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稍作休整,唐煙煙三人離開桃源村。
就在唐煙煙走出杏林不遠,他們身後的滿樹花瓣紛紛墜落,屬于三年前的初春杏花随風而逝,就像某些回憶般,再無處可尋。
村口牌坊下,相府随從将受傷的護衛們陸續運走。
李昀遠翻身上馬,朝唐煙煙陸雨歇抱拳:“大寶兄小煙姑娘,我有事先行一步,等我交完差,再去驿站找你們。”
唐煙煙颔首道好。
馬蹄聲漸行漸遠,世界重歸寧靜。
陸雨歇唐煙煙并肩騎着馬,慢悠悠行駛在蔥郁林中。
半晌無話,見唐煙煙心不在焉,陸雨歇試探地問:“煙煙,你在苦惱些什麽嗎?”
唐煙煙眉眼籠着淡淡憂愁:“唔,你還記得陰雪峽的那只兔子嗎?”
陸雨歇:“記得。”
唐煙煙從懷中取出那副手環,遞給陸雨歇:“這對手環是兔子留下的。”
手環由紅繩編織,底端墜着冰淩雕刻的杏花,并不十分精致。
陸雨歇知道兔子已随煞氣消散,心裏頭有些不是滋味:“它拜托你把手環轉交給袁公子?”
唐煙煙搖頭否認:“并非如此,它非但沒有囑托我,甚至希望我不要告訴袁公子真相,可我覺得,”唐煙煙輕嘆一聲,“其實換做是我,我大概也會做出和兔子同樣的決定,可我不是兔子,所以我總覺得心裏不大舒坦。”
氣氛緘默。
偶有鳥鳴啾啾聲。
陸雨歇認真思考許久,恍然大悟說:“我懂了,煙煙你和兔子,你們都是打着為對方好的主意才做這個決定對嗎?可對方也覺得這樣好嗎?如果我是袁公子,我肯定不開心。哪怕傷心難過,我還是想知道真相呀,一段感情的價值,應該由當事人自己判斷,而不是由別人選擇。說不定袁公子認為他和兔子的記憶很寶貴,他想永遠放在心底珍藏呢?”
唐煙煙頗感意外,她斜睨陸雨歇一眼:“哦?如果你是兔子本人呢?”
陸雨歇糾結片刻,心虛地挪開視線:“那我、我就不說。”
唐煙煙“嘁”了聲:“說得好聽,自己還不是一樣。”
陸雨歇垂低了頭,很是沮喪的模樣。
即将走出這片森林,陸雨歇像是終于想明白,他倏地扯住馬繩,喊住行在前頭的唐煙煙:“煙煙等下。”
唐煙煙回眸:“怎麽?”
鼓足勇氣,陸雨歇正視唐煙煙雙眸,眼底氤氲着滿滿的熾熱與誠懇:“煙煙,我們能不能說好,以後如果,我是說如果,假如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瞞着對方才是最好的選擇的時候,你能不能不要騙我?我們誠實地告訴對方心意與真相,好嗎?”
唐煙煙挑眉:“就這事?”她不甚在意地回:“好啊!”
嘴角暈開滿足的笑意,陸雨歇用力點頭:“那我們說好了。”
唐煙煙輕笑,懶得再搭理這個大傻子。
……
兩日後,唐煙煙陸雨歇登門袁府,拜訪袁二公子袁君儉。
袁府上下對他們非常客氣,俨然VVVIP貴賓的待遇。
後園荷花池的涼亭下,唐煙煙陸雨歇沒坐多久,侍從便攙着袁二公子過來了。
相比前些日,袁君儉更顯虛弱,他蒼白唇瓣不含一絲血色,眼睛更是毫無生命力,仿佛只剩一具行屍走肉的軀殼。
攏袖咳嗽兩聲,袁君儉無力地向唐煙煙陸雨歇道謝。
在侍從幫助下,袁君儉落座在他們對面。
唐煙煙沒心情碰桌上的精致糕點,她問:“袁公子可好些了?能記起今日是何時了嗎?”
袁君儉慘然笑道:“自從他們告訴我任姑娘已……我腦子便清晰了些。”
唐煙煙仔細端詳袁君儉片刻,深深蹙眉:“袁公子該不會是心如死灰沒有活着的念想了吧?”
震愕擡頭,袁君儉看他們一眼,旋即狼狽地将視線投向湖中亭亭荷花,他抓緊膝蓋,喃喃道:“我本就是該死之人,事實卻是只有我仍生不如死的活着。當年我既沒能陪在任姑娘身邊,這些年又讓袁府為我操碎心,我……”袁君儉哽咽道,“我活着還有什麽意義?”
陸雨歇着急地說:“話不能這麽說,對吧煙煙?”
收到陸大寶求救的目光,唐煙煙搖搖頭,她把紅繩手環擱到桌面,望向袁君儉:“袁公子應該認不出這對手環了吧?”
袁君儉盯着手環,目光怔忪,旋即大喜:“這莫非是……”他顫着手,不可置信地拾起,大喜之中又透着悲傷絕望,“這是任姑娘親手做的那對手環嗎?”
說着,袁君儉埋首将手環緊緊捂在心髒處,仿佛一個弄丢珍貴之物的小孩,他再忍不住喉口哽咽:“嗚,我後來才發現,我竟把任姑娘送我的手環弄丢了,你們是在陰雪峽發現它的?那你們——”
袁君儉欲言又止,他淚眼中含有無限期冀,原本慘白的面色,也因激動而生出不正常的潮紅。
唐煙煙斟酌片刻,說:“關于任姑娘的故事有點長,袁公子還記得你曾養過一只兔子嗎?”
袁君儉脫口而出:“若若?”
唐煙煙颔首:“若若就是任姑娘。”
袁君儉瞪大眼睛,如被驚雷劈中:“怎、怎會?”
唐煙煙再無任何保留,将完整的故事講給袁君儉聽。
“事情就是這樣。”約莫半盞茶,唐煙煙的故事已然講完。
緊接着是冗長的沉默。
微風中,袁君儉怔怔望着前方,他失焦的瞳孔盛滿驚詫,以及痛楚愧疚。
用手掌捂住眼睛,袁君儉難堪地扭過頭,大顆大顆眼淚無聲地從他掌下滾落……
等袁君儉稍微平複情緒,唐煙煙與陸雨歇起身告辭:“那我們就走了,袁公子以後無論做什麽決定,都請先想想若若,它雖然是一只兔子,可它也是一只願意犧牲所有只圖你好的兔子。”
“等等,”袁君儉連忙用手揉去淚意,出聲挽留他們:“兩位請稍等。”
唐煙煙聞聲頓住步伐。
袁君儉紅着眼眶,盡管依依不舍,他還是把手環遞給唐煙煙,嗓音沙啞地說:“它已經不在,這手環留在我手中還有什麽意義呢?既然是它送給唐姑娘的,唐姑娘就收着吧。”
遲疑片刻,唐煙煙從袁君儉顫抖的手中接過手環。
再度告辭,兩人沿荷花池離開。
低眉把玩着掌中手環,唐煙煙輕聲嘟囔:“不知道袁君儉怎麽想的,他會介意若若是只兔子嗎?”
陸雨歇答非所問道:“剛才,我感覺袁公子很不想把手環送給我們的。”
唐煙煙:“最後還不是送了。”
陸雨歇嘴角微彎:“嗯,所以答案究竟是什麽呢?”
唐煙煙:……
兩只手環有相互感應的作用。
唐煙煙自己戴上一只,把另只套在陸雨歇腕上。
陸雨歇寶貝得不行,眼睛都彎成了月牙:“煙煙,這算我們的定情信物嗎?”
唐煙煙扯唇,回他一句“呵呵”。
比起情侶手環,唐煙煙覺得這更像寵物追蹤儀,無論陸大寶跑去哪兒,她都盡在掌握之中。
不過她也就養得起傻裏傻氣的陸大寶,等仙尊本尊大勢歸來,那什麽,咳咳,當她啥都沒想,啥都沒說好了!
走出胡同,他們才發現,今日竟是七夕!古老的情人節!
唐煙煙看着琳琅滿目的七夕衍生品,不由大為新奇。
她買了些巧花巧果,和陸大寶邊吃邊走。
“這位相公,你家娘子生得如此貌美,為她買支簪吧。”
“還有我的胭脂水粉。”
“诶,買什麽胭脂水粉,小娘子天生麗質,不需要這些。來看看我這邊的團扇和荷花燈啊,保準小娘子喜歡。”
……
陸雨歇臉頰紅撲撲的,心口仿佛開了朵花兒。他看向那些沖他叫嚷的商販,一個勁兒偷偷扯唐煙煙袖口,悄聲說:“煙煙給我點銀子。”
唐煙煙頭都沒擡,直男本男地回:“要銀子幹嘛?你要什麽我給你買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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