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沒誠意（3）

喬盈盈走進停車場，一眼看見蔡崇志叉腰站在 KR6520D 車邊，腦袋半垂，心事重重。

“怎麽樣？要到錢沒有？”喬盈盈神采飛揚走上前。

蔡崇志不搭腔，語含不滿看她，“你跑哪兒去了，不是跟你說半小時後會合嗎？我還趕着見另一個客戶呢！”

“誰讓你不說清楚！”喬盈盈也沒好氣起來。

“我哪兒知道什麽時候能談完？你給我發消息那會兒，我還以為你已經在停車場了呢！”蔡崇志臉色很不好看。

“拜托！我又不是你的員工，你跟人談得不順利，別想把氣撒我頭上！”

蔡崇志動了動嘴，似乎還想回幾句，終究忍住了，“得！趕緊上車吧！”

喬盈盈在副駕上坐定後，舉起手機給鄧瑞茜發語音，“蔡總情緒相當不穩定，看樣子是沒要到錢。”

正把車開出廠區的蔡崇志聽了個一清二楚，臉拉得更長了。

第二家客戶在南陽市的西部工業區，蔡崇志把車開到目的地時天已擦黑，依然是他獨自進公司，喬盈盈在外面等。

“你說說清楚，這回要多久？”她揚聲問蔡崇志。

蔡崇志用食指擦了下鼻梁，“說不好……你想幹什麽就去幹吧！回頭完事了我在這兒等你。”

“算你懂事！”

天黑了，喬盈盈沒再瞎遛彎，走到街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姑娘你上哪兒？”司機大叔問。

“市中心！”

“那咱就去南大街？”

“行啊！反正哪兒熱鬧就去哪兒！”

南大街的熱鬧超乎喬盈盈的意料，成排的美食店，影院，大廣場，還有兩家 top 級別的購物中心，游人如織，可把她樂壞了，仿佛老鼠掉進了米缸。

她沿着美食街一家家逛過去，專挑在吳都見不到的本地小零食下手，才走完半條街，手上就拎了沉甸甸的一大包吃的，只得滿懷遺憾地剎住車，心裏尋思，看蔡某人那半死不活的腔調，估計這讨債的活兒也撐不過明天，等明天打道回府，這些難得的零食可以當土特産送朋友。

路過一家購物中心時，她又拐進去買了幾身替換的衣物，明天穿什麽的問題輕而易舉解決了。

喬盈盈踩着高跟鞋在南大街興致勃勃逛了兩個小時，腳後跟都磨痛了，倏然回神，又想起追債中的蔡崇志，趕緊掏出手機查看，生怕錯過他的什麽信息，結果既沒有微信消息，也沒有手機來電。

她忍不住納悶兒，這家夥到底在跟客戶墨跡什麽呢？

這回她不高興發消息試探了，直接撥了蔡崇志的號碼，響了好幾聲對方才接。

“你完事兒沒有？”

“差不多了。”蔡崇志嗓音裏透着疲憊，“你在哪兒？”

“市中心，南大街——要不我在這兒等你？”

蔡崇志語氣頗沖，“我行駛證、駕駛證都在你手上！你讓我怎麽開車過去？”

喬盈盈笑了，“看來又談得不順利啊！我說你到底怎麽……”

“趕緊過來！”蔡崇志火速打斷她，說完就把線掐了。

喬盈盈對着手機龇牙咧嘴，“敢挂老娘電話？你給我等着！”

她打車回到客戶公司附近的停車場，拎着大包小包跨下出租車，興沖沖朝蔡崇志的凱迪拉克走去。走了沒多會兒，就看見明晃晃的路燈下，蔡崇志靠在車身上呆站着，這回也不叉腰了，一點火氣都沒了似的，形容憔悴，神色可憐。

喬盈盈是所謂的刀子嘴豆腐心，心裏驀地軟了一下，腳步慢下來，把身上的殺氣緩緩收斂了，才悠悠蕩蕩走進蔡崇志的視野。

蔡崇志走神走得很專注，直到喬盈盈停在他面前才猝然擡眸看見她，先愣了一愣，視線随即下滑，看見她手上拎着各種各樣的購物袋，便很自然地伸手接過。

“怎麽買這麽多東西？”

“無聊呗！”

蔡崇志繞到車後，打開後備箱把袋子放進去，扭頭時瞥見喬盈盈走路時腿有點瘸。

“你腿怎麽了？”

“腳跟磨腫了。”

“趕緊上車吧！”

蔡崇志快步走到副駕邊，開了車門讓喬盈盈進去，喬盈盈抿了抿唇，終究沒忍住，“有戲嗎？我是說收賬那事兒。”

蔡崇志臉一繃，沒吭聲。

喬盈盈挑了下眉，想像蔡崇志如王萬忠那樣，跪在客戶面前，嚎啕大哭……看在他可憐的份上，硬是把嘲弄的話給咽了回去。

坐進車裏，喬盈盈問：“你吃晚飯了沒？”

“沒。”

“什麽破客戶啊！聊到這會兒連頓晚飯都不管！”

蔡崇志臉色變了兩變，仿佛要給自己掙面子，嘟哝說：“他們說要請……我沒胃口。”

喬盈盈轉頭打量他一眼，戲谑地問：“我請你吃，有胃口沒？”

蔡崇志不茍言笑，“更吃不下了。”

喬盈盈那個氣啊！從來都是她被朋友們哄着捧着，大家唯恐伺候不好她，沒成想面前這位大爺居然明确表示對着自己吃飯沒胃口！

人氣到極點反而無話，她雙臂往胸前一抱，也閉嘴了。

蔡崇志其實就想安靜會兒，每次遭到打擊後，他都極其希望找個地方躲起來，靜靜地喘口氣，把情緒調整過來，可惜現在情況特殊，他根本擺脫不了身邊這位伶牙利嘴的姑娘。

在主幹？？？道上行駛了十分鐘，蔡崇志終于感覺自己緩過來些了，扭頭看了眼沉默的喬盈盈，好聲好氣搭讪，“哎，你吃晚飯了嗎？”

喬盈盈粗聲粗氣道：“沒呢！你請我？”

“呵呵，我請不起。”

喬盈盈想起蔡崇志在肯德基點的那頓寒碜午餐，氣消了大半，轉頭也看了他一眼，“都窮成這樣了？連頓飯都請不起？”

“主要是，你吃太多了。”

“操！”

“女孩子最好別爆粗口。”

“怎麽，爆粗口是男人的專利？”

蔡崇志被噎了個結結實實。喬盈盈這才心情好轉。她看看窗外，很快發現這是去南大街的路。

“哎，你現在什麽打算啊？別憋心裏，說出來聽聽，至少今天晚上咱倆是在同一條船上。”

蔡崇志沒心情調侃她，就事論事回，“找地方住一晚再說。”

跟喬盈盈預料的一致。

“那明天呢？回吳都？”

這問題似乎把蔡崇志問住了，停頓好一會兒才咬牙說：“我不能空着手回去！繼續讨債！”

喬盈盈聳肩，“有志氣——今晚你準備住哪兒？”

“去市中心找一家吧。”

喬盈盈熱心建議，“我剛在南大街逛的時候看見有萬豪哎！難得這小地方還有五星級酒店！一會兒你在萬豪停一停，放我下去，今晚我就住那兒了。”

蔡崇志爽快說：“可以！你走前記得把我證還我啊！”

“美得你！”喬盈盈警惕地白他一眼，“我要是還了你，你不得連夜就溜啊！”

“呵！你去住五星了，我住哪兒啊？還不能離你太遠，否則一動車就得勞您大駕……”

喬盈盈就在這兒等他呢！

“你別急！我都替你盤算好了，萬豪對面有個連鎖經濟酒店，一晚上才 158 人民幣，你就住那家，然後把車停萬豪，別虛啊！我是萬豪的客人，我幫你開道！啊對了，我還替你要到一張經濟酒店的優惠券，我來看看能優惠多少來着……”

她打開小包，翻出優惠券，“哇哦！打七折，力度不小！也就是說，你結賬的時候只要付 110 塊人民幣就行了，夠劃算吧？”

喬盈盈說得興高采烈，轉眸時發現蔡崇志的臉是綠的。

他咬牙切齒說：“我也住萬豪！”

“啊？”喬盈盈大驚小怪，“你不沒錢嘛！沒錢就別攀比啦——哎哎，你開這麽快幹嗎？會出事的！”

一路風馳電掣就到了市區，蔡崇志把車停進萬豪酒店的停車場。

喬盈盈問：“你想好了？這地方可不便宜，一晚上得小一千呢！”

蔡崇志面不改色，“用不着你給我科普，我又不是沒住過五星酒店。”

“你就死鴨子嘴硬吧！”

“趕緊下車啊！”

“你急什麽！我鞋還沒穿好呢！”

喬盈盈在車上檢查過腳後跟，磨出好大一塊水泡，她幹脆把鞋脫了，就這麽舒坦了二十多分鐘，現在又要把腳重新伸進高跟鞋走路，簡直和上刑沒兩樣。

蔡崇志打開後備箱，把紙袋子一只一只往外遞，喬盈盈沒接，“放你車裏吧，反正明天還得坐車，拿來拿去的幹什麽？”

蔡崇志努了下嘴，沒說什麽。

蔡崇志煩惱壓身，顯然早忘了喬盈盈的腳傷了，只顧悶頭朝前走，沒多會兒就把喬盈盈甩在身後。

喬盈盈氣得沖他嚷，“你走那麽快幹嗎？等等我會死啊！”

蔡崇志這才停下來，轉身問：“不是各走各的嗎？我等你幹嘛？難不成咱倆要住同一間房？”

“你放屁！”

話音剛落，前面的人又轉過身去，甩開長腿走得更快。喬盈盈咬牙跟上，剛剛對他的那點憐憫像塵埃一樣從心頭抖落掉了。

酒店入住客人不少，服務臺排起兩溜隊伍，在服務生的引導下，兩人走向左邊那條較短的隊伍，彼此間空開兩個人的距離，誰也不看誰。

喬盈盈雙腳交替，輪流支撐，思忖這鞋不能再穿了，待會兒得找地方去買雙舒服的便鞋。包裏手機突然響起來，她掏出來一看，是趙曉芳，頓時頭大，可不接又不行，趙曉芳會每隔五分鐘給她打一回，直到她接聽為止。

喬盈盈調勻呼吸，按下接聽鍵，盡量讓聲音柔和軟糯，“媽——”

“盈盈，你晚上沒事吧？八點前到我公司，我這兒有個飯局，我帶你一塊兒去。”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不行啊！媽，我今天沒空，還在外面忙呢！”

趙曉芳不悅，“你忙什麽？”

“幫朋友處理點兒麻煩……”

趙曉芳嗓音嚴厲起來，“別跟我東拉西扯的！你是不是又跟那幫酒肉朋友約好去外面鬼混？”

喬盈盈閉了閉眼睛，“媽我沒騙您，我真有事兒……”

“不管你在忙什麽，八點前必須過來！我這是正事兒！”

“我也是正事兒！”

“你能有什麽正事兒？成天就知道瘋玩！趕緊過來！再跟我推三阻四的，信不信我把你卡凍結了？”

喬盈盈怒，“你的事兒就是正事！我的就不是了？要凍結你就凍結吧！”說完很硬氣地把電話挂了。

蔡崇志轉過身來看她，灰沉沉的眼裏總算有了些活氣。

喬盈盈朝他橫眉怒目，“看什麽看？”

“你跟你媽媽的關系不怎麽樣啊！”

“關你屁事！”

蔡崇志抱起膀子調侃她，“我還以為你是鋼鐵女俠，搞定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在話下呢！”

喬盈盈不理他，背過身去，翻出包裏的錢夾查看，她出來得匆忙，沒做什麽準備，裏面除了身份證和兩張信用卡，只有五百現金，她越想越心虛，趙曉芳也是個暴脾氣，萬一一怒之下真把她的卡凍結了，自己可就寸步難行了。

雖說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可以找鄧瑞茜幫忙，但瑞茜是個心軟的妹子，如果知道喬盈盈是為了她的事兒才跟趙曉芳鬧翻，心理負擔肯定很重……

“小姐您好，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

喬盈盈驚覺輪到自己了，趕緊走上去應對，排她前面的蔡崇志剛辦好入住，卻不馬上走，挪到一邊借着整理單據，假模三道旁觀。

喬盈盈可不想給他看好戲的機會，歪着腦袋問：“你怎麽還不走？”

蔡崇志湊過來一點，壓低嗓門說：“看看你需不需要幫忙，萬一你卡真給你媽凍結了呢。”

喬盈盈臉發燙，剛才那通電話真是把她的面子都丢光了，她克制住羞惱，雲淡風輕說：“不勞你操心，我有的是錢！”

刷卡預付都沒問題。

喬盈盈暗松一口氣，轉過頭去調侃仍在磨蹭的蔡崇志，“七百塊一晚上的房間，你住着不心疼啊？”

蔡崇志沉默地低頭，拉起行李箱就走，喬盈盈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後嚷，“你不心疼，我都替你心疼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