳。

……

寒冬刺骨,通向觀德殿的臺階,今日卻屢屢有人造訪。

長裙曳地,裴儀披着一身狐貍紗大紅鬥篷,自夾道款步行來。

裴晏閃身躲開。

裴儀似有所發覺,忽而擡頭,卻只見北風驟急,蕭瑟一片。

眼前無人,只有她和紫蘇一行宮人的身影。

“紫蘇。”裴儀駐足,左右張望,一雙柳眉輕輕蹙着,“你剛才……有沒有看見什麽人影?”

紫蘇仔細攙扶着裴儀,聞言只是一笑:“這大冬日的,哪來什麽人?”

目光移至裴儀懷中抱着的異瞳波斯貓,紫蘇戰戰兢兢:“公主,這貓兒要不交給宮人吧,省得抓傷了您。”

這波斯貓是方才來觀德殿的路上,裴儀在路上偶然瞧見的。

尋常的野貓,身上都是髒兮兮的,這波斯貓卻幹淨得很,一雙眸子漂亮,竟合了裴儀的眼緣。

她總覺得這波斯貓的眼睛像極了一人。

裴儀不肯松手:“不必,我抱着便是。”

紫蘇笑着搖頭:“早知今日還有這樣的緣分,就不該穿這鬥篷。”

若是平日騎射,定是要換上箭袖的。

然裴儀是偷偷練的,哪能大張旗鼓叫人知道,故而每次來,都是到了觀德殿方更衣。

“沈鸾定也是平日偷偷練的,不然她哪有那樣的好箭jsg術。待我練好了,明年秋狝定……”

聲音戛然而止。

裴儀目光稍頓,忽而瞪圓眼珠子。

紅牆綠瓦,觀德殿前站着的,不是沈鸾還能有誰?

“我就知道。”

步履匆匆,裴儀踩着金縷鞋,走得急,險些一腳踩空,往前跌去。

懷中的波斯貓驚得往裴儀懷裏一縮。

裴儀腳步漸緩,行至沈鸾身前時,方看見旁邊還有一人,福身向裴衡請安。

而後又憤憤瞪向沈鸾,“我就知道,你的箭術怎麽可能一夜之間長進那麽多。”

裴儀洋洋得意,“先前我說你偷偷練習你還不承認,這回被我抓住了,我看你怎麽說?”

沈鸾從容淡定:“嗯。”

裴儀咬牙盯着人:“……你不解釋?”

沈鸾莫名其妙:“不。”

一拳打在棉花上,裴儀怒火更甚:“你……”

“裴儀。”裴衡緩緩,自沈鸾手中拿過靈寶弓,“長安今日是陪我過來的。”

裴儀脫口而出:“不可能,皇兄你……”

話說一半,忽覺自己此言不妥。

裴儀急急收住聲,只拿眼狠命瞪着沈鸾。

沈鸾不以為然:“我來觀德殿是陪阿衡練習弓箭,三公主來這邊,又是為何?”

觀德殿偏僻,并無宮妃住在附近。

裴儀絞盡腦汁:“我……”

餘光瞥見懷中的波斯貓,裴儀像是找到救兵,“路上撿着一只貓兒,我怕它凍得狠了,就近找了個宮殿禦寒而已。你當我同你一般……”

裴衡橫眼掃來。

裴儀當即噤聲,不再多言。

裴衡輕瞥她懷裏波斯貓:“我記得,靜妃娘娘對貓毛過敏。”

裴儀颔首:“是。”

裴衡狐疑:“那你……”

裴儀別過臉,別扭看向沈鸾:“前日你生辰,我還未給你生辰禮。”

沈鸾:“靜妃娘娘已送過了。”

裴儀輕哼:“那是母妃送你的,與我有甚關系?”

話落,也不管沈鸾願不願意,強行将懷中的波斯貓塞到她懷裏。

“雖然我不喜歡你,然我若是不送你生辰禮,父皇定會怪罪我。”

沈鸾彎唇。

每年生辰,她總能從裴儀口中聽到這番說辭。

裴儀別別扭扭,轉過視線:“反正我是送了,你若是不喜歡,也不關我的事。”

那波斯貓乖巧,沈鸾抱在懷中,不吵也不鬧,只乖乖拿爪子蹭沈鸾。

通身雪白,一雙眼睛甚是好看。

再往下,沈鸾忽然頓住視線。

那波斯貓脖子上,還挂着一物。

是一串藍海紅珍珠璎珞。

這物稀罕,相傳有助眠安神之效,很得宮妃喜歡。

沈鸾面露怔忪:“這是……”

裴儀偏過頭:“本來是送給這貓兒的,既是送給你,那這璎珞也自然是你的。”

她斂眸,“我堂堂三公主,不至于連一串璎珞也要讨回。”

沈鸾笑着接過,沒戳穿。

裴儀悄悄松口氣,又道:“母妃在宮中設宴,說是要謝上回齊府之事。”

裴儀小心翼翼觑人,“你今夜……可有空?”

沈鸾眼皮輕眨:“上回藏在我枕下的紅麝香串,不就是你的謝禮?”

被拆穿,裴儀惱羞成怒:“我的是我的,母妃是母妃的,怎能一樣?”

沈鸾慢悠悠拖長音調:“……哦。”

裴儀氣呼呼,漲起腮幫子:“你去不去?”

沈鸾輕笑:“三公主盛情相邀,我自是要前往的。”

裴儀輕嗤。

轉而沒走兩步,又急急轉回,為自己澄清:“母妃請的你,可不是我,我才不給你設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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