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沒誠意（1）

“這麽激動幹什麽？”蔡崇志神色淡然，“喬盈盈是吧？我不妨再跟你說明白點兒，我這趟出差可不止去南陽一個地方，前前後後得走四五個縣市呢，中間可不帶回來的，一會兒下了高架就得上高速了，你想仔細了，是不是真要跟我跑長途？”

喬盈盈冷靜下來，稍微有些猶豫，“你到底幹嗎去？”

“不是說得很明白了嗎？找客戶要債啊！”

“你公司的財務呢？還有銷售，這不是他們該幹的事兒嗎？”

蔡崇志苦笑，“他們要能要得回來還用我跑？這又不是什麽好差事……你別問了，反正跟你也沒關系，還是想想你自己吧！”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說不準。”蔡崇志笑着扭頭，“太讓我感動了！咱倆認識一個小時還沒到，你就這麽惦記我了！”

喬盈盈沒拿話嗆他，嘴唇用力抿一抿，“我看你也不像特別壞的那種人，這樣吧，把你手機號、公司地址、家庭住址都告訴我，等你要完債回來，咱們再好好談！”

蔡崇志大喜，“喬小姐英明！像你這麽知書達理的女孩子現在可不多了……”

“少羅嗦，趕緊告訴我！”

蔡崇志随口報出一串信息，眼見喬盈盈手指飛快輸入自己的手機，他嘴角悄悄一咧，朝車外左右觀望，瞅準周圍路況後放緩車速，正準備靠邊停下，忽然聽見喬盈盈高聲叫喚起來。

“公司地址不對！”她喊聲震天，像在蔡崇志耳邊打雷，“明發路 26 號是垃圾中轉站！”

蔡崇志一愣，“你怎麽知道？”

“百度地圖啊！”喬盈盈瞪着他，杏眉倒豎，“你他媽一點誠意都沒有！讓我怎麽放心回家等你？”

蔡崇志虛弱地辯解，“也不能說完全沒誠意吧，那是我第一家創業公司的所在地……嗨！行吧，怕了你，等我停好車，你要什麽我都告訴你。”

他把車在路邊停好，掏出手機和喬盈盈交換微信號，然後把正确的信息一一發送給她。

“這下可以了吧？等出差回來，我會給你打電話的——趕緊下車吧！我還趕時間呢！””

喬盈盈卻巋然不動，雙目迥然，鎖住蔡崇志。

“我發現你這人看着蔫蔫兒挺老實的樣子，其實特別奸詐狡猾！”

“言重了！”蔡崇志尬笑，“我也是為了保護個人隐私，一時糊塗才……”

“我改主意了！”喬盈盈冷然打斷他，“開車吧，沒解決問題之前，你上哪兒我就上哪兒！免得将來死活找不到你！”

蔡崇志感到一陣窒息，恨不得扇自己倆耳光，就不能一次性把事情做對麽？

“你，明天不用上班？”他忍氣吞聲地詢問。

喬盈盈聳肩，“不用啊！我的時間我做主，想幹什麽幹什麽！”

“你這麽閑，家裏有礦啊？”

“還真有！”喬盈盈語氣格外嚣張，“這麽說吧，你不是缺錢嘛！你要是肯老老實實跟我把問題解決了，我可以考慮借錢給你，帶息那種啊！”

“呵呵！”

“你這老喜歡呵呵的毛病最好也改改，顯得特別蒼白無力。”

“嘴巴這麽厲害，搞文字工作的？”

喬盈盈得意，“不是啊！只不過我的語文是語文老師教的。”

蔡崇志看看喬盈盈，喬盈盈也挑眉看他，“想好沒有？”

“你，呃，可能不太了解我。”蔡崇志打着手勢說，“我雖然看上去好說話，骨子裏其實是個特固執的人，而且嫉惡如仇，從不跟惡勢力妥協，所以，你再胡攪蠻纏也沒用！”

“哈哈！我骨子裏也是個特固執的人，而且也嫉惡如仇，從不跟惡勢力妥協！”

蔡崇志點點頭，不再說話，努了下嘴巴，重新啓動車子，“那沒辦法了，看來咱倆只能杠到底了！”

“可不！”喬盈盈笑，“誰讓咱倆都不是肯向惡勢力低頭的人吶！”

車子上高速後，蔡崇志不再說話，專心開車。

即将到達第二個服務區時，喬盈盈提出去那兒停一停，她要上洗手間。

蔡崇志惡作劇地說：“不能忍忍？我趕時間。”

“不去也行，我撒你車上！”

進了服務區，喬盈盈推開車門下去，朝着建築物一陣疾奔。

蔡崇志連車都沒下，貓在座位上，神色緊張，目不轉睛盯着喬盈盈離去的背影，一伺她人消失，立刻發動車子朝出口方向開——可算逮到機會擺脫她了！

蔡崇志屏息凝神，壓抑住雀躍的心情，不斷打着方向盤，向左，再向左……掉頭，向右，再向右，沒幾分鐘，車子又停回來時的那個車位，蔡崇志的心情也沮喪得無以複加——即将開出服務區時，他忽然想起來，自己的駕駛證、行駛證還在喬盈盈手裏捏着呢！

十分鐘後，喬盈盈蹬着那雙又尖又高的紅皮鞋重新出現在蔡崇志的視野裏，腰背筆直，如履平地，看得他油然而生畏懼，得虧自己剛才沒真的溜了，這女孩雷厲風行，說一不二，萬一被她重新找到，當場脫下鞋子給自己來一後跟，他不死也得脫層皮。

喬盈盈到了車前，嘴角一勾，莫名笑了笑，蔡崇志覺得她這一笑邪魅狷介，讓人直泛雞皮疙瘩，仿佛自己剛才繞着停車場打圈圈的場景全落在她眼裏似的。

蔡崇志趕緊開車窗，腦袋探過去搭話，态度格外殷勤，“都挺順利吧？”

“上個廁所有什麽不順利的？”

喬盈盈說着，拉門上車，扭過頭來時，目光緊盯蔡崇志，雖不言語，眼神裏含義卻相當複雜。

蔡崇志故作鎮定，一臉無辜，“怎麽了？”

“沒趁我不在溜了？”

蔡崇志幹笑，“哪兒能呢！我想都沒想過！”

“算你聰明！”喬盈盈把臉撥正，“當然更聰明的人顯然是我啦！如果我沒帶走你的兩證，你現在還能乖乖待這兒等我？”

“咳，我這人道德水平還是可以的，幹不出腳底抹油那種事兒……”

喬盈盈冷哼，“道德水平這玩意兒可靠不住，平時看着挺忠厚老實的家夥，在利益面前，二話不說跟你翻臉也是分分鐘的事兒！”

蔡崇志眼前驀然滑過一張張道貌岸然的臉，暗嘆一聲，把反駁的話咽了回去。

車子開出服務區後，繼續向南，一路無話。

無話是指蔡崇志，喬盈盈可忙得很，不斷給朋友發語音信息彙報情況，還時不時拍張路況照片丢進群裏扯東扯西，基本沒有閑着的時候。那些歡聲笑語像叽喳的麻雀似的飛入蔡崇志的耳朵，攪得他腦子發脹。

當然也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自打被喬盈盈纏上之後，蔡崇志根本顧不上考慮要債的問題，那可是困擾得他幾天沒睡好覺的大麻煩——可見要想消滅一個麻煩帶來的苦惱，最好的辦法是擁抱一個更大的麻煩。

即将抵達第四個服務區時，喬盈盈再次提要求，“我餓了，我午飯還沒吃呢！去服務區找點東西吃吧！”

蔡崇志跟喬盈盈商量，“就快到南陽了，等下了高速再找地方吃吧，我跟客戶約好三點見面的。”

喬盈盈探頭掃了眼車載顯示器上的導航标識，“還有一小時才到呢！哪裏快了？而且現在才一點，吃個飯最多半小時，時間很充足！你不餓嗎？我剛剛聽到你肚子裏叽裏咕嚕的！餓着肚子開車容易出事……”

“行行！馬上停車吃飯！”

來莊服務區沒什麽能入得了喬盈盈眼的飲食店，不是烤？？？串兒就是燒餅、饅頭，所幸還有肯德基，喬盈盈勉為其難走進店裏。

蔡崇志對吃的沒什麽想法，出于慣性，跟着喬盈盈走進店內。

點餐臺前沒幾個客人，很快就輪到喬盈盈，她托着下巴還在看菜單，一副很難抉擇的表情。蔡崇志怕浪費時間，就說：“要不我來點？我請你吧！”

喬盈盈斜睨他，“想收買我？”

蔡崇志低聲笑，“別這麽低估自己呀！你是一頓飯就能收買的人麽？”

喬盈盈不茍言笑地往旁邊站了站，給他讓出一點空間，“你先點吧！”

蔡崇志點了個最便宜的漢堡，又要了小份的可樂和薯條，找了個背對點餐臺的角落，一坐下就大口吃起來，他也餓了。

暫時看不見喬盈盈，讓他得以從眼前這個荒誕惱人的麻煩中暫時跳脫出來，不過蔡崇志并未因此而松一口氣，吃着吃着，心思就轉到要債上去了，立時覺得一陣蒼涼，他的人生，橫豎是美好不了了。

漢堡快吃完時，喬盈盈端着滿滿一托盤食物走過來，在蔡崇志對面坐下。

蔡崇志朝她托盤裏迅速掃了眼，一塊吮指雞，兩個蛋撻，兩個紅豆派，一對烤翅，一對辣翅，還有一杯奶茶……他眼睛有點直。

喬盈盈也在打量他的吃食，“你就吃個漢堡啊，夠不夠？不夠我分你點兒。”

“不用不用，我夠了！”蔡崇志趕緊勻出手來朝她擺。

他邊拒絕邊下意識地向喬盈盈瞥去，這姑娘身材苗條，看不出一絲因暴飲暴食而産生的贅肉，真是越看越邪門……當他的目光緩緩上游至對方臉部時，發現喬盈盈正好整以暇等着自己。

“看什麽呢？”

蔡崇志頓時狼狽，“咳，你點這麽多，吃得完嗎？”說完低頭把最後一口漢堡塞進嘴裏，果斷把狼狽鎮壓下去。

喬盈盈陰森森道：“當然吃得完！我練過功夫的，飯量特別大——你要是不怕骨折啊斷手斷腳什麽的，盡管在我身上動歪腦筋好了！”

蔡崇志被一口可樂嗆了個半死，好容易平息下來，低聲嘀咕，“你想多了吧！”

不過自此視線再不敢往喬盈盈身上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