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回京

張霖在林子外守了半夜, 心覺不妙之後,便召集了不少東廠埋在當地的探子, 一起搜尋陸淵和宋雲凝的下落。

陸淵和張霖只見有特殊的聯絡方式, 但夜色太深,行動不便,直到晨曦将至, 張霖終于找到了田心湖附近的木屋。

張霖剛要出聲,陸淵便用眼神制止了他。

張霖定睛一看,只見陸淵和宋雲凝一齊躺在土炕之上, 兩人離得極近, 也不知是誰抱着誰, 但宋雲凝明顯睡着了。

只一眼,他便立即收回了目光,

寒心訣反噬發作時,第一夜尤為重要。

以前在京城之時, 每到了反噬期, 他便會為掌印準備好一池熱水,供他調息休憩。

青楓也會守候在密室外面, 随機應變。

但昨夜……掌印身旁只有一個宋小姐。

這一夜是怎麽過的,稍微動動腦子都能想明白。

張霖原本不太喜歡宋雲凝,總覺得她來陸淵身邊, 不過就是為了救出王博。

但昨夜,若沒有她……也不知掌印能不能熬到天亮。

一行人順利地回到了江城。

青楓和駱無憂得知陸淵的反噬提前發作,都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青楓自己的傷已經好了許多,她一進門便道:“掌印, 讓小人為您把脈!”

陸淵面色淡淡, 道:“咱家無事, 你先去看看宋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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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姐?”青楓側頭,看向屏風後的人影,問:“宋小姐怎麽了?”

話音未落,宋雲凝便打了個噴嚏。

陸淵低聲道:“着涼了。”

青楓錯愕地點了點頭,連忙入了內室,幫宋雲凝把脈。

宋雲凝這一路上都有些昏昏沉沉,看着青楓的樣子,也是有氣無力的。

青楓把完了脈,道:“沒什麽大礙,就是受了風寒,需得好好靜養才是,稍後我開幾服藥,宋小姐按時服用就好。”

宋雲凝點點頭,道了聲謝。

衆人還有事要聊,便輾轉去了書房,走之前,陸淵隔着屏風,看了宋雲凝一眼,她忍不住地咳嗽。

這麽嬌小的人兒,也不知昨夜是如何帶着他逃了那麽遠的。

陸淵靜靜收回目光,出了卧房。

衆人在書房中齊聚。

張霖為陸淵倒了杯熱茶,讓他端在手上。

手爐、炭火等物件,也一應備好,整個書房熱得讓人冒汗,但陸淵依舊眉宇結霜,說話都伴着一股寒氣。

“人可帶回來了?”

陸淵飲了口熱茶,沉聲問道。

張霖道:“是,都放在了外間,掌印可要去看看?”

陸淵颔首:“可。”

離開田家村之時,陸淵便囑咐了張霖,去林中收集幾具屍體,一起帶回來。

陸淵來到外間,目光輕掃一遍死去的殺手,選中了其中一人。

陸淵道:“将他帶回京城。”

張霖沉聲應是。

幾日之後,東廠的車隊,浩浩蕩蕩地抵達京城。

這一路上,陸淵的反噬逐漸好轉,但宋雲凝的風寒,卻越來越嚴重了。

明明是初夏的時節,但宋雲凝坐在馬車之中,還要裹着毛毯。

陸淵坐在身旁,手中拿着消息簿,時不時擡眸,看她一眼。

只有宋雲凝自己知道,與陸淵共眠的那一晚實在太冷,且她信期将至,本就虛弱……實在是雪上加霜。

宋雲凝無力地靠在車壁上,鼻尖微紅,眼角也泛着些許困倦的淚花。

陸淵合上消息簿,淡淡道:“回京之後,不必去後廚了,好好休息罷。”

宋雲凝回過頭來,陸淵便拿起一本新的消息簿,仿佛剛才那話,不是他說的。

宋雲凝眉眼輕彎:“掌印不會扣我的工錢罷?”

陸淵笑了下,道:“不扣工錢,扣工時。”

宋雲凝眨了眨眼,疑惑地問:“扣什麽工時?”

陸淵翻過一頁,漫不經心道:“宋小姐答應司膳兩年,養病的時間自然不能算在內。”

宋雲凝秀眉微挑:“掌印大人有大量,想必不會同我計較這等小事?”

陸淵笑着擡眸,道:“親兄弟也要明算賬,更何況你我……罷了,咱家會讓張霖記下要補的日子,不會占宋小姐便宜的。”

宋雲凝:“……”

她郁悶地瞥了陸淵一眼,卻見他唇角帶笑,似乎心情很是不錯。

嘴上說不占她便宜,可這表情好像撿了個金元寶似的。

宋雲凝氣鼓鼓地坐着,頭更疼了。

下一瞬,一杯熱茶遞到了眼前。

宋雲凝擡起眼簾,卻見到陸淵修長的手指。

陸淵語氣悠悠:“青楓說了,多飲熱水。”

宋雲凝詫異一瞬,然後伸手接了過來。

“哦。”

她才不想謝他呢。

皇宮,禦書房。

洪豐帝正襟危坐,眼眸微眯地盯着下方的檀木匣子,道:“掌印……蘇昂果真死了?”

陸淵立在不遠處,正色道:“回陛下,确實如此。”

“內臣在江南一帶搜尋到了蘇昂行蹤,為避免他再次逃脫,便只得一掌斃命……未能留下活口,還望陛下恕罪。”

洪豐帝一貫多疑,他先是象征性地誇贊了陸淵幾句,又道:“蘇昂潛藏多年,愛卿是如何找到其下落的?”

陸淵微微一笑,道:“聽聞蘇昂有一女兒流落在外,內臣便試着放出了消息,将他引來……沒想到,他果真上鈎了。”

此言一出,洪豐帝的疑慮才消散幾分,嗤笑道:“不錯,蘇家一向滿口仁義道德,攻其軟肋,是個不錯的辦法。不過……”洪豐帝盯着陸淵的眼睛,道:“他當真有女兒還在人世?”

陸淵神情鎮定,答道:“回皇上,據探子回報,人早就不在了,只不過蘇昂不肯相信,所以才抱着一絲期望。”

洪豐帝聽了,笑容更加得意:“蘇家人不但迂腐,還愚蠢至極。”

當年,父皇有那麽多皇子,他是第一個主動接觸蘇太傅的。

可蘇太傅卻堅定地選擇了他的皇兄。

皇兄有什麽好的?那性子說得好聽,是寬厚仁慈,說得不好聽,便是優柔寡斷,婦人之仁!

皇兄的母家不如自己,武藝也不如自己,就憑着那個姓蘇的老頭子,再加上白丞相的保舉,便開始讓父皇另眼相看,最終登上了皇位,何其不公!

若不是那兩個老東西,自己早就能當上皇帝了,又怎麽會拖上那麽多年?

那個位置,本來就是屬于自己的,蘇昂那個不知死活的,居然還引得天下文人,對自己口誅筆伐,簡直該死!

洪豐帝眸色加深,陰郁之色更甚。

他徐徐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到堂下的檀木匣子面前。

太監見狀,連忙走了過來,想幫洪豐帝打開檀木匣子,但對方卻擡手制止了他。

洪豐帝親自俯身,将盒蓋揭開——那張臉雖然已經白得發青,可他卻依舊認得。

這便是那位譽滿天下的大文豪、蘇太傅之子,蘇昂。

太監看清檀木匣子裏的人頭,頓時吓得面如土色,微縮着不敢上前。

但洪豐帝卻仔仔細細端詳了一會兒,然後,仰頭大笑。

“好!好啊!掌印剿滅叛賊有功!朕要重重地賞賜于你!”

陸淵從善如流,拱了拱手:“為陛下辦事,是內臣之幸,內臣不敢居功。”

這話讓洪豐帝更是受用,他的心情肉眼可見地,又好了幾分。

陸淵道:“陛下,蘇昂伏誅,內臣也未查到他與王大學士有任何關聯,王大學士那邊,您看……”

經陸淵這麽一提醒,洪豐帝才想起還有王博這麽一號人。

王博之前被卷進了平陽縣的案子,本來已經洗脫了嫌疑,但又被孫鴻知潑上了勾結亂黨的髒水,至今仍然關在诏獄之中。

洪豐帝沉吟片刻,道:“蘇昂雖然已死,但事關重大,不可掉以輕心,還是将王大學士送到三司過一輪,若确實無辜再說罷。”

陸淵指尖微頓,順從點頭:“陛下英明。”

太監手裏端着檀木匣子,一路上腿都在發抖。

但洪豐帝去走在前面,興沖沖地到了尹妃所在的明熙宮。

尹妃正帶着二皇子在認字,一見洪豐帝來了,連忙起身相迎。

“臣妾參見陛下。”說罷,尹妃又看了二皇子一眼,道:“還不快向父皇請安?”

二皇子不過九歲,見到洪豐帝卻是有些緊張,他連忙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兒臣參見父皇。”

洪豐帝看起來心情極好,難得地露出笑容:“免禮。”

尹妃沖一旁的嬷嬷使了個眼色,道:“二皇子今日的字還未學完,你将他帶去書房,好好看着。”

嬷嬷低聲應是,遂将二皇子牽走了。

二皇子戀戀不舍地看了尹妃一眼,目光裏含着一絲擔憂,卻也不得不離開正殿。

二皇子一走,尹妃挽起一個笑容,道:“陛下怎麽突然來了?臣妾一點準備都沒有。”

洪豐帝笑道:“愛妃需要什麽準備?”

尹妃垂眸笑笑:“至少得泡好皇上喜歡的茶。”

洪豐帝就喜歡她這副低眉順目的樣子,道:“近日裏,可有與天辰聯絡?”

洪豐帝口中的“天辰”,便是尹妃的弟弟,如今戍守西域的大将軍,尹天辰。

尹妃眸色微滞,淡聲道:“臣妾近日忙于照顧二皇子,許久未曾與天辰家書來往了。”

洪豐帝忽然湊近尹妃:“是麽?你今日,便可以給他寫家書了……因為,朕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他。”

說罷,洪豐帝沖太監一揚手,太監立即會意,立即打開了檀木匣子。

尹妃一眼望去,頓時吓得尖叫起來,茶具都脫了手。

洪豐帝哈哈大笑:“怎麽,愛妃害怕?”

“也是……蘇昂與你們尹家,乃是世交,聽聞天辰還與他拜了把子?也不知道他們當年,拜把子的時候說了些什麽,若是要‘同年同日死’,那可就糟了。”

洪豐帝說着,目光幽冷地看着尹妃。

尹妃明白,洪豐帝不但在試探,也在警告。

尹妃定了定神,道:“臣妾從未見過死人,實在是吓着了……”她看向洪豐帝,聲音柔了幾分,道:“陛下,蘇昂乃亂臣賊子,與我尹家何幹?所謂結拜,不過是孩提時期的胡鬧罷了,做不了數的。”

洪豐帝見尹妃笑意盈盈,仿佛問心無愧,心裏也滿意了幾分,道:“最好是這樣。”

隔壁書房之中,二皇子聽到了尹妃的慘叫,便想去看,可嬷嬷死死拉住他,道:“殿下,您千萬別過去,萬一觸怒了陛下,後果不堪設想!”

二皇子雖然年少,卻已經懂了些人情世故,他知道每次洪豐帝一來明熙宮,自己的母妃便會惴惴不安許久,有時候還淚流滿面,所以他心裏恨死了洪豐帝。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現出來,他必須要忍。

“嬷嬷,這樣的日子,到底要等到什麽時候,父皇才不會如此對待母妃!?”

嬷嬷沉默了片刻,道:“殿下,您快快長大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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