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安安。”
柳庸安的手被龍乾鼎自然地握住,他吓了一跳,連忙看周圍,但龍乾鼎并不理會,反而握更緊,好像生怕柳庸安甩開。柳庸安的确想要收回去,但龍乾鼎這個動作讓他猶豫了,最後還是沒掙紮。
“是太久沒提醒了嗎?”
龍乾鼎對着柳庸安冰冷的指尖呼出一口氣,濕熱的呼吸讓柳庸安的指尖和臉都燙了起來。
“天氣冷的時候要把手放進口袋裏,或者戴手套。”
龍乾鼎的手又大又熱,很快就握暖了柳庸安的手。
這是柳庸安做夢也想不到的場景,他和龍乾鼎居然能再次像以前一樣相處。在柳庸安的設想中,龍乾鼎不對他露出厭惡的表情已經是難能可貴,他怕得不敢看自己朝思暮想的臉,見到龍乾鼎就躲,根本沒想過能像現在這樣看到龍乾鼎對自己充滿了關心和愛護的模樣。
之前追求時那不太自在的模樣像是假的,龍乾鼎又變回了柳庸安那個熟悉的很會說甜言蜜語也很會疼人的龍乾鼎。
雖然複合後交往有一段時間了,柳庸安還是不太适應——他現在可沒有頂着柳詠安的身份。作為柳詠安的時候,柳庸安有種沒有了束縛的自在感,一個憑空的和任何人都沒有聯系的身份意味着這個身份可以做很多柳庸安不能做的事,雖然柳庸安的性格讓他即使帶上了這樣一個身份也做不出什麽驚天駭俗的大事,但那種放松感是無法比拟的。
他現在不是柳詠安,周圍的視線也……
雖然龍乾鼎自然地替柳庸安擋了一些,還會挑起話題,但柳庸安不可能一直注意不到。龍乾鼎和他不一樣,他只能對男人有感覺,早就沒有後路了,可龍乾鼎還是能正常生活的。柳庸安在不安的同時也有些後悔,他其實不應該答應龍乾鼎的,但他不忍心總是拒絕龍乾鼎,也無法抗拒內心的渴望。
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和之前相似,但又有所不同。
龍乾鼎變了,他比以前更加成熟了。曾經的龍乾鼎還是有些毛躁的,照顧柳庸安也有種小男生護着喜歡的女孩子的感覺,說起甜言蜜語時也讓人覺得像是在花言巧語,雖然柳庸安知道龍乾鼎并不是那種人。
現在龍乾鼎的行為雖然和以前差不多,但給人的感覺卻有了細微的差別,更加強硬,更加踏實,更加不容置疑,暗藏了“我能夠做到”的氣勢。
龍乾鼎真的成熟了很多,無論是外表還是談吐都有種以前所不具備的風味,又仍然保持着他一直以來的自信、大方、積極,讓柳庸安更加着迷的同時也更加自卑了。相比之下他并沒有太大長進,以前是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
“安安?”
“……抱歉,走神了。剛剛說什麽了?”
“我剛剛在問你想要吃什麽。”
“……”柳庸安不确定龍乾鼎現在的喜好有沒有變,猶豫了一會,選了個比較穩妥的,“粥。”
“好。”
吃飯的時候,龍乾鼎吃得比較快,很快解決了一碗粥,但他沒有做什麽,只是直直地盯着柳庸安看。
柳庸安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龍乾鼎以前就喜歡這樣,但他現在沒有穿女裝。而且他總感覺龍乾鼎的眼神也和以前不一樣了,如果說以前的龍乾鼎的眼神是灼熱而明亮的,那麽現在的他眼睛裏便多了一些沉澱下去的暗色。
到底不是小孩子了。
其實柳庸安本來就不知道怎麽作為柳庸安和龍乾鼎相處。穿着女裝能讓柳庸安做出許多自己本來不敢做的事情,例如向龍乾鼎撒嬌,這是回歸男性身份的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出的事。周圍的視線讓柳庸安更是如坐針氈,為什麽龍乾鼎一點都不在意?明明前些天龍乾鼎也很不自然的啊。
“安安。”
龍乾鼎握住了柳庸安的手,他的聲音很好聽,被這樣飽含深情地呼喚,柳庸安根本受不了,低下頭拼命喝粥掩飾自己的慌亂。
他的心情很複雜,龍乾鼎用以前的态度對待沒有穿女裝的自己,既讓他覺得龍乾鼎接受了原本的自己,又讓他懷疑龍乾鼎是不是依舊把他當做柳詠安看待。但無論如何,被龍乾鼎喜愛,終究是他無法抵抗的。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都忘不了龍乾鼎。
“……怎麽了?”
“我有一份禮物想要送給你,一會能去我家看看嗎?”
柳庸安自然是點頭,雖然龍乾鼎搬到了他家隔壁,不過他還沒有進去過。一走進去柳庸安就驚訝地停住了,這間房的裝修風格太過性冷淡,幾乎沒有任何裝飾,他印象中龍乾鼎的房間應該是有些淩亂、有很多雜物的感覺才對,而不是像這樣整潔卻死氣沉沉的。
柳庸安跟着龍乾鼎到卧室,那種別扭感覺越來越重。龍乾鼎的卧室看着像是那種工作狂的房間,和他記憶中的那個龍乾鼎大相徑庭。唯一一個格格不入的東西是那個占據了大量空間的巨大衣櫃,看上去和原本的裝修風格完全不同,大概是最近買的。不過龍乾鼎買這麽大的衣櫃幹什麽?
“你可以打開看看,裏面就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原來如此,送衣服。
柳庸安想了想,覺得大概是西裝,他伸出手打開滑動的衣櫃門——
柳庸安瞪大了眼睛。
衣櫃裏的衣服,全部都是女裝。
“你……”
柳庸安說不出自己是什麽想法,只覺得手指冰涼。是了,果然是這樣。龍乾鼎是想要自己女裝吧,因為他喜歡上的是柳詠安啊。
明明做了會被傷害到的準備,但柳庸安控制不住自己此刻想要逃離的心情。
柳庸安一瞬間甚至升起了不講理的苛責。你知道為了抵抗這個癖好這些年我有多寂寞嗎?你知道我因為這個癖好有多痛苦嗎?就因為喜歡柳詠安,最後還是會放棄我,讓我受傷,就又要讓我更痛苦嗎?
但這些責備只有一瞬間。
既然龍乾鼎想要看……那他穿上就是了。
“……謝謝。”他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不敢看龍乾鼎的表情。然而龍乾鼎從背後抱住了柳庸安,似乎是察覺到柳庸安身體很僵硬,他的動作溫柔了很多。
“我之前進你家裏的時候就覺得很奇怪,”龍乾鼎靠得太近了,柳庸安感覺得到他的嘴唇像是在輕輕摩挲着自己的耳朵,“為什麽我一件女裝都沒有看到,你的衣櫃裏也全部都是男裝,唯一找到的女裝也只有cos服而已。”
“……”
“所以我打聽了一番,你……”龍乾鼎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語氣也變得奇怪了起來,“你把所有女裝都捐了出去,對嗎?”
是的,除了一套衣服,其他全部都捐出去了。
柳庸安很喜歡女裝,每個周末都會女裝出門一趟。偶爾有時候太忙了沒有時間,就會覺得心裏有些空落,那種自由自在的感覺讓他迷戀。尤其是每次在鏡子中看到自己的模樣,成就感總能讓柳庸安非常地滿足。
“真漂亮啊。”看着鏡子中的自己,他會這麽想。
——變态!
但龍乾鼎這麽對他說。
其實如果龍乾鼎只是這麽對柳庸安痛罵,柳庸安心裏可能還會好受一些。但龍乾鼎脫口而出那麽一句話以後自己臉色也變了,柳庸安看得出龍乾鼎在想什麽,“我怎麽會說這種話”,他在想這個。
龍乾鼎非常憤怒、難堪、失望、痛苦,但龍乾鼎依舊不忍心對自己的安安說重話,只是讓他離開。
柳庸安把那一身衣服脫了,又是撕扯又是剪切,那原本是他非常喜歡的一套衣服,被柔軟的布料覆蓋住的時候能舒服得讓人忍不住微笑。但柳庸安腦海裏都是龍乾鼎那個甚至有些絕望的眼神,和沙啞的、不甘心的、小心翼翼地詢問。
——你是誰?
柳庸安想都怪這身衣服,都怪女裝。可剪着剪着他的淚水都滴到了手上,他很清楚傷害了龍乾鼎的不是什麽女裝,是他,是他這個騙子,柳庸安。
望着因為被遷怒而變得破破爛爛的女裝,柳庸安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哭得像是個孩子。
他忘不了龍乾鼎眼裏的希望被自己的話語踐踏的樣子,忘不了龍乾鼎憤怒卻無法對自己發洩的樣子,更忘不了做出一切的自己。女裝帶來的舒适感反而讓他痛苦,他想自己怎麽能這樣,明明因為女裝傷害過龍乾鼎,怎麽還能因為穿着女裝而感覺到自在?
柳庸安把所有女裝全部都捐了出去,一件都沒有剩下。望着空空落落的衣櫃,他心裏也變得空空落落,他做夢夢到那些陪伴了他多年的女裝開口說話說“我陪了你這麽久帶給你這麽多快樂你居然抛棄我”,但每次想要買女裝時,他又會想到龍乾鼎痛苦的模樣。
所以柳庸安再也沒有穿過一次女裝。
直到兩年前參加漫展女coser不見了,現場身形相近而且長相也合适的coser只有他。只有柳庸安知道自己摸上那件cos服時身體都在發抖,太久沒有碰過了,他太想太想太想穿了。割舍了癖好後生活缺了一大塊,每次到了周末他都覺得心裏難受得發酸。
最後柳庸安還是抵不過,穿上了。
于是柳庸安開始cos女角色,但他已經打算退圈了,願意cos那樣妖豔的女角色也是因為那是最後一張,他總是會想起龍乾鼎,想到那個本來總是笑着的人譴責又痛苦的掙紮的神情。
那麽好的龍乾鼎,他饒不了自己,過不去那關。
是的,柳庸安喜歡女裝。非常喜歡,是到達了癖好的那種喜歡。
但他愛龍乾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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