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廿年亂二
一盞茶後,春煙樓。
十幾個小倌兒挨挨擠擠地圍着花清澪,吃吃地發笑。
“公子你長得這樣好看,今兒個別去翩跹船上了,來阿奴這!阿奴免費給你嫖!”
“來青青這,青青倒貼公子一百兩!”
花清澪端在唇邊的杯盞一滞,秀美眼兒斜挑,放下那杯桃花醉。他單腿屈起,笑吟吟地打着折扇問衆小倌兒。“你們都覺得我好看?”
“好看!”
“好看極了!”
花清澪帶笑點了個頭,重又端起那杯桃花醉,仰脖一飲而盡。
然後用修長手指蓋住杯沿,挑眉,笑得漫不經心。“那就……更不能叫你們給白.嫖了!”
“哎喲喂!公子你好會說話!”
“阿奴簡直恨不能死在公子身上!”
空酒杯迅疾被斟滿,一杯又一杯的桃花醉握在不同小倌兒手裏,流水般地灌他。輕衫籠着脂粉香,無數雙手不安分地游走于他周身。
“公子為何非得等翩跹?”
花清澪大馬金刀地坐着,兩條腿上分別坐着個小倌兒,唇邊又有人拿口來哺酒。他來者不拒,倒還記得笑了笑,春風般輕快地說道:“啊,因為他與我昔日一個故人同名。”
“就因為他叫翩跹?”
衆小倌兒互相看看,都笑了。
“公子不常來吧?到了這裏頭,誰還不是個花兒粉兒燕兒的,哪來的真名?”
花清澪用口銜住空杯,示意小倌兒再換盞,聽了這話,只斜眼觑向重重竹簾子後頭隐蔽的樓梯,懶懶一笑。
“公子,”坐在他左腿上的小倌兒不依不饒,雙手勾出他脖子,吐氣如絲。“找翩跹不劃算!他啊,百兩銀子見一面,二百兩陪酒,三百兩……才只能見一次舞翩跹。何必呢!不如找阿奴!”
窸窸窣窣聲輕響,層層竹簾子叫人從兩側挑開,兩個俊秀小童伺候着頭牌小倌翩跹,終于款款地下樓來。
翩跹不過十六七,他披着鴉沉沉的長發,鬓邊編着兩縷細辮,辮角墜着金色鈴铛。一襲绛紅薄紗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間,勉強護住最要緊處。绛紅薄紗下,綽約大段雪白的腰肢,後.臀處渾圓猶如雪丘。行走時兩條長腿交錯,便有鈴铛聲細碎地從薄紗中跳脫出來。
分明不是女子,卻比前世他做女子時尤顯妖嬈。
花清澪勾唇。“過來!”
翩跹聞聲擡頭望來,容顏卻生得與前世仿佛,清淩淩的秋水眼,鈎子般地落在花清澪身上,瞬間就腿軟了似的,嬌喚一聲:“就是公子您點了翩跹陪酒嘛?”
花清澪笑了笑,環顧周身纏着他的小倌們,意有所指。“陪酒怎麽夠?以你的姿色……”他頓了頓,挑眉。“你已經結了相公不曾?”
樓裏的相公,自然不是真正的夫婦眷屬,只是第一夜的新郎。按照舊時風俗,往往“新郎”會留宿滿一個月,全了禮後才換人。
他倒也不是真的想享用翩跹。
他沒有情根,缺乏極樂的觸覺。開口不過是尋歡作樂的慣例,只是他豔美豪闊,這句問話,便顯得公子涼薄。
在觸及翩跹略帶詫異的眼神時,他偏又勾唇笑了聲。“如何,有還是沒有?”
翩跹緩步走到他身側,将柔荑般的指尖輕搭在他肩頭,俯身笑道:“不曾。公子想做奴的相公?”
花清澪搖頭。
翩跹微怔,兩瓣唇貼近了他,以口銜走花清澪唇邊的鍍金杯。似有意若無意地,待空杯噗地一聲落入侍童手捧着的匣子後,回頭側眸乜向花清澪,媚眼輕抛。
“公子,今夜洛陽城內有花會,像咱們這種樓裏的,各家都雇了畫舫花船,鬥豔争奇,好不熱鬧也!奴也會坐花船。”
翩跹緩緩地走回到花清澪身邊,绛紅色薄紗下皮.肉雪白。走近後,他索性雙腿交疊,順勢歪倒在花清澪腿間,傾身輕笑,鬓邊細辮鈴音發出叮咚脆響。“公子,你今夜也來給奴捧個場呗?”
花清澪垂眼,不動聲色地望着翩跹那只雪白纖柔的手。主人會撩撥,那只手也不安生,眼下正緩慢沿着他的紅衣胸襟敞開處往內鑽,再偏左一寸,就是凡人的心口處。
花清澪倏地攥住那只手。
樓外忽然響起大片驚呼聲,小樓珍珠簾被大幅扯落,随後是一個氣咻咻的少年郎沖進來。衆多圍侍在花清開身側的小倌兒紛紛起身,侍童們清脆的斥責呼喝聲已經出口。
“誰?”
“別讓他沾到小哥哥們的身子!”
“媽媽,媽媽快來啊——!”
花清澪此刻仍扣住翩跹的手。見有變故,翩跹頓時身子一軟,順勢滾入花清澪懷內。“哎呀,吓死奴了!”
沖進樓內的少年郎叉腰站着,下巴高高揚起,細眉長眼,目光直勾勾地鎖住花清澪。
花清澪恰好立起身,紅衣廣袖輕揮,翩跹落入他懷中,似抱不抱。
樓下的龜客打手們也到了,樓梯間噔噔噔大片腳步聲,七八個打手持着木棍,氣勢洶洶地指着那少年郎罵。
對這些怒罵呵斥聲,少年郎一概不理,只将目光睃着花清澪。半晌,極不情願地,順道瞥了眼花清澪懷內的翩跹。
翩跹兩條長臂勾住花清澪,绛紅色薄紗內春.光大洩,眼波一轉,恰對上那少年郎的視線。他立即擡起玉雪般的足尖,繃直了,盤住花清澪的腰。
十足的挑釁。
花清澪面色不變,只望着那個少年郎笑了一聲。“小謝?”
小謝,自然就是他在洞內養着的鳥妖。自打他受罰後,小謝代他行走陰陽界,如今也能公然在春煙樓出入。
化身為十三四少年郎的謝靈歡眼珠子轉了轉,借着背後衆打手棍棒橫掃的勁風,雙手大張着前撲,嗓音清亮。“哥哥——!”
一聲哥哥出口,春煙樓內衆人都愣住,随後眼睜睜看着他飛撲向花清澪。
謝靈歡橫沖直撞地,左胳膊肘掃開纏在花清澪的三個小倌兒,右手一揮一掃,順勢将伺候翩跹的兩個侍童推了個仰倒。最後他在撲到花清澪面前時,揚起臉,可憐兮兮地扁嘴。
“分明昨兒個夜裏,哥哥你才在榻上許諾人家,結果今天你就要換新人。哥哥,你好狠的心!”
連串話音清脆如彈珠從喉間迸落,話語盡,謝靈歡已嘭地一聲撞入花清澪胸口。
沖撞力無比之迅猛。
正勾住花清澪腰股的春煙樓頭牌翩跹閃避不及,硬生生地飛閃了腰,哎喲喂一聲,慘叫着跌下地。绛紅色薄紗掀飛,露出大片不可言述的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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