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1)
将重明推到門外, 關上門, 關舟趕緊找銅鏡來看, 發覺自己衣衫不整還露着紅痕,此後兩天,關舟都沒和顧北知說話。
顧北知知道他這是羞惱了,也不敢去惹他, 只是每天會在睡前讓田哥兒送一朵絹花、一支木簪或者一包點心,每天早上離開家裏去上工的時候, 會對躲着他的關舟說一聲。
第三天關舟也就不舍得再避開他了,顧北知卻沒有停止晚上送點東西的習慣,都是他下了工回來的路上, 碰到的攤子上買的,花樣挺多, 但都不怎麽貴,也就是幾文錢的物件兒。
關舟卻極為受用, 只是他翻修房子的時候花費超出了預算不少,家裏的銀錢已經是捉襟見肘, 顧北知最近都在想如何賺錢。
夏田和重明兩個人商量過, 從當初帶出來的銀票裏取出一張,給顧北知送去, 原本就是為了給他們倆蓋屋子才超出的,他們自己承擔也是應該的。
顧北知也沒想到他們身上居然還藏着一大筆錢,只能說是他低估了兩個小哥兒求生的智慧,但他并沒有要這筆錢, 而是讓他們兩個好好收着。
“雖然現在你們兩個還不能改了戶籍,但等過上幾年,你們原來的事情沒人記得了,可以花點銀子去疏通一下,既然已經改了名字,重新上個戶籍也不過是多費點功夫,留着吧,為你們的以後打算。”
說着,将銀票還給田哥兒,顧北知就當沒這回事一般照常上工去了。
不是他聖父,而是當初既然決定買下兄弟倆,自然也是有能力承擔之後的生活的,顧北知從來就不是一個自負的人,他也從來不做超出自己能力範圍外的事。
發善心的前提是,力所能及。
也正想他自信的那樣,大筆進賬的機會很快就來了。
這個機會還是寶藝軒的東家親自帶來的。
顧北知一早來了寶藝軒,還沒來得及打掃,就被杜掌櫃叫到了二樓,王紹耶已經在裏面了,還有一個年紀大約三十大幾歲男人,長相沒什麽明顯的特征。
就是在人群裏一眼掃過去完全不會被記住的那種人,甚至顧北知現在得知他是自己的老板,第二天居然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印象了。
“北知啊,這是咱們東家,振榮少爺。”杜掌櫃給顧北知介紹了一下。
“見過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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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振榮擺擺手,“別多禮了,小顧,你和紹耶一起來看看這件瓷器。”
顧北知原本以為他就是打醬油的,畢竟王紹耶眼力不錯,又是寶藝軒的老員工,東家肯定更加信任他,但王紹耶只是簡單的看過之後,就讓他去看了。
看了一眼杜掌櫃,顧北知有些擔心,別是王紹耶對他有什麽不滿吧?
他往日覺得王紹耶性格溫和,也不是愛争強好勝之人,對金銀財富似乎也不怎麽在意,而且顧北知去問他任何職業相關的問題也會毫無保留的回答,但該是他的他也不會退讓,怎麽今日如此敷衍呢?
徐振榮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小顧,紹耶的能力我清楚,這件他看不出來,我聽說你在瓷器一道上頗具天賦,過來瞧瞧吧。”
這麽一說,顧北知只能壓下疑惑,湊上去一看,是個黑漆漆的瓶子,細頸圓腹圈足,上有蓋,蓋頂有圓角不平滑,比例卻顯得有些笨重了。
再仔細看瓶身,黑色瓷器很少見,幾乎不存在特意燒制的黑瓷文物,要是稀有肯定是稀有,但顧北知怎麽看這個瓶子,都覺得瓶子有些大了。
他将瓶蓋旋開,裏面依舊是黑的,空間卻極狹小,只能容下顧北知一只拳頭的大小。
瓶身無任何裝飾,唯有瓶肩處略有些起伏,看上去似乎是燒制失敗所造成的殘次。
顧北知戴上手套,沿着瓶肩的起伏描繪了一圈,這像是要雕塑什麽盤成一圈的紋路,再看器型,他大概有了猜測。
這應該是裏面藏了蟠龍瓶,外面這層黑色的是二次燒制的,為了保護裏面的瓶子。
有了自己的判定,他才敢稍微退一步觀察整個瓶子,略微盯着三秒未眨眼,鑒定結果在他眼中顯示,和他猜想的差不多。
‘種類:腹藏蟠龍瓶(招魂瓶)’
‘生産時間:五十年’
‘價值:一萬兩+’
‘鑒定評價:因無法看到蟠龍瓶的真貌,只能粗略估價,蟠龍瓶為皇族制式,非常人能使用,建議上交朝廷,不要個人留存,以免造成牢獄之禍。’
顧北知吸了一口氣,後世出土的蟠龍瓶不多,都好好的收藏在博物院裏,他都忘了這裏龍不是什麽人都能用的圖案,一個弄不好可能要給全家惹禍。
“東家,這個瓶子可是要放在店內出售?”顧北知将瓶子放好,并合上木箱。
“那倒不是,這是一位友人托我暫時保管的,只是我看它器型奇怪,年份又不算長,心血來潮,想讓你們看看是否有什麽奇特之處。”
顧北知不想摻合進來,便說,“這瓶子看着像是墓葬用品,但器型确實有些奇怪,別的倒也看不出什麽了。”
徐振榮看了他幾眼,“既然這樣,那就沒什麽事兒了,都下去吧。”
顧北知和王紹耶一起下了樓,此時店裏剛剛開門,一般都不會有人來,顧北知兩人直接回了後面的鑒定室,開始今天的工作。
樓上等他們都下來了,另外一間平時杜掌櫃小憩用的屋子裏出來一個人,要是顧北知看到一定會覺得熟悉,竟然是鄭興安的二叔,“怎麽樣?”
杜掌櫃對他似乎也十分熟悉,且恭敬,“少爺,老奴先下去了。”
“嗯,杜叔先去忙吧。”徐振榮的視線已經全放在鄭二老爺身上了。
杜掌櫃一走,徐振榮迫不及待的對鄭二伸出手,鄭二也像是沒了骨頭一樣順着他的力氣坐到他腿上,背靠在他懷裏,懶洋洋的問,“那個顧北知看出來沒有?”
徐振榮抱着人,将木箱重新打開,“我看他的反應,應該是看出點什麽,但不敢說出來。”
鄭二坐直了,“你是說他看出這東西是什麽了?”
“我猜,但有六成把握是的。”徐振榮推開木箱,雙手将人抱緊,“這東西你從哪兒弄來的?”
“從我那個愚蠢的三弟那兒,他說這件東西可以讓他走雞變金鳥,蠢貨,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心思倒是狠毒,連弑父這樣的事都做的出來。”
“消消氣,老爺子這不是沒事?你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現在是要查出到底是誰在背後利用鄭三兒?鄭三兒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全柳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選擇他動手,應該是沖着你們鄭家來的。”
鄭二放松的靠在徐振榮身上,“估計是大哥發展的太猛了,想要從我家的根基動手阻擊,只是選了個沒用的東西。”
鄭家的兩個嫡子一個在外擴張,一個留家守業,讓鄭氏糧記快速擴張的同時也不會有地盤不穩的風險,這兩年招了不少人的眼。
“你侄子又去柳府了?”徐振榮摸着懷中人纖細的腰肢,随口問道。
“嗯。”鄭二舒舒服服的靠着,半點力氣也不費。
“看來柳家人的防備心很重,不然興安也不會這麽久還沒成功。”徐振榮略微用了點力氣,幫鄭二仔細的按摩。
“小心駛得萬年船。”鄭二倒是很欣賞柳家的謹慎。
“好吧,那不談他們了,這瓶子你想怎麽辦?”徐振榮又轉回瓶子身上。
鄭二睜開眼,“你說,顧北知真的看出來這是什麽了?”
“他說這是墓葬用品,又問是不是要放在店裏出售,說話時不自覺撚動手指,視線緊盯着我,說明他很緊張這個問題。”徐振榮分析。
“那就請他來看,我讓興安那孩子去請他,多出些錢,他總會願意的。”鄭二對這個瓶子很好奇,是什麽東西讓鄭三兒那個蠢物信誓旦旦的說能飛黃騰達?
“何必如此費事?即是我店裏的人,我叫他來看,他還敢騙我不成?”徐振榮不太樂意鄭二和顧北知過多接觸,誰叫顧北知長的确實出衆,尤其是一雙眼睛。
鄭二知道他的小心思,拍了他一下,“剛剛他不就看出來了也沒說?而且他是柳家大少爺的西席,值得咱們拉攏了。”
徐振榮不置可否,只說,“那我也要在場。”
“嗯,随你。”鄭二語氣慵懶,眼皮合着,困意湧上來,“只要別在我爹面前,都随你。”
得了他的話,徐振榮那點不開心立即沒了,手上按摩的動作不停,換了另一件事問他,“大哥現在到哪兒了?”
“前天來的信,到京都了,和孫家搭上線,只不過孫家最近似乎出了事,家主孫和泰不在,其他人又做不了主,因而耽誤了。”鄭二動了動,換了個姿勢。
“嘶,這事兒我知道。”徐振榮托了一把鄭二的腰,再蹭下去起了火,懷裏這祖宗就該惱了,“還跟倒了的顧家有些關系。”
“嗯?”
“那孫和泰年紀輕輕,便成了孫家家主,只因他父親去的早,留下他們孤兒寡母的,他要是不成長起來,就得被豺狼虎豹吞的渣子都不剩...”徐振榮打算細細的講這個故事。
但鄭二沒耐心聽,他正困着,拍拍徐振榮的胳膊,“說重點。”
“啧,孫和泰和他母親的感情很深,但偏偏在娶妻上違背了老太太的意願,娶了顧家的庶哥兒,老太太再不滿也得看在顧家的面子上忍耐一二,誰知他們成親不過三年,顧家這棵歪脖樹倒了,老太太逼着兒媳自降為妾,讓兒子娶了她的外甥女。”
“哼!”鄭二對孫老夫人的所作所為不齒。
“你先別氣,這個孫大夫郎也是個奇人,他不願意做妾,并在孫和泰向他母親妥協之後,一把火燒了自己的嫁妝,丢了一份休書休了孫和泰,然後去衙門和顧家人一起發賣了。”
“你是怎麽知道的?”鄭二睜開眼,這事兒有點驚世駭俗了。
“那孫大夫郎将身邊小侍放為良籍,讓小侍拿着休書站在菜市口宣揚,現在滿京都無人不知,包括表小姐勾引表哥的戲碼,都講得一清二楚。”徐振榮挺佩服這位原本的孫大夫人的,夠烈性。
“孫和泰也是窩囊,自己的夫郎都保護不了。”鄭二吐槽了一句,又閉上眼休息,顯然是不想講了。
徐振榮也理解孫和泰,一邊是親娘,一邊是夫郎,确實為難,“孫和泰将家裏的事平息了之後,現在已經沿着顧家發賣的路線追出來了。”
不過這就需要時間了,顧家上下一百六七十口人,分成好幾條路線發賣,每到一個地方都會發賣一部分,卻不會記錄買主的信息,能查到的只有賣掉了哪些人。
要找起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二天,鄭興安早早的來到店裏,請顧北知去他府上鑒定一件瓷器。
因為是熟客,顧北知沒有多想,就和他去了,到了府上卻發現自家老板也在,還有那個熟悉的木盒子。
“小顧,這東西昨天你也看過了,興安說你眼力很好,你再看看,有什麽就說。”徐振榮笑眯眯的說,他那普通到平凡的臉在顧北知眼中和狐貍臉有些重合。
鄭興安打開木盒,“顧師傅快幫我瞧瞧,這也是從我三叔那兒拿來的,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顧北知放下工具箱,将瓷瓶在手上轉了很多圈,眼睛的視線也一直在瓷瓶上看着,卻看了很久沒有說話。
徐振榮将他的猶豫都看在眼裏,示意鄭興安。
鄭興安過去拍了拍顧北知的肩膀,“顧師傅,一事不煩二主,這瓶子和之前的陶器都是有人故意賣給我三叔的。”
停頓了一下,他又說,“不過,在柳縣管轄範圍內,我們鄭家還算是數得上號的,徐家和我們家也是世交了,定然不會讓顧師傅麻煩纏身。”
一方面告訴顧北知,他已經下了水,洗不幹淨關系了,另一方面又告訴顧北知,他們兩家都會護着他。好的、壞的都讓他說了,顧北知也沒有了拒絕的可能,若是再裝傻充愣,得罪了鄭家不說,還得罪老板,工作保不保得住可就難說了。
“鄭公子所言,北知都明白,只是這瓶子是一件夾藏瓶,它外面的這層是為了保護原本的寶瓶而二次燒制的,若是想看真正的寶瓶,需要将外面這層打碎才行,要是一個不小心,很可能将裏面的寶瓶傷了。”
昨天顧北知只是判斷了結果,并沒有研究瓶子該怎麽打開,他其實也對這樣的夾藏瓶很好奇。
一方面想看裏面藏着的寶瓶是什麽樣的,另一方面又覺得将外面的瓶身打碎很可惜,很是糾結。
不過現在不用糾結了,鄭家肯定會選擇打開,他剛剛也在夾藏瓶的瓶身上發現了淺淺的印子,沿着印子一點點的撬,就能将裏面的瓶子取出來。
“顧師傅可有把握?”鄭興安很信任顧北知的技術,半點沒有考慮找個別的大師來的意思,“即使不能完整取出也無妨,只要知道裏面的秘密即可。”
“顧師傅放心。”
顧北知見狀也不多拖延,從自己的工具箱裏取出八支大小不同的刻刀、毛刷還有棉布出來。
先将瓶子的蓋取下來,放在棉布上,然後問鄭興安,“鄭公子可是要北知現在破開外層?”
他們在鄭興安的書房裏,一般不會有人來打擾,光線也很合适,要是現在開始撬開外層,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花多少時間,顧北知不能保證。
“顧師傅,就在這兒吧,若是今天弄不完,明早你再過來繼續。”鄭興安本想讓顧北知在鄭家住下,但又想起他下了工還得去柳家,只能讓他明日再來了。
“好,我盡量。”顧北知也幹脆,将蓋子翻過來,仔細觀察裏面的紋理,時不時的拿起來對着光,然後将蓋子平放在棉布上,棉布下面墊了很多層布料,防止震碎整個瓶蓋。
他從工具箱裏取出一把只有手掌大小的錘子,錘頭也是小小的,用最細的刻刀在瓶蓋上不太明顯得紋理上加深痕跡,還了一把稍大一些的,抵在刻線上,然後用小錘子敲擊。
他用的力很輕,且勻稱,沿着一圈刻線反複轉圈的敲擊,足夠次數之後,将手指分開,食指和中指卡在蓋上圓角的兩側,張開的角度較大,正好露出刻線。
然後他站起來,另一手拽住圓角,用巧勁這麽一擰一提,圓角和蓋子分離露出裏面小了一半不止的雕塑,那是一只呼嘯的老虎。
整體造型只有拇指大小,卻将老虎的形神表現得活靈活現。刻畫流暢自然,栩栩如生,甚至連老虎身上的毛流都清清楚楚。
掀開了圓角,剩下的部分也就快了,顧北知沒有着急,還是慢慢的細致的敲擊,然後揭開,為了防止蓋子收到損傷,他甚至不敢用刻刀去撬,而是用手指去摳。
哪怕帶着手套,手指也避免不了的被刺破劃傷,但好歹是将整個蓋子毫無損傷的打開了,那是一只精美的黃釉彩蓋子,蓋頂的老虎是真實的橙黃與黑色釉彩,蓋身是明黃,外緣有一圈藏藍的花紋。
看到瓶蓋,徐振榮已經有了猜測,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趕緊制止顧北知繼續打開瓶身,“等等。”
顧北知擡起頭,從工作狀态中脫離出來,才感覺到自己渾身都僵硬了,甚至因為做的久且用力,腳都有些發麻。
“東家,可是有什麽問題?”顧北知放好瓶身,将工具也收好,才站起來打算活動一下。
徐振榮看他并無半點驚訝地樣子,“你早知道這裏面是什麽了對嗎?”
“根據瓶子的器型,以及外面裹的這層上面的起伏,大概有些猜測,但不能确定,剛剛看到瓶蓋才确定下來的,這是一只蟠龍瓶,因為是墓葬品,嚴格來說,這是一只招魂瓶。”
換句話說,就是有人盜了皇家墓地,從中取出了這只瓶子。
顧北知研究過了,蟠龍瓶在趙國出現的時間不長,一般都是用于皇族的陪葬,目的是保護魂魄不被打擾。
但因為這種器型也可用于招魂,為了防止逝者被打擾,短暫的出現之後,又被摒棄了。
據傳,墓葬之中有這種瓶子的皇族,不超過十人,其中有兩個是皇帝,三個是死于非命的儲君。
這樣一來,萬一這個瓶子是這五個人墓葬裏被偷出來的,誰擁有都是死罪,少說也要牽連三族。
徐振榮這下真的笑不出來了,這東西根本不該出現在鄭家,鄭家雖然在柳縣乃至北方有些名氣,但比起其他大商戶和皇商來說,只是個小角色,怎麽會有人用這樣的東西來陷害鄭家?
徐振榮想不明白,只能讓顧北知先停一停,他得和人商量一下。
“先停下,等會兒我回來再說。”徐振榮讓鄭興安陪着顧北知,他急匆匆的去找鄭興安的二叔商量。
過了一會兒,鄭二和徐振榮一起來了,盯着那個瓶蓋看了幾眼,對顧北知說,“顧師傅,繼續吧。”
“你別胡鬧!”徐振榮快氣瘋了,怎麽說不明白呢,這蟠龍瓶豈是尋常人能看的!就連他都只是從書本上看過而已。
鄭二卻很冷靜,“既然已經送到鄭家了,不看看廬山真面目豈不是浪費了對方的心血?看過才能知道該怎麽辦。”
他看向徐振榮,“現在躲避已經沒用了,只能見招拆招,看是我鄭氏厲害,還是對方技高一籌。”
徐振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成,聽你的,小顧,拆,繼續拆!”
“好的,東家。”顧北知心裏嘆氣,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吐槽轉瞬即逝,他又繼續研究如何拆開瓶身,瓶身比較複雜,外面的這層還好,只要全部敲碎,慢慢敲,問題不太大。
但裏面的芯子卻麻煩極了,因為瓶身是細口鼓腹,也就是說裏面的芯子只能打碎了才能拿出來,不然就只能卡在裏面。
可是裏面的空間狹小,無法用力,想要借住錘子的輔助來敲開芯子,估計是不行,顧北知一時沒想好該如何拆出來裏面的芯子。
只能先拆掉外層,外層上仔細看,有一些非常淺的線跡,顧北知判斷應該和蓋子一樣,是讓人沿着這些标記敲開。
于是他沿着一圈一圈的線慢慢的敲着,每一下都很小心,用力勻稱,果然,過了好一會,顧北知将瓶子豎起來,沿着瓶口敲了一圈。
然後握住瓶頸,另一只手按在瓶子的低端,用力一擰一提,将瓶頸連帶五分之一左右的瓶身和下半部分離。
一只精雕細琢的蟠龍露出了一半,龍首揚高,雙目有神,似乎和瓶蓋上老虎對峙一般。
整條蟠龍盤旋在瓶子的肩頸處,起伏而卧,雖然并沒有露出全貌,卻也足夠震撼了,這是一條通體藏藍的龍,身上的鱗片都雕刻的十分清楚,一雙龍目炯炯有神。
蟠龍氣勢強盛,和上面的虎嘯的老虎對比起來,倒顯得有幾分游刃有餘。
顧北知看了一下瓶子外層和裏層的距離,僅僅只有兩毫米左右,但也留出了一定的安全距離,讓他可以放心的用多一點力氣去敲下一圈。
有了前面的經驗,再繼續下去就很快了,顧北知只花了一個時辰就将剩下的外層瓷全部敲開。
裏面藏着的蟠龍瓶全部露了出來,整體是明黃的,瓶身上除了蟠龍是藏藍的,還有底部有一圈藏藍的圈紋裝飾,瓶蓋除了老虎是橙黃與黑色的,蓋面是明黃,蓋面的邊緣有一圈藏藍圈紋。
這樣的搭配,初看不覺得什麽,但是越看越被吸引,而且明黃這個顏色一般很少有人用,民間使用的黃釉多為鵝黃、淡黃,如此明豔的黃色很是少見。
不過這件蟠龍瓶本身也不是民間所用就是了。
外面都敲幹淨了,裏面卻讓顧北知發了愁,沒有什麽好的辦法讓裏面的芯子像外層一樣一圈一圈的撥開,只能用錘子砸碎了倒出來,而且還有可能砸碎寶瓶。
顧北知将這個情況和徐振榮他們三人說了,徐振榮決定,不砸裏面了,就這麽放着吧,鄭二老爺卻讓顧北知繼續砸。
兩人又是一番争吵,最後還是鄭二老爺獲勝,顧北知先用刻刀沿着瓶口的內緣鑿了一圈,沒有聽到瓷器碰撞的聲音,估摸着內芯和寶瓶的內裏緊緊的貼合,但仔細看內緣處,明明是有些縫隙才對。
他摸了一下刻刀的刀片,發現有些滑滑的物質附着在刻刀上,問鄭興安要了一壺熱水,倒滿內芯,過了一會兒,一股臭味飄出。
這種臭味顧北知有些熟悉,是特殊的蠟質,密封性極好,容點較低,融化時有臭味揮發。
顧北知等了一會,将裏面的水倒出來,将水分擦幹,這時沿着裏圈按壓,內芯略微移動,說明夾層裏也有蠟質。
對着日光看裏面,能看到很明顯的切線,顧北知用刻刀在瓶口內緣撬了一下,蠟質充分融化,不需要用力就可以将內芯的一片撬下來,然後取出。
一共六片,全部取出之後,顧北知還能再重新平成一個內芯,此時再看,就是一個普通到有些醜的小黑瓶了。
真是巧奪天工。
這恐怕得反複實驗過很多次,才能嚴絲合縫的放進蟠龍瓶裏。
然後顧北知就被請到了另一個房間休息,徐振榮他們三個一起商量接下來該怎麽辦。
一直到顧北知下工的時間,都沒有人來理他,但他今晚還要去柳家,只能找外面的小厮去通報一聲兒。
過了一會兒鄭興安過來了,直接給了他一張面額較大的銀票,“顧師傅,今天這事兒,我希望不要從你這兒露出什麽風聲去,這是一點心意。”
顧北知痛快的收下,“鄭公子放心,我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今天來,只是替鄭公子看了一下新收的鎮紙,并聊聊天而已。”
“對,我新收了個黃玉的奔馬鎮紙,雖然和禦馬鎮紙比不了,但造型很流暢,我很喜歡。”鄭興安接上他的話,“還得多謝顧師傅幫我看了價。”
“份內之事,要是無事,北知就先走了。”
“好,辛苦顧師傅,慢走。”
由小厮領着,顧北知很快就離開了鄭府,匆匆趕回寶藝軒将工具箱放下,小丁哥今天留在店裏看店,看他急匆匆的,還讓他慢點。
顧北知着急,“好的,小丁哥,一會兒掌櫃要是回來,你幫我說一聲,我今天看了一件黃玉奔馬鎮紙,費用是二十兩。”
“哎,知道了。”小丁哥送走了他,将門掩上,顧北知拿着新出好的卷子去了柳府。
柳長清沉迷做題,心态已經平和了很多,再加上顧北知并不是一個一味嚴厲刻板的老師,即使不喜數算,也漸漸入了門。
頂着稀疏的星星,和十一月夜晚的寒風,顧北知腳步邁的很快,今晚的月光昏暗,路都看不太清楚,不過這條路顧北知走了大半年,十分熟悉了,沒有光線都能順利的走回家。
他腿長,一步跨出的距離很遠,也就沒注意到身後有個人一開始還能跟上他,慢慢的就被甩的遠遠的。
那人眼看追不上了,有些着急,便跑了起來。
顧北知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只覺得這個正在跑的人身影有些熟悉,但又不怎麽熟悉,只是覺得這人有些奇怪。
眯了一下眼,顧北知沒理他,只是腳步又加快了,現在路上的人已經不多了,出了鎮子之後更是一眼望去空蕩蕩。
那人再怎麽說也是跑的,顧北知走的再快也會被追上,但顧北知已經有了防備,那人靠近他的時候,他一直警惕着。
靠近了顧北知,跑過來的人抽出一把匕首向他刺去,看到匕首,顧北知那還能站在原地被他刺,向後扯了一步,擡腳用力踢了一腳。
他腿長,那人沒刺到他反而被他踹倒了,手裏的匕首也被顧北知一腳踢開。
“是你?”顧北知拽起人,扯掉他的褲腰帶将他捆起來。
顧北知見他掙紮的厲害,照着他的肋下狠狠的給了兩拳,直接讓他失去了反擊能力,将人捆好了拖到路邊,“王二狗,你不是應該在祠堂裏關着嗎?”
王二狗策劃謀殺,村裏決定将他關在祠堂,除了白天放出來幹活,晚上都關的很嚴實,也不知道他怎麽跑出來的。
顧北知就着不太明亮的月光看了一會兒,發現王二狗現在的樣子有些狼狽,瘦了很多,眼神卻很陰鸷,凹陷下去的臉頰更顯得他刻薄惡毒。
“都是你害的我!”王二狗可不會和他說什麽,滿嘴的髒話不堪入耳。
顧北知看他像個瘋子一樣,也懶得理他了,“等我回去會和村長說嚴加看管你,至于現在,你就在這兒好好冷靜一下吧。”
說完,将他扔到路邊凹陷的溝渠裏,路邊的溝渠已經沒有水了,不會淹死人,只是不解開繩子,光靠腳很難爬上來。
顧北知打算明天早上再帶村長他們來把王二狗帶回去,現在的溫度也凍不死人,只是受點罪,他覺得王二狗既然主動送上門,不讓為難他一下也太便宜他了。
于是等王二狗掉進溝渠裏,他仔細看了一眼,聽着王二狗中氣十足的髒話,确定人沒事,轉身走了。
到了村口,關舟依然等着,旁邊還有夏田陪着,顧北知又加快了一些速度,站到關舟面前的時候,已經有些喘了。“小舟。”
夏田将燈籠遞給顧北知,“老爺,主君,奴先告退了。”
“回去吧,路上小心。”顧北知随口說了一句。
“哎,奴知道了。”福了福身,夏田一溜小跑的回了顧家。
等看不到夏田了,關舟扭頭看了一眼顧北知,“今天怎麽這麽累?”
顧北知納悶他在這麽弱的光線下也能看出來,“白天出了一趟外勤,是有些累,不過很值得,下個月結工錢的時候足夠多,還收到了賞錢。”
“那咱們快點回去,好讓你早點休息。”關舟握住他的手,想牽着他走快一點。
顧北知沒有拒絕,但腳下的步子依然慢慢悠悠的,“今天白天有什麽事兒發生嗎?”
這是他們的習慣了,晚上回家的路上,會講一講白天各自做了什麽,或者有趣或者不開心,又或者是枯燥的。
但講了之後,就會覺得對方參與到自己的一天中了,彼此的距離會更加的接近。
關舟嘆了口氣,“石哥兒今天請了半天假,我讓田哥兒去燒的水,下午石哥兒來的時候滿臉不高興,我問他怎麽了他又不說。”
“或許是家事,不方便告訴你,別擔心了,如果他想說的話,會告訴你的。”
關舟突然擡起他的手湊近燈籠,果然看到一些傷口,“這是怎麽弄的?”
“白天不小心傷的,刻刀比較鋒利,偶爾會這樣劃傷,沒事。”顧北知沒想到他手指摸了一下就感覺出來了。
“下次小心一點!”關舟學着顧北知的習慣捏了捏他的臉,“聽見沒有?”
顧北知被捏的嘴都扯變形了,“聽見了。”
但他很喜歡關舟現在這樣,活潑又大膽,而不是像一開始一樣害怕的像個驚弓之鳥。
“嗯。”關舟松開他的臉頰,還給他揉了揉,“說回石哥兒啊,我覺得不是他家裏的事,石哥兒這人吧,對家裏的事兒挺不避諱的,有啥說啥。”
“那你覺得是因為什麽呢?”顧北知牽着他慢慢走。
關舟只是覺得石哥兒不高興這事兒,好像跟他之前問的懷孕反應有關系,但也只是直覺,具體說又說不上來,“我就是覺得不是他家裏的事兒,但又想不出來是什麽事。”
“如果石哥兒不打算告訴你,那說明這件事他自己可以解決,或者不想牽扯到你,所以不要想了,等他告訴你的時候就知道了。”
“你說的也對,那我明天再問問他吧。”關舟放棄糾結這件事了,“今天重明跟我說二寶比大寶要聰明,就是性格不如大寶外向,總是遷就着大寶的進度。”
顧北知早就知道了,不覺得有什麽不好,“正好哥倆有伴,每天都學點東西就好了,不用特意去強調快慢,他倆都還小,大一點再說吧。”
“你說的對。”關舟對孩子的學習方面無比的相信顧北知,只要顧北知說了他就放心了。
他們一起回了家,今天院子裏亂七八糟的石子、木頭已經清理了一多半,看上去清爽了很多。
關舟等顧北知洗過澡,拿着外傷藥膏來給他塗抹,顧北知伸直了手,任由關舟塗藥,間或悄悄的和他比手。
人手的大小和身高差不多,顧北知比關舟高不少,手掌也比他長出一截,關舟的手放在顧北知的手上,看着短短小小的,像個小孩子。
最近經常塗抹着手油,讓他的手掌長時間帶着一股手油的香味,是顧北知新買回來的茉莉香味,清淡的香氣,關舟很喜歡。
顧北知手指回彎,和關舟十指相扣,翻來覆去的看了一會,“手上的繭子有些軟了,再過一陣子應該就沒了。”
關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确實細滑了很多,但繭子沒這麽快掉的。”
“沒事,好好保護着,總會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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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