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責難
責難
甄芙以前不覺得自己美,因為她來戚家之後,戚三娘和戚四娘都是瘦長單薄,但她在過了兩個年頭之後,月事就來了,也就是說她十一歲月事就來了,胸部開始隆起,但是總被戚家長輩認為過早的發育。
甚至穿衣服時,她胸前鼓鼓囊囊,比起幾位表姐妹她很害怕,一直覺得自己不正常。
因為她們有的人到現在都還未來月事,戚三娘子是今年十五歲才來的,戚四娘子是十三歲的時候來的。明明她們來月事的時候,上下都恭喜,幾位舅母還打賞下人,直到這個時候甄芙才知曉原來來月事是标志姑娘家長大了。
她當然是沒有這種待遇的,所以甄芙一直覺得自己似乎很怪。
後來還是顧先生教她說這個沒什麽的,是因為她從小在甄家飲食非常好,小時候因為生了一場痢疾,故而爹娘視若珍寶,什麽好吃的好喝的都給她,所以身體很好。十一歲的身體,其實和別人十三四歲差不多,根本就沒有什麽太大的影響,毋須大驚小怪。
還有她頭發因為太多,就被人說“傻人一把尾”,意思就是很笨的人才會長這麽多這麽厚的頭發。
還有她在家中的時候,甄家書藏萬卷,小時候甚至連琴棋書畫都得學,但是到了戚家,則被認為不安分,尤其是她臨了一篇衛夫人的字後,戚家人都當沒見過。
就在她以為是戚家很保守的時候,又聽說戚三娘子和戚四娘子在昌國公夫人的引薦下,跟随名動幽州的息夫人學字,一舉變得很有名氣。
自此之後,甄芙覺得自己身上有甄家的優勢,以前她習以為常的事情都會被戚家學過去。
她住的這個地方潮濕冷凝,沐浴也不方便,還好她漸漸長大,也慢慢兒的和戚家下人打好關系,這樣生活上也方便點,不至于生凍瘡或者得病。
還好時常顧夫人來看她一次,會給她一些生活上的幫助,甚至甄芙還會紡織,尋常帶着丫頭們織布悄悄換點花銷。
因此,趁着天氣回暖,她就坐在房裏紡線,這倒是請教的孟媽媽,以前她在家中還有提花機,成婚的時候作為嫁妝嫁過去的,在家因為能織提花布,地位還頗高呢。
她一邊熟稔的織布,一邊又和孟媽媽說話:“媽媽,那你嫁的那戶人家的人,對你既然好的話,你怎麽跑出來呢?”
大概是甄芙長大了,孟媽媽才開始吐露一些心裏話:“他負心于我,我再能幹,也只是個鄉下女子,他中了秀才後,就被舉人家的小姐看中了。他們家就以我無子,把我休了。”
“真是個無福之人,那你是又嫁了麽?”甄芙問。
孟媽媽突然就道:“也不是無福,當年他和我青梅竹馬長大,對我也是極好的。只是後來沒有緣分罷了,至于我——”
“哎呀,姑娘,您就別問了,大人的事情等你再長大點就知道了。”
甄芙心想孟媽媽後來又嫁給一個什麽樣的人呢?這個人卻又把她趕了出來。但這些大概是苦的,人都不喜歡想自己曾經最難過的事情。
因此,她還安慰孟媽媽:“我不管媽媽你遇到什麽事情,反正以後等我出息了,我要待媽媽你很好很好。”
孟媽媽是個厚道人,她自從服侍甄芙,就一心把她當自己的女兒看待,甄芙待她好一分,她回報甄芙十分。再者,她素日是個十分溫柔的人,只是諸事上沒有太多見識,但一心一意聽甄芙的。
如今見甄芙如此說,也欣慰十分。
因枇杷膏還未制好,碧草成日渴水,她從廚房過來,聽了些話,連忙回來對甄芙道:“姑娘,您還記得那日見的昌國公世子嗎?那日您走了之後,他還向廊上的小環打聽你呢。”
小環年紀不大,因此時常在廊上跑腿,碧草萱草起初在戚家被排擠,後來待小姐逐漸長大之後,越來越有主見,讓她們時常去拉攏這些沒心機的小丫頭們打探消息。
這些小丫頭們嘴快,藏不住事情,嘴饞,往往一點點心就能打發。
甄芙停下機杼,她曾經遠遠見過表哥慕容琦一面,但是慕容琦不認識她,那日還是兩人頭一次相見,她見他呆若木雞,色眯眯的,覺得渾身犯惡心。
還是親戚了,居然見了自己就那麽猥瑣,她真相戳瞎他的雙眼,還敢觊觎她。
但轉念一想:“他打聽又如何?橫豎我不出去就是了。”
反正昌國公夫人平日見她就不冷不熱,且內定四娘子,就是她消息再不靈通,那天見四娘子的神态,也知曉一二了。
三舅母平日是個藏拙之人,那天卻把四娘子打扮的那麽出挑,絕對是有把握。
孟媽媽也想起慕容琦那幅登徒浪子樣,不由得道:“姑娘說的是,這幾日天氣回暖,這一熱一冷的,姑娘幹脆派個人稱病算了。”
“我也是這麽想的。”甄芙可不想惹閑事。
若是被人知曉慕容琦對她有什麽想法,那大舅母和三舅母能生吞活剝了她,雖說有戚氏說接她去莫家。
可戚氏萬一心有餘而力不足呢?就像她自己一樣,當初帶自己出來,原本是怕自己無人照顧,可實際上寄人籬下,她過的很難。
以前她不覺得她美,可後來随着她逐漸長大,有些戚家的男仆們的眼神若有似無的放在她身上,還有幾乎所有見到她的人都會怔愣,她才意識到自己原來也頗有美貌。
可是美貌沒有帶給她很多好處,就像她稍微穿好看點,就會被若有若無的針對。
別看唐櫻現在和她關系不錯,可三表哥當初對她友好的時候,唐櫻是一天三頓的盯着自己,後來是甄芙自己保持距離,整個人才清靜多了。
只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就在昌國公夫人被兒子激怒後,次日又回了一趟娘家。
戚老夫人沒什麽準備,她正聽萱草說起甄芙病了不能來請安,還道:“她既然身體有恙,就不必過來。”
正好被進門的昌國公夫人聽到了,她在心中冷笑了幾聲,“芙姐兒病了?既然病了,我這個做姨母的也去看看吧。”
萱草不曾想昌國公夫人要去探病,戚老夫人也不明所以,故而,衆人一齊過去了。
甄芙此時正在對窗做紡織,她看過關于染料的書,反正她住的偏僻,就常常自己鼓搗,像她這次準備染的象牙色,就是用黃栌煎水薄染。
因為她沒有染缸,只能染這種比較容易做的。
以前小時候在家讀書,就是挖空心思的怎麽覺得高雅,現在則是怎麽換錢。
但她是孟媽媽和萱草碧草的主子,就得讓她們覺得跟着她至少是值得的。否則,自己一直不省事兒,她們跟着她吃糠咽菜,反而受苦。
所以昌國公夫人和戚老夫人過來的時候,看到的不是病恹恹的甄芙,而是對窗紡線的甄芙,看她的樣子,非常熟稔。
甄芙也沒想到她們會來,她倒是沒有半點心虛的樣子,重重的咳嗽兩聲,才道:“外祖母和姨母怎麽一起過來了?”
戚老夫人笑着道:“孩子,你姨母聽說你病了,正好和我來看看你。”
在家的時候,甄芙一般不打扮,但即便她不打扮,依舊美的驚人,就連昌國公夫人這樣挑剔的人,都很難說她容貌身段不好。
是一位令人窒息的如褒姒妲己樣美貌的女人,她咳嗽起來捂着胸口,又似西子捧心。
昌國公夫人微眯着眼睛,看向她道:“想不到你愈發出落的好了?怎麽聽說你病了。”
“有些風寒咳嗽,怕把病氣過人,所以在房裏歇着。但想着這些布沒有織完,現下也睡不着,就做些紡織女紅。”甄芙倒不怕昌國公夫人挑刺,畢竟女子針黹紡線本就是應有之責,雖然她是拿來換錢用的。
昌國公夫人握住她的手就突然一緊:“你這樣就很好,看來你母親帶你回來我們戚家,在老夫人的教導下,你是越來越好,如此我見着你就欣慰許多,只盼你日後要更讓我欣慰才好。哎呦,可不能像你表哥那樣,淨惹我生氣。”
這話就更不明白是什麽意思了?甄芙瞬間想起表哥慕容琦在打聽她的事情,她沒想到昌國公夫人居然是為了此事。
戚老夫人本不明白的,現在也明白了不少,作為一個母親,最關心的就是兒女。
甄芙佯裝不知,只道:“多謝姨母誇獎。”
“我誇獎你什麽呢,你喜歡女紅這樣挺好。不像你表哥終日打獵,沒獵到虎,卻獵到了幾只野雞,我說你就是不行獵,也不能弄幾只野雞回來啊。那野雞看着色彩斑斓,我說好看抵什麽用啊,你表哥說那野雞肉質細嫩、野味濃就是好吃,可我說這野雞上不得臺面……”昌國公夫人似乎在說笑話一樣。
可甄芙擡眸看了她一眼,昌國公夫人的眸子看向她的時候,分明充滿了怒火,甚至都快噴出來了,嘴角朝下,帶着鄙夷。
作者有話說:
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寄人籬下過,寄人籬下真的是最難過的事情,總覺得事事都低人一等,什麽都不敢有所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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