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琪琪

==============

倒了兩杯紅酒，席淺璃笑着轉身，看不出情緒，把其中一杯遞給蕭落：“落落姐，我敬你一杯吧。”

蕭落複雜地看着席淺璃，沒接她手中的酒杯，也沒說什麽。

兩人氣氛有些僵持，江莫熙對席淺璃小聲說道：“璃璃，嫂子懷孕了，不能喝酒。”

席淺璃笑容一僵，目光看向蕭落的小腹。

她的目光深邃，蕭落下意識地就把手擋在小腹上：“我……”

席淺璃一眨眼又帶上了笑：“是嗎，還是落落姐身材好，我都沒看出來。”

說着收回酒杯，歪着頭把杯中的倒進自己杯中，輕聲道：“那我替落落姐喝了吧。”

一仰頭，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席淺璃放下杯子，又朝蕭落笑了笑。

就當是，還上曾經南琪晟欠過她的一句道歉。

江莫熙微微皺眉，擡眸看向胡謙，胡謙也是一臉茫然。

倒是蕭落有些尴尬，想了想拿起筷子從餐盤裏夾起一塊糖醋排骨給席淺璃。

“淺淺嘗嘗這兒的糖醋排骨吧，我都不知道是怎麽做的，比我自己在家裏做的好吃的多了。”

席淺璃看着碗裏的排骨，扭頭又看了看身邊的蕭落。

蕭落雖然笑的還算自然，可眼裏的緊張和期待還是被她看的一清二楚。

“謝謝落落姐，不過我覺得應該還是姐姐在家裏做的更好吃。”

Advertisement

席淺璃放下手裏的筷子，拿起勺子舀出碗裏的那塊排骨放進嘴裏。

看着席淺璃的一系列動作，蕭落倏地笑了：“那改天讓莫熙帶你去家裏，我做給你嘗嘗。”

“好。”

江莫熙看着兩人說不清道不明的對話有些茫然，但不管怎樣，聽蕭落的意思是她已經認可席淺璃了。

“嫂子，我可聽見了，到時候我帶上璃璃去了，你可別嫌我們麻煩。”

“怎麽會，讓胡謙少給你接點亂七八糟的什麽通告，多抽點時間陪陪淺淺。”

“就是，我可不想當個工作狂，當然是璃璃最重要。”

江莫熙美滋滋地側頭看着席淺璃，然後給胡謙抛過去了個得意的眼色。

“不就是追到人了，看把你沒得，跟中了多大獎一樣。”

胡謙伸手攬住蕭落的腰，對江莫熙的得意視而不見。

江莫熙自己得意自己的：“可不就是中大獎了，這麽好的女朋友是我的了。”

聽到江莫熙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說這話，席淺璃吃排骨的動作一頓，眼神有些飄忽，垂眸似是羞澀般也不去看江莫熙。

“欺負單身狗啊，沒看見這兒坐着一堆單身汪，就會秀恩愛。”

一旁的人實在忍不了，正吃着飯呢喂什麽狗糧，吃飽了撐的嗎？

果然往那附近一看，圍了半圈的好巧不巧都是單身。衆人目光掃進裏側，韓晚喻立即放下筷子也攬住身邊的人。

“別看我啊，我可是有老婆的人。”

衆人唏噓。

韓晚喻和葉暮婉認識了兩個月就閃婚，這麽多年一直恩愛如初，讓人好不羨慕。

吃飯時江莫熙時不時給席淺璃挨個介紹在座的人，等一個個介紹完了，衆人飯也都吃的差不多了。大多都已經放下筷子，談笑風生。

“屋裏有點悶，我想出去走走。”蕭落孕吐比較嚴重，有很多忌口，來聚餐也沒吃多少，夾了幾口就放下筷子。

“好啊，走吧我陪你。”

胡謙說着也關上手機，就要起身扶蕭落。

蕭落搖頭，扭頭看身邊正和江莫熙說笑的席淺璃：“我想讓淺淺陪我。”

席淺璃聽到蕭落叫自己于是扭頭：“怎麽了落落姐？”

“我們出去走走吧，屋裏太悶了。”

“好。”

席淺璃給江莫熙說了一聲，起身就見蕭落已經走到門口了。

泰然自若地走過去，蕭落自然而然地伸手給她開門，等席淺璃出去了她才跟上。

兩人一路無言，直到出了酒店坐在街邊的長凳上，蕭落才緩緩開口。

“琪琪……真的是你。”

席淺璃垂眸，無話可說。

“我看直播時看見你，雖然有所猜測但不确定，沒想到，居然真的是你。”

一滴淚水順着蕭落的臉頰滑過，倒映在席淺璃深不見底的眼眸。

席淺璃看向她笑笑：“我也沒想到，你結婚了，還是嫁給了胡謙。看起來你應該還不錯。”

“琪琪，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席淺璃聞言笑了：“落落姐，我不怪你，也不怪任何人，我只怪我自己。”

“琪琪……”

蕭落看着面前的女孩，滿眼都是心疼。

她還記得，她們第一次見面。

那個時候，她才剛有了點小名氣，她看見南琪晟的第一眼，她就知道，這個女孩，注定不會寂寂無名。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只有十歲的小女孩，在舞臺上坐在鋼琴前萬衆矚目的發光模樣。

她見那小女孩自己一個人，也不容易，就關照了她不少。

後來漸漸的兩人關系不錯，蕭落遇到什麽适合南琪晟的活動或比賽就向別人推薦她。

南琪晟很喜歡去找她玩，蕭落也很欣賞這個小妹妹。

南琪晟總是去她家裏蹭飯，蕭落現在還能想起，那是小小的南琪晟坐在她小小的屋子裏的餐桌前，乖乖地用勺子舀小碗裏她最喜歡的蕭落做的糖醋排骨，吃得腮幫子鼓鼓的模樣。

後來的南琪晟不僅參加各種比賽，時不時還接廣告代言，作曲出歌，不僅在音樂圈，娛樂圈裏也能時常見到她的身影。

有南家的背景，又有蕭落帶着，南琪晟越來越火，越來越想嶄露頭角。

那時候的她驕傲，也有驕傲的資本。

“可是當年如果不是我突然給你臨時加了一個拍攝，你不會回不了家，你奶奶更不會……”

“落落姐！”

席淺璃打斷她，神色有些抗拒：“我不怪你，真的，是我的錯。如果那時候我沒那麽想紅，不去涉及娛樂圈，就好好地彈鋼琴，那就什麽事都不會發生了。是我的錯……”

都知道南琪晟性子高調，驕傲肆意，可蕭落一直都知道，南琪晟之所以迷失，是因為她心裏的事才讓她格外急着用名氣證明自己。

就連當時的她也是。

所以她幫南琪晟，也是在幫自己。

南琪晟的商業價值擺在那，越來越高的數值讓她相信，自己很多的選擇都是正确的。那時她也才二十多歲，少年心性，南琪晟要那些資源，她就去幫她接。

蕭落家裏條件不錯，她還未畢業在圈裏就小有名氣，跟着前輩們也做過幾個不錯的片子。

她也不算是南琪晟的經紀人，可也差不到哪去。都知道蕭落是南琪晟的人，當時那些想找南琪晟的公司找不到南家就找蕭落，蕭落看好了也就給南琪晟接。

和那些公司接觸下來，蕭落的人脈越來越廣，給南琪晟接的資源也越來越多。

“琪琪，都過去了，”蕭落安慰她，又回憶起曾經，“當年你突然消失，我一直在找你。我去了南家，南璘晟告訴我你病了，要好好休息。”

“對不起，落落姐。說到底還是我連累你了，本來你可以一直做自己喜歡的，怎麽樣都比後來強多了。”

蕭落搖頭：“要是沒有你，說不定我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混呢。雖然南家有意阻礙我，但也終究放過了我。後來我用自己那些年攢的積蓄和人脈，一心一意拍影視作品。我還要謝謝你，要不是你，我怎麽可能用那麽短的時間積累到那麽多資源和人脈。不過我一直都覺得，很對不起你。”

“就算當年沒有你，我還是會變成那樣。別人不喜歡，自己也不喜歡，可還是固執地要去做。”

席淺璃仰頭看漆黑的天空，寥寥無幾的星星挂在天上，沒什麽好看的。她只是，不想讓自己的眼淚流出來。

“我還記得，你當時還提過，說覺得莫熙還挺不錯的。那個時候我和胡謙又有了聯系，只不過見莫熙比較少。談戀愛的時候還想着讓你們也見個面什麽的，沒想到還沒告訴你，你家就出事了。”

“要不是我們今天碰見，我一直都不知道，原來你當時是和江莫熙的經紀人談戀愛。”

席淺璃輕輕勾起嘴角。

看有些事情，發生的多有趣。

“可是誰都沒有想到，莫熙對你一見鐘情，居然在演唱會上表白。胡謙給我說的莫熙喜歡上一個還在上大學的小女生要當着那麽多粉絲的面現場表白我還不相信，沒想到居然是你。他給你提過嗎？”

席淺璃緩緩搖頭：“他只說請我來看演唱會，沒有提過表白的事。我也很驚訝。”

蕭落終于破涕為笑：“你們兩個啊，真是一樣，性子都是高調又驕傲，想要什麽就大大方方的要，喜歡什麽就大大方方的說。”

想起江莫熙，席淺璃也發自內心地笑了：“對啊。不過我做事向來不考慮後果，想到什麽就做什麽。江莫熙是準備了很久吧，他是要考慮後果的。”

“是要安排好，他怎麽說也還是明星，”蕭落頓了一下，突然想到什麽，問道，“他要捧你？你沒告訴他你是南琪晟？”

席淺璃搖頭：“是啊，我看出來了。不然他不會在演唱會上告白，更不會刻意介紹我們認識，還讓我們坐一起。”

席淺璃把江莫熙的打算猜的徹底，可還是由着他。

“那你真的要複出？你可是南琪晟。琪琪，究竟是怎麽了，你怎麽沒有跟南璘晟一起去國外反而是來了Q市？鋼琴彈得那麽好怎麽就突然轉學小提琴了？”

蕭落一連串問了好幾個問題，讓席淺璃思緒一下子飄回從前。

“我哥不是告訴你我病了嗎，他應該沒告訴你我怎麽了吧。”

沉默了很久，席淺璃伸手攬住蕭落的胳膊，像從前累了的時候一樣把頭輕輕地靠在她的肩膀上。

“落落姐，奶奶走了以後，我就不會彈鋼琴了。”

感覺到身邊的人明顯僵硬了一下，席淺璃停了一會兒繼續開口道：“後來我自己去改了名字，随奶奶姓。又去學小提琴，參加A大的藝考。然後就來了。我只是，想來他的家鄉看看，沒想到會遇見他。

“他是我的，救贖。”

最終席淺璃也沒告訴蕭落那年她到底怎麽了，也沒說以後和江莫熙究竟要怎麽辦，她的未來怎麽辦。

都是未知數，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兩人在外面吹了會兒風，席淺璃怕蕭落着涼，就讓她先回去了。

她則自己一個人縮在街邊的長椅上，看着遠處的燈塔出神。

席珑箐出車禍之前，她本來是要回家看她的，她已經很久沒回去了。

那時所有人都在勸她不要進去娛樂圈，別去接那麽多沒什麽意義的廣告代言、采訪，或者綜藝。她不停，執意要按自己的想法來。還固執地不要南家給的資源，只接自己找的或是蕭落給她推薦的。

那時候她想紅，特別想。

很多人都說她是靠着南家才有那麽多資源；

說她其實鋼琴彈得也就很一般，說不定那獎都是走後門或者塞錢才有的；

說她才不配位；

說她做作、公主病、天天裝得不輕……

總之罵聲不斷，網上的那些人怎麽難聽怎麽說。

就連她當時身邊的很多人都這麽說。

所以她那個時候沒有朋友，年少輕狂的時候，不顧一切地想要證明自己，想要用自己的成績讓那些什麽都不懂只會躲在屏幕背後，挖苦嘲諷別人的努力自己卻一事無成的人閉嘴，想告訴所有人，她是真的有能力，很優秀。

那時她剛坐上回家的車，正看着給奶奶買的她剛會玩的新玩意兒，卻忽然接到了蕭落的電話。

她說她幫她約到了一個很有名的攝影師，來給她拍一套寫真，但那人第二天的機票出國，只有一天的時間。

那個攝影師據說是業內新秀，但背景挺大，很不好約。

她不想拂了蕭落的好意，辜負她的努力，就應了下來，讓司機掉頭回去。

給奶奶打了電話告知情況，奶奶說晚些了過去接她，她沒猶豫就同意了。

只是誰都沒想到，席珑箐就是在去接她的路上，遭遇車禍。

她連奶奶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等她到醫院的時候，還沒站定問清楚情況，就被爸爸一巴掌打蒙在原地。

“南琪晟！都是你幹的好事！南家養不起你嗎？拍什麽寫真接什麽狗屁采訪，啊？你才十幾歲可就覺得自己翅膀硬了真的有本事了？平時讓你別去你不聽，這下好了，你奶奶打你出生就喜歡你喜歡的不行，你就是這樣報恩盡孝的？”

報告書被丢在她臉上，又輕飄飄地飄到地上。

她從那張掉到地上的薄紙上什麽都沒看見，只看見了“死亡”二字。

她就那麽呆愣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她的錯，是她害死了最愛她的奶奶。

後來她跟傻了一般，除了無聲落淚，她什麽也幹不了。

之後那年她的精神狀況很差，整個人看上去蒼白無力，像是得了什麽重病一般。

她整天把自己關在屋裏，甚至有時候連着幾天不吃不喝。別人跟她說話她也不理，要麽就坐在鋼琴前看着鋼琴整整一天不說話也不動，要麽就自己縮在房間的角落裏，不知道在發呆想些什麽，情緒激動的時候還會在房間裏摔東西，眸子冷得駭人。

她沒能參加奶奶的葬禮，因為南璘晟看她的樣子怕到時候再受不了出什麽事。

南璘晟本以為她就是一時接受不了，緩幾天就好了，直到他有天好不容易把她哄出房間去餐廳吃飯時，發覺她看刀子的眼神很不一樣，才惶惶地給她找來了心理醫生，那人最後診斷的結果，是抑郁症。

她不願意接受治療，拒絕和人溝通，也不願意吃藥，她那時候就想，為什麽那天她不回去？為什麽坐在那輛車裏的人不是她？

明明是她錯了，那就應該是她去以死贖罪，這樣，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沒有那些謾罵，也沒有源源不斷對她的否定，仿佛本來她就不該存在。

而南炳川對南琪晟的病情嗤之以鼻并且不屑一顧，從頭到尾沒有問過她一句好壞。

南琪晟也聽到過南炳川給南璘晟打電話，說要接他離開，沒有提到她。南璘晟當時好像跟他争論了，最後不知道有什麽結果，但是後來他也有問過她願不願意去跟爸爸住。

南琪晟拒絕了。

他們生下來就沒有了媽媽，南炳川從小到大都不喜歡她，只有奶奶願意照顧她，她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奶奶家的，這才是她的家。

最後南璘晟也沒走，他和簡亦宸沒日沒夜地陪着她，看着她怕她出事。

簡亦宸話多，總是給她講很多好玩的事，以為她聽了會開心地笑，可是生病期間就沒再笑過了。

要不是碰見蕭落，她幾乎都要忘了，那段時間她是怎麽過來的。

好像是後來，偶然在網上看見了江莫熙的新聞，照片上的他笑得陽光明媚，讓她鬼使神差地繼續看下去，後來就像上瘾了般，只要看見江莫熙在鏡頭前的笑容時，居然會不自覺地被感染，突然也沒那麽想不開了。

她之前就知道江莫熙，但并沒有太多關注，只知道他其實也才是個十幾歲的學生，很多人喜歡，也有很多人讨厭。

開始關注他後，南琪晟也知道了很多關于他的經歷，知道他從寂寂無名到人盡皆知，從無人賞識到人人誇贊，一步步成長，一點點成熟。

他還不是很火的時候，網上很多黑粉總會找茬罵他。南琪晟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言論，突然好佩服他。

那麽多不好的事情江莫熙都能自己一個人走過去，她為什麽不行？

她能度過那段時間，江莫熙對她的影響很大。

他都在為自己的夢想努力堅持，她又在躲避什麽呢？他明明也有那麽多不快，可還是會堅持面對。

所以她說，江莫熙對她，是救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