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午夜驚魂(3)
喬盈盈喝完六杯酒之後,神智就一直在清醒與模糊之間掙紮,她無法準确辨識周圍的人,那些歡聲笑語也不再正常,像扭曲變形了,時而離她很近,時而又特別遠。
她心知不妙,使勁拽緊即将飄遠的意識,讓自己撐住,她想給蔡崇志打個電話或發個消息,可是手臂怎麽也擡不起來,她只能幹着急。
後來她感覺有人來了,在她的意識裏,這人像是淌着水來的,在她面前攪起風浪,巨大的海潮把她卷走,又托起,她逃不開,只能無力地浮在水面上,終至倦極而眠。
但睡眠始終不安穩,充滿零碎的攪擾,又或許是她自己無法在不确定的情況下安然入睡吧。
夢裏,她不停地輾轉呢喃,像小時候得了孢疹病毒那次,整宿哼唧着。然後媽媽來了,坐在她床頭,用充滿愛意的手撫摸她的臉,溫柔極了,還有疼惜的眼神,長久凝視着她,而非驚鴻一瞥的匆忙。
喬盈盈快樂極了,她終于得到了一個全心全意的母親,她情不自禁低呼,“媽,媽媽你別走……”
媽媽握住她的手靜默着,良久,俯首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她焦躁不安的心忽然被治愈,整個人踏實下來,很快陷入深沉而甜蜜的夢鄉……
喬盈盈驀然睜開雙眼,四周寂靜,房間裏亮着銀色的燈光,窗外則是一片純粹的黑,沒有幻覺中的多變與激烈,她是真的醒了。
她轉動頭顱環顧周圍,發現自己是躺在陌生的房間裏,白牆,白被,還有淡淡的來蘇水味兒,是醫院病房無疑了。
她仰起腦袋,以便看得更真切一些。病房裏不止她一個人,右邊的床上躺着個在輸液的病人,靜靜地睡着,沒有一絲聲息。
她左側的空床上也有人,坐着,姿勢怎麽看怎麽別扭,腦袋抵在床頭,想睡覺又不好意思似的,雙眸緊閉,也是一動不動,是蔡崇志。
喬盈盈混亂的思緒逐漸理清了,那個沖到她身邊為她打架,并托着她在“浪潮”裏奔波,直至最後将她拽上岸的人,正是蔡崇志。
蔡崇志臉上有些微的傷痕,也可能是沒擦幹淨,喬盈盈努力回憶,一些模糊的鏡頭再次在腦海中閃回:酒吧裏蔡崇志向她沖過來時憤怒到近乎猙獰的臉,他揚腿踹翻小梁總時另外幾人一擁而上……
喬盈盈認識很多長得不錯的男人,他們精于修飾自己,把自己打造成成功帥氣的精英,比如莫剛。和他們相比,蔡崇志顯得粗糙潦草,不拘小節,然而在此刻的喬盈盈眼中,他是她的英雄,在她需要他、無聲呼喚他的時候,他就會從暗處閃現出來,為她沖鋒陷陣。
他是如此平凡,卻又無比真實可靠,喬盈盈望着蔡崇志沉睡中的眉眼,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舒服,仔細算算,兩人也才認識幾天而已。
對面床上忽然有人猛烈地咳嗽,按鈴叫護士的動靜驚醒了蔡崇志,他坐直身體,揉了揉眼睛,然後朝喬盈盈望來,赫然發現她居然醒着,還一聲不吭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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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崇志愣一下,趕緊下床蹲在喬盈盈跟前,“你終于醒了!感覺怎麽樣?”
“口渴。”
“我給你倒杯水!”
房間裏沒水,恰好有護士進來扶對面床上的病人去上廁所,聽見蔡崇志要水,就指點他去護士站。
蔡崇志跑到護士站,問護士要了一次性紙杯,又找到飲水機,倒了水急匆匆回病房,喬盈盈已經從躺着改為坐着了,正拿耳機聽着什麽,看見蔡崇志進來,就把耳機扯了。
蔡崇志把紙杯遞給她,“喝吧,不夠我再去倒。”
喬盈盈接過去一口氣喝光,如久逢甘霖,通體舒暢。
“還要嗎?”
喬盈盈搖了搖頭,仰頭看蔡崇志,“你坐會兒,今天挺累的吧?”
蔡崇志見她神智清醒,而且居然還會體貼人了,一顆心放下來,笑着在對面床上坐下,“我沒事,你呢?感覺好點沒?”
“好多了。”喬盈盈摸摸頭,“腦袋還有點暈乎,其它都正常——幾點了?”
“快五點了吧。”
喬盈盈轉頭看,窗外果然有些許泛白。
蔡崇志把喬盈盈的包遞給她,“看看少什麽沒有?”
喬盈盈說:“剛看過了,東西都在。”
“那就好——你再睡會兒,養養精神,等天亮了咱們再走。”
喬盈盈其實睡不着,不過還是聽話地躺了回去。
蔡崇志也渴了,拿喬盈盈的紙杯出去又接了杯水,回來坐床沿上慢慢喝着。
喬盈盈側身躺着,手枕在臉龐下,低聲問蔡崇志,“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你還記得?”
“有點印象……如果我沒喝酒,肯定可以幫你。”
“我信。”
兩人對視,驀地笑了。
“你怎麽知道我在裏面出事的?”
“我一直在裏面,能看到你。後來發現你老喝酒,感覺不對勁,就過去看看。”
喬盈盈笑容慚愧,“還是你心細,我太大意了,沒想到這些人瘋起來沒底線。”
“吃一塹長一智吧!”
“姓梁的呢?”
“跑了……我本來都報警了,酒吧經理可勁兒跟我打招呼,我也不太想多事,又急着帶你走,就想忍一忍算了。那時候以為你只是喝多了,誰想他們還給你下了藥……”
喬盈盈問:“我的化驗結果呢,出來沒有?”
“出來了。”
蔡崇志站起身,從褲兜裏掏出一疊單子,“做了血液分析,檢出來裏面有迷幻劑成分,我也看不懂是什麽玩意兒,醫生說這個東西沒什麽毒性,也不用挂水,睡一覺藥性揮發掉就好了。”
蔡崇志把化驗單遞給喬盈盈, “但性質相當惡劣!要不要報警,你來決定。”
喬盈盈仔細看了一遍單子上的內容,把紙張折起來,小心收進包裏,然後說:“不能報警,如果讓我媽知道,她會被氣死的!”
蔡崇志蹙眉,“就這麽放過那個混蛋?”
“誰說要放過他了?”喬盈盈舉起自己的手機,笑容狡黠,“昨晚我怕小梁總賴賬,全程都開着手機錄音功能,一會兒我把錄音和化驗單的照片發給小混蛋的老子,要求他立刻把欠款打給你,否則我就報警抓他兒子,嘿嘿!昨天晚上的虧我可不會白吃!”
蔡崇志難以置信地瞪着她,“都到這份上了,你還惦記着欠款呢?你是不是魔怔了?這不是錢的問題,是犯罪!”
喬盈盈收起笑臉,“那你說該怎麽辦?這點事頂多算未遂吧,而且現場肯定都沒了,下藥的杯子也找不到了,我在哪兒被下的藥根本說不清楚……”
“你不是有錄音嗎?”
“錄音裏又沒有他承認給我下藥的事兒……”
護士扶着另一床的病人回來了,兩人不得不中止談話,但話講到一半就這麽憋着實在難受,喬盈盈忽然從床上下來,兩步走到蔡崇志跟前,朝蔡崇志勾勾下巴,“躺上去。”
蔡崇志眨眨眼睛,不明所以,喬盈盈不耐煩,用力将他往後一推,等蔡崇志在床上躺平了,喬盈盈二話不說也爬上床,兩人擠在一張單人床上,頭靠頭,肩并肩,蔡崇志頓時覺得呼吸都困難了。
喬盈盈轉眸看見病友好奇地看着他倆,她笑吟吟向對方解釋,“我倆說點悄悄話,免得妨礙你睡覺。”
對方這才把視線轉開。
喬盈盈湊着蔡崇志的耳朵說:“咱們繼續說。”
蔡崇志屏息凝神,一動不敢動。
喬盈盈道:“這麽說吧,假如我報警,小梁也被逮進去了,結果無非兩種,一種是證據不足放人,另一種是能證實我被下藥了,但他們一共來了三個人,沒法證明下藥的一定是小梁,退一步講,就算能證明是他幹的,他老子也肯定會花錢把他撈出來。而且取證什麽的得花時間吧,咱們一時半會兒就沒法離開這破地方了。反正不管是哪種結果,你那第二臺機器的錢肯定是一分都追不回來了!與其那樣,還不如直接讓他把機器的錢吐出來呢!”
蔡崇志聽得有點兒蔫,“那我們不就跟他們一樣了?”
“哪裏一樣了?他們是老賴加胡鬧,我們是為了追回應得的欠款!”
蔡崇志狠狠搓臉,“你讓我再考慮考慮……”
喬盈盈斬釘截鐵說:“不管你怎麽考慮,報警我肯定不答應,我可不想把我媽氣出好歹來!但也不能便宜了他們!”
“要不,咱們幹脆回吳都吧,這錢我不要了……”
喬盈盈火了,嗓門一下大起來,“就因為有你這種人,世上的老賴和騙子才會越來越多!我昨晚吃的虧不能就這麽算了,這錢你不要我要!”
對面床上的病友支棱起身子看着他倆,蔡崇志灰頭土臉說:“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蔡崇志在醫院樓外抽了根煙舒緩了下心情,回來後臉色沉靜多了。喬盈盈還在床上躺着,視線和蔡崇志對上,不說話,等他開口。
“那就,咳,照你說的試試吧,但我也有個條件。”
喬盈盈挑眉,“什麽?”
“以後但凡跟追債有關的事,必須聽我的!”
望着色厲內荏的蔡崇志,喬盈盈拼命忍住想笑的沖動,爬起來,還裝模做樣想了想才點頭,“那就這麽定了!”
蔡崇志緊繃的神色緩和下來,“還睡嗎?”
喬盈盈努嘴看窗外,“睡不着,天都亮了!昨天你定的酒店呢,還留着嗎?”
“沒,我退了。”
“那你再找一家,我想洗個澡,換身衣服。”
“那行,酒店你找,我去把醫藥費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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