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冷山（三）

遲蔚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又沒別人在, 別這樣叫我！”

趙翊勾起唇角笑了起來：“好呀！”

遲蔚把手裏端着的盤子塞給他：“去洗碗！”

趙翊應着, 把盤子端回廚房開始洗了起來。

遲蔚擦完桌子, 到廚房去幫他。

“你還有碰到其他玩家嗎？”遲蔚問。

趙翊搖了搖頭：“沒有。對了，你進入任務世界前有沒有留意到任務欄上的小圖标？”

他這麽一說, 遲蔚也想起來了：“那個‘[2/2]’的小圖标？”

趙翊點點頭：“我進入之前那圖标顯示的是[1/2]，所以我猜，那可能代表這個任務只允許兩個玩家參加。”

遲蔚明白了, 無可奈何地扯扯嘴角：“居然還有雙人任務。”

趙翊安慰她：“別擔心，有我在！”

遲蔚盯着他看了兩秒, 別過頭去：“說的好像我很菜似的！”

趙翊立刻改口：“幸虧有你在！”

遲蔚：“……”

少年，你變了！

兩人把任務線索簡單交流了一下，順便洗完了碗。

午後的太陽暖洋洋地照着，遲蔚拿了個小板凳坐在院子裏。

院子不算太幹淨，角落裏堆放着農用工具和一個散發着雞屎味兒的雞籠。

家裏散養的幾只雞在院子裏悠閑地走來走去, 偶爾還在她腳邊啄幾下。

她卻顧不上那麽多了, 只想坐在這裏發會兒呆。

她想起進入游戲之前的那頓飯。

趙翊給她剝了滿滿一小碗蝦仁，她當時心裏有點堵，也沒啥胃口, 最後只吃了兩口。

離開時匆匆道別，忘了看他的表情, 他有沒有失望？

所以他到底是個什麽想法？

趙翊對她的态度和以前完全一樣，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對那位最匹配的林薇同學暫時還沒什麽想法？

她嘴角有點小上揚, 轉臉去看身旁的趙翊。

趙翊坐在一把椅子上跟她一起曬太陽, 兩條腿舒展地朝前伸着, 顯得很惬意。

之前見她在發呆，他也沒多話，只靜靜地仰着頭，微閉着眼。

這會兒遲蔚剛一看向他，他似乎立刻察覺到了視線，倏地睜開眼睛跟她對視。

遲蔚有點尴尬地移開視線，想了想又覺得自己有點矯情，便又把視線移回到他身上。

“那個……”

“遲蔚……”

兩人同時開口。

“你先說！”

“你先說！”

又同時開口。

說完他倆都樂了，溫暖和煦的陽光灑在二人臉上，笑容也顯得暖洋洋的。

遲蔚莫名笑了半天才停下來，自己郁結在心裏好久沒疏散的那股氣好像也忽然消失了，這會兒是真的覺得挺開心。

是啊，跟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做雙人任務，當然值得開心。

沒多久她又在心裏唾棄自己：瞧你那點出息，人家朝你笑笑就這麽高興！

最後還是趙翊先收斂起笑意開了口：“中級任務裏，玩家在游戲中角色的人設好像更複雜一點，也更有參與感。你要小心些。”

遲蔚認真地點頭：“好！”

遲蔚想了想掏出自己的小刀給他看：“你看我抽了個新道具，這麽個小破刀居然叫什麽‘削金斷玉刀’，名字倒是挺霸氣的。”

趙翊也拿出自己的新道具，那是一個小口哨：“我這個看起來也很平平無奇，但好像有點意思。它叫作‘請你跟我這樣做’。哨聲吹響後，我可以對聽到哨聲的游戲NPC發出一個指令，他必須執行。不過一個任務中只能使用一次！”

遲蔚很感興趣地湊過去看他的新道具。

果然就是一個很不起眼的銀色小口哨。

遲蔚拿在手裏把玩了一下還給他：“你的道具好像比我的有用一點！”

趙翊嘆了口氣：“可惜是個人綁定的道具，不然可以給你用！”

遲蔚連忙擺手：“不！不用。我不是那個意思。呃……就是禮貌性地商業吹捧一下，不是想要你的東西！”

趙翊沒接話，只擡眸凝視着她的雙眼，幽深雙瞳裏似乎藏着很多情緒。

就在遲蔚以為他要一直這樣沉默下去時，趙翊輕輕開了口：“我想把自己擁有的所有東西都給你，只要你喜歡。可是……”

遲蔚心髒漏跳了一下，她覺得此刻有一種柔和的暖意在兩人之間流動，舒适又熨帖。

她很想知道趙翊的“可是”之後會跟着什麽，也很想知道這樣動人的話是不是也是他在“最權威的調查軟件”上搜到的，這時門口傳來響動。

李翠芬和小芳回來了。

李翠芬的菜籃子裏除了玉米，還裝了不少新鮮蔬果，她開心地向兒子顯擺：“今年地裏收成不錯，晚上媽給你做好吃的！”

趙翊從善如流地點頭：“謝謝媽！”

晚飯後，小芳興致勃勃地拉着遲蔚和趙翊：“今天鄰村放電影，二哥，嫂子，咱們一起去吧！”

農村的日常生活極其單調，天一黑就基本沒什麽娛樂項目了。

所以，如果哪個村裏有放電影的活動，基本上周圍村子的人都會想要去看。

遲蔚剛想答應，李翠芬女士發了話：“小芳你跟你二哥去看就行了，別拉上你嫂子。”

随即接了句：“你嫂子還在守寡呢，不方便出去抛頭露面。”

遲蔚：“……”

封建餘毒害死人啊，小寡婦怎麽就不能出門看電影了？

看電影怎麽就成了抛頭露面了？

小芳撒嬌地搖了搖母親的胳膊：“媽！您這是哪裏來的老思想？大哥去世都一年了，怎麽還有守寡這一說？嫂子一個人在家多無聊啊，你就讓她也出去轉轉呗！”

“還有啊，嫂子在場的話，我如果想去個廁所什麽的，她也能陪着我，總不能讓二哥陪我去吧？”

李翠芬還在猶豫，趙翊在旁邊插話：“是啊，也是難得的。”

李翠芬見兒子也開了口，勉為其難地同意了：“早點回來啊！”

“放心吧，電影一放完我們就回來！”小芳開心地蹦了起來，像一只快活的小兔子一樣竄出去了。

李翠芬想了想，又囑咐兒子：“據說鄰村有幾個姑娘長得挺水靈的，你也可以去瞧瞧有沒有合眼緣的，別光顧着看電影。”

趙翊：“……哦。”

遲蔚：“……”

啧。

農村的露天電影設備簡陋。

鄰村村口的戲臺上随意拉了塊大白布，架上投影設備就可以放開了。

臺下擺着幾排長凳供觀衆就座，孩子們通常會擠到前排席地而坐，來晚了的就只能站在後排，或者自己拿個凳子遠遠觀望。

遲蔚他們去的不算晚，堪堪搶到了最後一排的長凳。

三個人在長凳上坐下，小芳坐中間，遲蔚和趙翊坐在她兩邊。

沒多久，電影就開始放映了。

這是一部很有些年頭抗戰片。對于遲蔚趙翊看多了各種大片的人而言自然是覺得有些無趣，來這裏也無非是看看劇情還能有些什麽進展。

凳子硬邦邦的，也沒個靠背什麽的，遲蔚坐了一會兒就覺得有點腰酸背痛，她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呵欠。

這時趙翊低聲對身旁的小芳說了句什麽，就起身離開了。

沒過多久，趙翊回來了，手裏拿了一袋瓜子和兩瓶汽水。

小芳很開心，拿過汽水喝了一大口：“真好喝，謝謝二哥！”

趙翊把另一瓶汽水遞給遲蔚，又把瓜子放在小芳手裏。轉頭繼續看電影。

遲蔚喝了一口汽水，橘子味，簡單樸素的甜。

電影放到一半，小芳對遲蔚耳語一句：“嫂子，你陪我去上個廁所吧！”

遲蔚點點頭，兩人跟趙翊打了聲招呼便朝遠離人群一側的小樹林走去。

村子裏沒有公共廁所，來看電影的外村人想上廁所了只能找個沒人的地方自己解決。

遲蔚陪着小芳往林子深處走了一陣，小芳找到一棵大樹，覺得地方還挺合适的。

小芳解決完個人問題後，兩人往回走。

小芳有點緊張地扭着手指：“那個……嫂子，你先自己回去看電影呗！”

遲蔚一愣：“啊？那你呢？”

小芳扭捏地垂下了頭，伸手往小樹林另一端指了指，聲音小得幾乎聽不清：“我去見一個人。那個……我很快就回去找你！”

“噢！”遲蔚瞬間了悟，看來自家這小姑子是跟男朋友約好了在這裏碰面啊。

不過為了自家小姑子的安全，還是忍不住追問一下：“是誰啊？”

小芳咬着嘴唇：“嗯……過幾天再告訴你們。”

遲蔚笑了，哪個少女不懷春。小姑子這是不好意思了。

遲蔚點頭囑咐道：“去吧！別太晚啊！也要注意安全。”

小芳欣喜地點頭：“嫂子你放心，我……我很快就回去找你們！”

猶豫了一下她支支吾吾地道：“二哥那邊……”

遲蔚不以為意地擺擺手：“我扯個理由搪塞一下。”

小芳感激地看着她：“謝謝嫂子！”說完腳步輕快地朝林子另一頭走去了。

遲蔚一個人回到放映點。

趙翊奇道：“小芳呢？”

遲蔚解釋：“女大不中留啊，你妹子跟情郎約會去了！”

“是嗎？是誰？”

遲蔚搖頭：“我也不知道，丫頭還保密呢。”

她想了想：“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小芳談戀愛而已，為什麽還要搞得偷偷摸摸的？看這情形，你媽……呃，李翠芬應該也不知道。”

趙翊沉吟兩秒：“女孩子害羞？”

遲蔚皺眉：“可能吧！也不知道這個事兒重要不重要。”

趙翊：“不好說……沒準是主線劇情的線索。”

遲蔚撓撓頭，猶豫着開口：“那要不……咱們去看看？”

趙翊看着她，沉默了兩秒，開口：“好！”

偷摸看別人約會這種事兒，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遲蔚心裏覺得挺不好意思的，但也确實覺得有必要看看偷偷拐走自家小姑子的人是誰，萬一跟主線劇情有關呢？

“咳咳。我們都是為了查案！”

遲蔚跟在趙翊身後朝小樹林走，一邊輕聲給自己做心裏建設。

前面的趙翊聞言笑了一下，沒接話。

電影正進行到精彩階段，大家都聚在熒幕前，都沒什麽人來小樹林上廁所。

遲蔚跟趙翊朝之前小芳指的方向一直走着，夜色中也辨不清走了多遠，只覺得周圍的光線越來越暗，只剩透過樹影投射下來的稀薄月光，遠處傳來的電影聲音也越來越變小。

遲蔚忽然頓住腳步，小聲開口，聲音裏透着沮喪：“我覺得自己有點兒蠢。”

前面的趙翊轉過身：“怎麽？”

遲蔚氣惱地擡眼看他：“這裏這麽黑，我們根本就找不到小芳在哪兒。即使找到，又怎麽能看清她的約會對象長啥樣？”

她自己補刀：“就算碰巧看到了她的約會對象長啥樣，我們剛進入這個副本不久，哪裏能認出那人是誰啊！”

趙翊點點頭：“有道理！”

遲蔚眨眨眼：“你是不是在我提議要來的時候就想到了？”

趙翊：“……你真聰明！”

遲蔚又好氣又好笑地拍了他肩膀一下：“你少來！之前就想到了為什麽還要跟我一起過來？”

趙翊靜靜看着她，月色下，他的五官看不分明，只一雙眼睛在幽暗的光線下也依舊明亮。

他輕輕開口，夜色中清朗的聲線裏難得的帶着幾分溫柔：“我不想讓你覺得自己很菜。”

遲蔚：“……我謝謝你啊！”

她無奈地扶着額頭：“謝謝你的體貼，然而我并沒有因此好過一點！”

“遲蔚！”趙翊微微蹙起眉頭，臉上顯出一點懊惱：“我從不認為自己是個笨人。但我也得承認，自己在有些方面确實不夠聰明。”

他輕輕嘆了口氣：“我的确不擅長讀懂別人的情緒，也不知道該如何讨人歡心。可我仍然希望你能感受到我……我對你……”

也許是習慣性的克制自持，他糾結半天，選擇了一個詞：“我對你的……善意。也許方法笨拙，但請你相信我的真誠！”

遲蔚擡眼看他，心裏柔軟一片。

她忽然就很不想看到他這樣糾結沮喪的模樣，她略略踮起腳尖，伸手輕輕觸上他的額頭，在他眉間略用一點力，劃過他微蹙的眉。

一點點溫柔的碰觸，帶着女孩指尖的微溫，趙翊在她突如其來的舉動下愣在當場，渾身僵硬着，半步也不敢動。

而眉心也随即在女孩的指下慢慢舒展開。

“不要皺眉！”他聽見女孩刻意壓低的聲音，夜色中顯得軟軟糯糯，似乎還帶着一絲林間的潮意，水霧似的，緩緩圍繞着他，讓他一陣心悸。

女孩柔柔的聲音繼續道：“你已經足夠好，所有方面都很好！不用覺得沮喪或懊惱。每個人都有小缺點，你我都一樣。”

她輕笑一下：“不，還是不太一樣，你的缺點……瑕不掩瑜！”

她頓了頓，像是在積攢勇氣，沉默片刻後重新開口：“你的光芒已經很亮，只要是真正了解你的人都會欣賞！”

趙翊呆呆站着，他看不見自己的表情，也不知道在這樣的環境下遲蔚能不能看清他的表情。

可他就是覺得自己此刻一定傻透了。

還有什麽比自己心上姑娘的誇贊更令人欣喜若狂？即使自己現在滿臉呆滞或者咧着大嘴傻兮兮地笑也是再正常不過了吧。

一貫自持的趙同學自嘲地想：傻就傻吧！

然後傻笑的趙同學又聽到女孩補了句：“有時我們吐槽你什麽的，也不用太放在心上。那就是……就是一種調侃的方式。不代表我們不喜歡你！”

趙翊覺得自己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回過神之後的趙同學略帶遺憾地想着：哎，如果把最後那句話裏的“我們”的“們”字去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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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給大家略粗長的一章，明天有可能不能按時更文，大家不用等哈。

我争取後天也粗長一點~~~~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