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新手村（十）

趙翊敏銳地捕捉到了她話語裏的關鍵字：“‘他們’是誰？”

李靜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瑟縮了一下，聲音更低了幾分：“具體是誰我也不知道，都是那個假面紳士直接跟他們聯系的。好像是海外的某個財團……據說是某個大人物得了絕症，想要盡快制出特效藥……”

聽到這裏，遲蔚他們也已經捕捉到足夠多的信息來腦補出事件的真相了。

遲蔚一直知道醫學界的科研工作開展起來并不容易，每一個新藥的研發必然伴随着長期的研究開發。即使制出了成品，在面試之前也需要進行大量的活體實驗。一般是現在白鼠之類的動物上進行對比實驗和反複改進配方，等配方穩定安全之後再開始進行人體的實驗，通常要進行多期實驗後确認副作用較小才會正式得到批文投放生産。

人體實驗中最有風險也最容易出事故的當然是一期實驗，畢竟是從未在正式使用過的藥物，直接作用在人身上，出現各種難以預料的副作用的概率很大，甚至有死亡風險。新藥的一期實驗的參與者通常是身體健康的有償志願者，但由于副作用和風險的未知，尤其是抗體藥物，對健康細胞會有傷害，這樣的實驗樣本不好找，所以有些新藥品的研究很難開展。

看來他們遇到的就是這樣一群私下進行新藥非法一期人體實驗的人。

某個身患絕症的大佬急需研制出新型特效藥救命，可是每一種新藥從研發到最終安全投産的時間太長，光是等待相關機構審批就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于是他讓假面紳士安排了這樣一個“自殺俱樂部”來幫他試藥。

遲蔚心裏一陣發涼，不由得開口質問：“那些之前參加自殺俱樂部的成員，其實是被你們騙過來試藥的吧？那些藥根本沒有通過審批對嗎？否則你們完全可以公開征集志願者。”

李靜艱難地點了點頭：“等待審批太花時間，而且他們也沒有經過足夠多的動物實驗……”

即使一直都知道這不過是游戲，他們只是在參與劇情而已。可眼前的一切都太過真實，無論是場景、感官還是接觸到的人物，都像是活生生存在在自己周圍的，遲蔚不由得生出滿滿的怒意：“你們這是非法囚禁和虐待！”

她頓了頓，忽然想到之前那些成員最後的結局，聲音忍不住顫抖起來：“不……不僅如此，那些人——他們最後都去哪兒了？你們這是在謀殺！”

李靜雙眼睜大了一些，眼珠卻顯出一點麻木的冷淡：“謀殺嗎？我不知道，我只負責參與實驗，記錄實驗者的狀态和數據分析……”

“不！這不是一般的實驗，”趙翊忽然開口，聲音清朗，此刻卻隐隐透出一絲怒意：“在實驗之前你們就很明白參與者可能受到什麽樣的傷害。是什麽藥物？如果是抗體藥物的話，可能出現的副作用除了常見的腹瀉和結腸炎，皮膚和內分泌系統也很容易出現各種損傷，甚至肝髒、腎髒和胰腺等髒器都有可能發生不同程度的病變，甚至有猝死的概率。這樣的結果你們早有預料，卻還眼睜睜地看着它發生。”

李靜木然的神色終于松動，她糾結着一張臉，無奈地搖頭：“不是我的本意，我是被逼的……”

張慕妍聞言也憤怒地提高聲音：“為什麽不揭發他們的罪行？你這是助纣為虐，你也是幫兇！”

李靜雙眉緊鎖，把整張臉埋到手掌中，肩膀微微抽動，似乎在哽咽：“我也是身不由己啊！我要怎麽揭發？我被關在這裏已經一年了……而且——”她從掌心擡起一張布滿淚水的臉：“他們抓了我兒子來要挾我，我沒得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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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蔚感受到她聲音裏訝異着的痛苦，一時愣住，心裏五味雜陳，對眼前這個蒼白瘦弱的女人再說不出指責的話。她是被控制的木偶，是別人手裏的刀，真正需要譴責和制裁的是另一群高枕無憂的操縱者。

三人平複了一下情緒，直接跟NPC對話确實太容易入戲，他們用目光交流了一下，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遲蔚想了想，問李靜：“你要不要先跟我們一起出去？我們會找機會報警……”

李靜擦幹淚水，又恢複了之前的木然神色。她搖了搖頭：“不！”

遲蔚不解：“為什麽？”

李靜轉身面對自己的電腦屏幕，把剛才碰歪了一點的鍵盤恢複原位，又調整了一下鼠标位置：“我兒子還在他們手上，我不能冒險。何況，你們先顧好自己再說吧！”

遲蔚跟張慕妍和趙翊對視一眼，一齊離開了李靜那個小小的房間。

三人離開了NPC的視線範圍，終于可以以玩家的身份開會。

張慕妍是個火爆脾氣，她煩躁地在一排病床前踱來踱去，不時還朝某張病床的床腿踢上一腳：“你們說這都叫什麽事兒啊，這些人怎麽能壞成這樣！”

遲蔚心裏也很不是滋味。她的人生幾乎一帆風順，從小在父母親人的呵護下長大，她聰明乖巧，又長得漂亮，雖然成績不算拔尖，但也有一些藝術天分，順利考上舞蹈學院，生命中經歷過的最大惡意也無非是排隊是被人插隊或者逛街被偷了錢包。像這種直面世間最險惡事件的時刻她從未經歷過，無法想象為什麽會有人枉顧別人的生命任意做這樣殘忍無道的事，憤懑之餘也有些無措。

她本想像張慕妍一樣把內心情緒宣洩出來，可是，好友相處久了就是這樣，一個人率先發了火，另一個人就自動扮演起了滅火的角色。

“你先別氣了，主要是氣也沒用。我們的任務是完成游戲，離開這個詭異的游戲世界。”

趙翊看了她一眼：“沒錯，不要忘了我們的玩家身份。”

張慕妍拍拍臉頰讓自己冷靜一點：“對哦，我們特麽就是來做游戲任務的，我怎麽入戲這麽深！”

遲蔚拍拍她的肩膀，又看看趙翊：“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想辦法告訴其他人真相，将壞人繩之以法？”

趙翊看着小姑娘清淩淩的大眼睛，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你們還記得我們的新手任務嗎？”

遲蔚摸摸下巴，回憶了一會兒：“成功參與超過80%以上的劇情并在答題時正确提交必答題答案？”

趙翊點點頭：“沒錯！你們有沒有發現，從見到李靜的時刻起，我們的進度條就變成了75%。”

遲蔚被他提醒，這才想起去看進度條，果然是75%。

張慕妍有點興奮：“太棒啦，裏80%只差一點點了！”

趙翊：“沒錯。所以，如果我們查明了事件的真相并參與了足夠的劇情，應該就可以答題離開了。”

張慕妍咬了咬手指，弱弱地開始糾結：“可是我們還不知道題目是什麽哎，如果是問自殺俱樂部的真相還好，如果是問之前那個死者的事情怎麽辦？我們還沒弄清楚他的死因呢！”

遲蔚經她提醒也想起來還有這茬兒忘了調查，趕緊追問：“趙同學，你之前不是說那個死者的死因你心裏有數嗎？真的假的？”

趙翊有點無語地看向她，遲蔚觑着他的小眼神，覺得這位自視甚高的趙同學雖然臉上沒有翻白眼，但心裏應該是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果然就聽到趙同學涼涼地開口：“遲同學，以後‘真的假的’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可以不用問我。我開口說過的話，自然是有把握的。”

遲蔚：“……”

雖然遭到了趙同學的吐槽，但好歹真切感受到近在眼前的勝利的召喚，遲蔚心情還是上揚不少。

她在心裏默默喚出小叽：“請問我們要如何參與答題？”

小叽在她腦中閃現，還不忘露出個毛茸茸的微笑：“尊敬的玩家，當您的劇情進度達到80%時，答題卡會自動掉落。”

“明白了！回答正确就可以離開游戲？”

“是的。選答題錯誤沒關系，必答題的答案必須正确哦。之後就可以離開這一關卡的游戲了。”

得到肯定答案的遲蔚松了口氣，然而她心緒依舊難平，雖然這是個虛拟世界，可如果不能讓正義得到伸張，讓壞人伏法，總覺得這個時間沒有了解，讓人心裏難受。

“那這些NPC我們就不管了嗎？這個什麽俱樂部以後還會繼續召集會員，他們的非法實驗也會繼續。”

趙翊深深看了她一眼：“我明白，即使是虛拟世界，你也希望正義的一方得到勝利，我也一樣。我們可以想想辦法，回頭見機行事。”

遲蔚跟他對視，從他口中說出的“我明白”三個字讓她心裏一暖。

真好，有人明白自己的想法，也理解自己的心情。

真好，有人說“我也一樣”！

遲蔚嘴角輕輕上揚。

太過真實的黑暗讓人無力，可如果有人願意跟你一起對抗，至少會給無邊的黑暗撕開一道光。

三人簡單商量了一下說辭，準備離開地下室。

剛走到門口，“砰”地一聲，那道小木門被人從外面用力推開，一個近乎狂怒的身影裹挾着一陣疾風從門外沖了進來。

竟然是假面紳士！

遲蔚心頭一凜。他們都猜到假面紳士一定會發現鑰匙被換的事，可是——沒想到會這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