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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謙是過了晌午才回來的,車籃裏裝了兩罐奶粉,車把上挂了六條成年男人手掌大的鲫魚。奶粉是他跟鎮上開貨車的人買的,鲫魚是他跟渡口劃船的老叔買的。
四兒子走了兩個小時吧,李家村來了一個黑臉老漢喊走李正。杜梅說不怪李正推謠妹,不怪李正诓四兒子要抱走姐弟倆給李國棟養,他們駱家本家和幹部們瞧見李正怎麽做的,怎麽說的,肯定不怪李正胡攪蠻纏鬧着把姐弟倆的戶口上到李國棟的戶頭上,老漢的臉瞬間黑了十個度,杜梅皮笑肉不笑送老漢和李正出門。
看到四兒子回來,杜梅眉開眼笑正要學給四兒子聽,就看到一車的貴重東西。
杜梅的臉唰一下繃緊:“你是有錢燒的,生怕丢進溝裏不聽響。”
“這是奶粉,給姐弟倆喝的。”駱謙把鲫魚放進裝了水的木盆裏,鑽進鍋屋,打開兩口鍋的鍋蓋,一口鍋還剩半鍋蘿蔔湯,一口鍋裏放兩個卷子和半碟雞蛋炒鹹菜,他打開菜廚,雞蛋和紅糖明顯少了不少。駱謙關上菜廚,在卷子裏夾了鹹菜,盛一碗蘿蔔湯出去,說,“姐弟倆養壯實,地分了下來,你還怕花出去的錢不回本。”
杜梅的臉繃不住,笑了出來:“喝,缺大人一口吃的,也不能缺姐弟倆幾口喝的。”
“今年家裏多養了幾只老母雞,我給謠妹攢着雞蛋呢,我這就去拿來給謠妹吃。”杜梅嘴上說叫姐弟倆敞開了喝牛奶,她到底還是舍不得花錢買奶粉,想着把四兒媳的營養搞上來,姐弟倆有奶喝,就能不喝牛奶。
“謝謝老娘心疼謠妹。”駱謙看出老母親的小心思不點破。
杜梅想她可不就是心疼謠妹嘛。
“娘,你遇見文子,叫文子帶他弟妹回來。”駱謙吆喝。
“知道了,啰嗦。”杜梅出了院門。
李謠在屋裏實時聽母子倆談話,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似乎不瓜了。
老天爺對她真好,給她重來一回的機會,還讓她變正常了。
上輩子一家七口或是離開人世,或是過得凄苦,都跟她反應慢有很大的關系。
這輩子她是一個正常人,直接開口拒絕她爹,擊破她爹的謊言,孩子們全在她和丈夫的戶口本上,竹子和景子看着能養好……
一切都不一樣了。
未來也肯定和上輩子不一樣。
駱謙填飽肚子,順手洗了碗筷,拿了兩罐奶粉進屋,放到床尾的櫃子上面:“謠妹,文子、修子用的奶壺,你給放哪裏了?”
她生文子兄弟倆那會兒,一丁點奶水都沒有,駱謙不知道走了什麽門路每天從公社養牛場帶回來一盆牛奶,駱謙在家還好,一旦駱謙不在家,她一個人用湯勺喂兄弟倆,總是把兄弟倆急得扯開嗓子哭,沒過多久駱謙又淘回來兩個奶壺,喂孩子才變得輕松。
駱謙的手撐着床框,在她臉上吧唧一下。
李謠回神,駱謙在她上方笑出來,她躺在床上,怎麽躲也躲不掉笑聲。
“喂孩子了嗎?”駱謙錯身看姐弟倆。
“喂了。”婆婆喂姐弟倆一次溫水,姐弟倆拉了又尿了,她又喂了姐弟倆,明顯感覺到姐弟倆沒吃飽。
駱謙看李謠欲言又止的樣子,猜到她奶水不夠,說:“一個孩子喂奶,一個孩子喝牛奶,”李謠有些氣自己,側身對着姐弟倆,眉頭就沒有展開過,駱謙自己找奶壺,邊找邊念叨,“文子哥倆喝牛奶,瑩子喝母乳,我看兄妹仨身子都健康,看不出差別。如果後面你奶水不足,幹脆姐弟倆都喝牛奶,咱能喝起。”
他有底氣這麽說。
這些年他攢了不少錢,計劃攢夠兩千帶謠妹到省醫院瞧病,說不定那裏的醫生比市裏的醫生強,能夠治好謠妹高燒留下的後遺症。
還差一百七十六塊錢就夠兩千。
謠妹給了他一個大驚喜,突然間好了。
市裏的醫生勸他不要浪費錢,說謠妹這個病治不好,只能等,或許要等一輩子,也或許某一天,她突然好了。
他根本不信,結果事實證明醫生沒有诓他。
駱謙在他和李謠結婚那年打的衣櫃裏找到兩個奶壺,他從衣兜裏掏出兩個嶄新的奶嘴換上,試了一下,可以用,他把兩個奶壺放到奶粉旁邊,退後幾步,看櫃子上擺放的東西,滿意地點頭。
李謠仔細思考駱謙說的話,三個孩子比周圍的孩子胖乎,骨頭比周圍的孩子硬,同齡孩子還在爬的時候,她家三個孩子已經學會了走路,就連說話都比周圍孩子早。
想讓駱謙當女婿的老嬸們四處說駱謙腦子塞了驢糞,娶了一個水靈的砍腦殼,以後哭都沒地方哭,為啥哭,因為她生的孩子腦子也不大靈光,現實給他們一個大嘴巴子,她生的三個孩子各種碾壓同齡孩子。
李謠笑出聲,突然間不那麽遺憾不能同時喂姐弟倆。
李謠的視線從奶粉移到奶壺上,再移到屋裏大大小小的家具上,梁柱上的紅綢,紅綢下面挂了銅錢。陽光從紅漆木框的玻璃窗戶穿(/)進來,一半撒在紅色被面上,一半撒在駱謙身上,李謠的視線順着陽光移到駱謙身上,又順着駱謙的目光落在奶粉和奶壺上。
駱謙扭頭看她:“我想找村長把旁邊的宅基地申請下來。我們孩子多,住不開,先蓋三間瓦房,沒用完的宅基地圈起來,留着以後蓋房子。”
上輩子她生姐弟倆花了一大筆錢,姐弟倆沒了的那晚,她身體暖洋洋,被暖橘色的光包圍,沒有痛苦,也沒有呼吸不順,就是來了一群穿白大褂的人,走了,又來了一批穿白大褂的人,不停地喊她,她聽不見他們說什麽,後來她睡了一覺,醒來,她躺在市醫院。
後來她才知道她從鎮衛生所轉到縣醫院又轉到市醫院,駱謙在她身上花了接近兩千塊錢,所有人沒有想到在她不上工的情況下,駱謙能攢這麽錢。
外人說駱謙不厚道,本家親戚對駱謙也有怨言,埋怨駱謙有賺錢的門道不帶他們。
後來,那幾個手腳肮髒的木匠被駱謙打傷,幾位輩分高的族親和公公跑關系,試圖用錢擺平,二十來個嫉恨駱謙的本家親戚橫插一腳,挑唆木匠親人獅子大開口,他們家還不得不答應,花了一大筆錢才擺平這件事。
被燒死人的家人明知道是混子放火,不配合公安就罷了,還胡攪蠻纏幹擾公安查案,吃死駱謙。還有上面那些思想不正的本家親戚搗亂,幫幾個混子做假證,最後公安啥證據都沒有找到,成了沒有結果的案子,死者家人着急忙慌問駱謙要錢,張口就要兩萬。
駱謙提出蓋房子,李謠想起了接近兩千塊錢引起的一系列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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